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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劝,脸上挂着与己无关的冷漠与庆幸。
哎呀,是海神爷爷指定让他去的。
海神爷爷想要的贡品,难道我们还能拒绝么? 他要是不去,难道你替他去。
有人骂,怒不可遏,似乎是他们作恶多端。
你这女人好不懂事! 竟敢看着我们向海神爷爷进献贡品,难道非得等海神爷爷发怒,将我们全村都淹死了才肯罢休!? 舍了他,就能免了我们村两年的供奉! 还不来人把她拉下去,把海华带过来! 杂乱无章的画面的最后,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长得很好看,跟其他人不同。
五官精致,皮肤雪白,像是年画里菩萨座下的捧金童子。
他被人捆了双手双脚,脖子上套着绳索,像只待宰的洁白小羊羔,在一个狂风暴雨,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晚,被独自送往了惊涛骇浪的海上。
“怎么了?”有人在关心他。
顾砚抬起头,眼神多了两分木然。
“没事。
”他动作僵硬地摇头。
楚月凝皱起眉头,“顾砚?” 顾砚却不理会他了,专注看着高台上。
台上的哨音已经结束,他耳边的声音却还在。
不停地纠缠着,试图将他残存的自我意识抹杀的掉,让他变成那个它想让他成为的海华。
在不断的抵御纠缠中,顾砚的眼神逐渐变空。
高台上,红虾头已经在往水里倾倒贡品。
那个原本巴掌大的陶瓮突然变大,得有数人合抱才能环住,两丈余宽的翁口倾斜至海面,不断带着血的新鲜鱼虾肉从里面被倒出来、落进水里,溅起来的巨大“噗通、噗通”不绝于耳。
很快,附近的海水都被染红了。
在那团红色中,有股诡异的红光流转着。
所过之处被倒进海里的血肉被吞噬个干净,而那团红光却随着吞噬的血肉越多,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直如团粘稠的血液,也像是被洒落的朱砂。
红的刺眼,红的诡异。
高台周围跪着的村民们大气都不敢出。
全都将头埋得低低的,以额头触地,诚惶诚恐、胆战心惊的等待着,期盼着贡品能让海神爷爷满意。
整个上供的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
足足两个时辰,翁里的鱼虾肉才被倒完,而在海水里游曳的诡异红光,也似乎终于得到满足,在水里发出声兴奋而高昂的尖啸。
红虾头又将陶瓮恢复成巴掌大小。
恭恭敬敬的捧出那件红衣,跪倒在高台上,卑微的低头,“这是海霞村给海神爷爷裁的新衣。
” 约摸跪了半柱香,水里响起个冰凉的声音。
“嗯?海霞村……” 彻底恢复成蔚蓝的水面不断颤动着,如同泉眼爆发般冒出道水花四溅的水柱,载着什么来到高台。
那是个人。
却又不完全是个人。
他有着跟人类相似的四肢,头颅,五官,甚至与他们相同的黑发。
却远比人类要更惨白、瘦削,两边脸颊都覆盖着层绯红鱼鳞,双眼也犹如被血色浸染的珍珠。
让他本就瑰丽无双的脸越发惊心动魄。
红虾头不禁看待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长相奇异却好看的人,那人仿佛天生带着能魅惑人心的魅力,光凭借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将人的魂魄吸走。
“我好看吗?”那人睁着红色眼睛。
红虾头失魂落魄般木然,“好看。
” “可惜……我不是你能随便看的。
” 那人唇边挂着笑,神态随意,伸手就拧断了红虾头脖子,听着骨头断裂发出的咔嚓声脆响,语气有些不耐,“明知道我讨厌虾壳,还敢顶着这玩意儿招摇过市?” 那件华丽非常的衣裳落在地上。
那人低头看了眼,轻轻的“咦”了声,极小声的呢喃着,“居然还挺好看的。
