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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我们是艺术家,在欧洲,在美国,艺术家是被人们尊重的。
”她气氛地和记者们说。
我倒是毫不在意,毕竟这还是在中国,偏见和旧习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消亡的。
而且我也并不在乎他们究竟叫我什么,或是怎么看我,我只在乎自己在舞台上的那种感觉,那种天地之间唯我独鸣的感觉。
我太享受那种感觉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为我饰演的角色的人生欢笑流泪,就像一个世界的主宰。
在剧院这个空间里,我不再卑微,不再被人忘记,我就是王。
但有一点始终让我遗憾,那就是婉仪一直都无法登台演出。
那年她十六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其实她的嗓音条件更胜于我,甚至比当时所有的女演员都要优秀。
如果论独唱的话,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厉害。
但音乐剧并不是只有独唱,还要加上戏剧的表演。
但只要加上表演,婉仪身上那股灵性就消失了,整个人笨拙得像个不会走路的婴儿。
宋妈妈对她的状态很担心,倒不是因为她不能上台,她只是担心她整个人生活的状态。
宋妈妈也私下和我说过,说她并不要求我们都登台,因为我们现在的收入足够养活一个剧场的所有人了,她希望婉仪能放松下来,走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婉仪,她和我一样都是在育婴堂长大的。
那里的孩子经常会为了争夺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而打架,欣慰我们能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即使是一个汽水瓶盖,也可能是我们唯一的财产。
抓住唯一拥有的东西,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每每深夜我经过琴房时,都能听到婉仪练习唱歌的声音。
她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可却比任何人都缺少自信。
自信需要慢慢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婉仪,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担心她。
就在我们担心婉仪的日子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之前有段时间,剧院的生意并不景气,主要原因是当时整个北平的政局都在动荡,打着不同旗号的大兵轮番进城,整个城市人心惶惶,没什么人有心情来看音乐剧。
剧院的舞台停一天,整个剧场几十口人吃饭就是问题。
宋妈妈为此憔悴了不少,即使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来补贴大家的家用,可依然落下了很大的赤字。
好不容易等到时局稳定,剧院重新开始演出了。
我们准备排演一出大戏,一出能够重振整个剧院的作品。
我作为剧院的顶梁柱,又是宋妈妈的养子,当然是剧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很不好,开始以为是得了普通的伤风,也没有太在意,还在继续排练演出。
可是后来我咳嗽得越来越重,重到我需要调整好几唉气息才能唱完一小段台词的地步。
我不敢告诉宋妈妈。
她只要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强迫我好好修养,然后把我从主角的位置上换下来。
可整个剧院都在指望着我,临近演出前再换角色会这些平时疼爱我的家人们绝望的。
我找了一些伤风药自己吃了,继续强撑着排练,实在忍不住要咳嗽了,就找个借口独自躲进化妆间咳上一阵,然后出来再继续唱。
但慢慢地,我整个人越来越虚弱,经常会在半夜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水。
但无论如何,我终于撑到了首演那天。
宋妈妈在演出前和每一位剧院成员紧紧拥抱,到我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愣住了。
这段时间忙着排戏,却没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老了很多,曾经光洁的眼角布满了细纹,鬓角的发丝也多了几根银白。
“加油,就当他们是南瓜。
”她像往常那样笑着拥抱我,没有多说什么。
舞台的钟声敲响了,该我上场了…… 可能是我之前太过忽略自己的病情,演出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肺里就像在燃烧一样灼痛,有几句唱词险些就因为咳嗽而被打断了。
趁着换场的功夫,宋妈妈抓住了想要冲向化妆间咳嗽的我。
“今天身子不舒服?”她最近都在忙着给大家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没怎么来看排练,我也刻意让自己避开她,以免被她发觉,所以直到那一刻她才开始察觉。
“没事!我能行!” 我躲开她,冲进了化妆间,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重新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双眼已经是血红的了。
我告诉镜子里的自己,你是这个家里的男子汉,你曾经在护城河边发过誓,如果有一天上天能给你一个家,你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它! 走出化妆间,门外已经站了长长的两列人。
剧院里所有人都来了,那些守护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正神色焦虑地看着我。
他们一直都很疼爱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没事,有点小伤风。
”我安慰着大家,咬紧牙关走向台口。
婉仪站在那里等着我,她手里托着一杯川贝雪梨茶,脸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更担忧。
这么多人,唯独瞒不过的就是她。
可唯一不会劝我的,也只有她,因为她太了解我了。
“加油。
”她低声说道,把被子递给我。
我一饮而尽,又拍了拍她的脸颊,像对巨人发起冲锋前豪饮的骑士那样,重新登上属于我的战场。
骑士冲向巨人,却发现它其实是一座风车。
我凭着自己的力量登上那个战场,最终却被人抬了下来。
意识模糊之前,我只记得自己正在完成最后一段独唱,之后边要为心爱的人坠楼殉情,蒙上滤镜的光筒打出一道蓝色的追光我孤独地站在钢铁搭乘的高楼之上,在提琴的独奏中诉说着心中的悲凉。
一曲唱罢,整个人从高楼上坠落,消失在观众的眼中。
观众席里爆发出海潮般的掌声,人们打着呼哨,欢呼着万岁,等待着我重新登台谢幕。
可直到今天,我都再也没能登上那个舞台。
再度