” “既然是海霞村……海华来了没有?” 海华…… 海华。
海华! 顾砚被周围的人推搡着,站到了最前面。
那个脸上生了鱼鳞的人站在高台上,任由海风吹拂着他长及腰腹的浓密黑发,远远的朝顾砚出伸手,语气柔和的呼唤道,“你过来,给我穿这件衣服。
” 顾砚眼神木然,抬腿就要往高台上走。
楚月凝猛地伸手拉住他,“顾砚?” 不对劲,顾砚的状态完全不对! 即便被人用力抓紧了,顾砚却没能回神。
他眼中只有那个高台上的人,耳里也只听得见那人声音,根本不理会抓着他的人是谁,用力挣脱了楚月凝的手,径直朝着那座高台走了过去。
“真乖。
”那人赞了句,将衣裳交给他。
顾砚像个被彻底控制住了心神的傀儡,他眼神木讷,动作缓慢,接过那件衣裳就站在旁边不动了。
那人眼中闪过丝不耐,“替我穿上。
” 得到指令的顾砚慢慢动起来。
将衣服展开来,绣满黑金纹路、钉着无数珍珠的华丽红衣迎风飘摇着,被顾砚低垂着头、仔细的替他穿好了,动作轻柔的将砗磲打磨而成的扣子扣好、系上镶嵌着各种金银琉璃的腰带。
为了替他抚平袍角的褶皱,更是顺势单膝跪在了地上。
以一种完全臣服于他的、卑微至极的姿态。
追过来的楚月凝皱紧了眉头,露出两分怒意。
找死!他快步追了过去。
高台边的两人姿态亲昵,似乎自成世界。
“想起来你娘是怎么死的了?” 那人拿手指掐着顾砚的下颚,将自己惨白冰冷的脸贴过去,血红色眼睛里闪着无限恶意,“海华……你注定了是我的猎物,你看,就算你在不愿意,最终也只能跟我回海里去。
” “跑什么呢,嗯?” 似是被贴上来的冰凉所激。
也像是被“海华”两个字打开了机关,顾砚眼神猛地闪了闪,褪去了木讷呆滞,涌现出汹涌澎湃的恨意,咬牙切齿的恨道,“是他们害死了我娘!他们要把我当贡品送到海里去,我娘跪着给他们磕头,头都磕破了他们也不愿意放过我!” “他们把我捆起来,放到了小船上。
”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好大、好大的雨呀,雨水打的我浑身都疼得厉害,海浪掀起来得有两丈高!海底的凶兽在不断的咆哮着要吃了我。
” “我好害怕,好害怕!” “他们为什么要送我去当贡品,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我娘就不会为了救我被海水淹死了!如果不是他们……” 海华之所以会生在海边,却怕海的缘故。
是因为他幼时曾被当做过给海神爷爷的贡品,独自于夜里送往海上。
他因此事恨极了海霞村的人,提及此事便愤怒的弓起后背,粗声粗气的喘息着,想要将那些村民都杀了偿命。
“乖孩子。
”那人拍了拍他弓起的后背。
故意将头靠近他,低声在耳边蛊惑道,“那就去杀了他们,替你娘报仇。
” 他手里被塞了把刀,“去吧,我的海华。
” “去杀了他们,替娘报仇。
” “就从这个敢跟过来的人开始,杀了他!” 顾砚双眼通红,举起刀就朝楚月凝砍去。
被楚月凝躲过了,“顾砚!” 第二刀跟着砍过来,险险擦着楚月凝手划过。
他根本毫无章法,只知道拿着刀胡乱砍划,双眼都被愤怒和恨意涨红,嘴里还犹如疯狂的野兽,发出阵阵咆哮声,不知疲倦的挥刀砍向楚月凝。
偏楚月凝比他灵活太多,不论他怎么动作,刀刃总是近不了对方的身,反而很快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
那个有着血红眼珠的人刚开始还觉得有趣,见他半天连个伤口都划出来,表情逐渐有些不耐烦,骂了声,“没用的东西。
” 出声打断他的动作,“海华,你过来。
” 沉浸在想杀人的仇恨里的顾砚根本听不见,仍旧徒劳无功的朝楚月凝挥着刀,被那人用头发卷住拖至身边还不安分,不断挣扎着。
被人猛地掐着脖子,低笑着继续蛊惑。
“我暂时分你一半力量,你去把他们都杀了,就跟我回海里好不好。
” 顾砚红着眼睛狠声道,“好!” 随即,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握紧。
有股力量自他掌心传入,在他身体里四处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的骨骼、皮肉皆被直接撑破,混合着那股奇异力量生成新的模样来。
整个人暴涨至两丈左右,胳膊变得比他原先的大腿还粗,剧烈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痛呼出声,力量却在不断上涨着。
身体的改造几乎是瞬间完成的。
那人踢了踢尚在不断颤抖的顾砚,指向已经近在咫尺的楚月凝,死气沉沉的唇畔噙着抹诡异笑容。
“现在,去给我杀了他。
” “是。
”顾砚强忍着疼痛,拽着他的腿才能慢慢站起来。
然后挥刀…… 用尽全身力气捅向了自己拽着的人。
刀毫不意外的被捅进了肉里。
被他拽着的人反应极快,刀尖刚刺进皮肉顾砚的手就被抓住,血红的眼睛里闪着愤怒,“海华!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 顾砚轻声笑着,拿变了形状的粗壮胳膊死死将人箍筋,竭尽全力想将那把刀捅进肉里更深一点的地方。
他被浑身的骨肉剧痛逼得粗声喘气。
“当然……是杀了我的仇人呀。
” “是他们把我当成贡品送到海里不假,可罪魁祸首,不是向他们索要贡品的你吗?海神爷爷……呵。
你知道吗,我最烦有人让我叫他爷爷?”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我爷爷?!” 被他用力箍紧、不能动弹的人用力挣扎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不是海华?!” 海华最恨的人就是害死他娘的村民们! 做梦都想杀光村里的人报仇! 怎么可能将刀指向自己? 反应倒是真快,顾砚低声笑着。
“是啊,我不是海华。
” 海华自那年从海上回来后,心中畏惧大海,也畏惧住在大海里的海神爷爷,自然不敢恨这个罪魁祸首,只敢转移仇恨到村民身上。
整日都想杀了海霞村里的人替他娘报仇。
可顾砚不同。
他要杀,就只杀罪魁祸首! 只有这点,他跟海华是截然不同的。
想凭借海华对海霞村民的恨意,来影响侵蚀他的意识? 他若是有那么好控制,还能叫顾砚么。
不过是在恰当的时机演场戏罢了。
这人会操纵着他杀海霞村的人他能理解,无非是想让他杀红了眼、彻底沉迷于仇恨里出不来幻境。
至于分半数力量给他,才是意外惊喜…… “狗东西!你是怎么骗过我的?!我明明感觉到你被控制了,也看到你眼里的恨意,那可做不得假!”察觉到被骗的人愤怒咆哮着,他四肢都被突然力量暴涨的顾砚压制着,头发犹如毒蛇般缠住了顾砚的脖子,不断的收紧往后拉扯。
“你以为就凭这一刀就能杀了我?!简直白日做梦。
” “我能赐予你力量,自然也能收回!” “既然你不愿杀人,那我就杀了你!” 勒着顾砚脖颈的头发又硬又滑,完全阻隔了他呼吸的路径,却远不止如此,他隐隐还听到了骨头被挤压的细碎声响。
脖颈更是被勒得剧痛不已。
眼看他就要身首分离,千钧一发之际, 楚月凝的刀到了。
这人是使惯了长剑的,贴身却也丝毫不弱,手中鱼刀来势汹汹,仅一招就逼得那人迅速后撤,仓惶中将缠着顾砚脖子松开了。
“竟还有帮手?!” “信不信我连你们一块杀了……艹!” 他狠话还没放完,楚月凝手中的鱼刀又到了跟前,比前面那刀更快更利器、隐隐带着些破空声响。
不敢直接掠起锋芒,只能赶紧避过。
转身从高台一跃而下,“你们给我等着!” 等个屁! 顾砚捂着脖子追过去,“追!” “你脖子怎么样?” “断不了,他伤的比我重,快追!” 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他们都懂,楚月凝也没犹豫,抱着顾砚自高台跟着一跃而下,“噗通”声砸进海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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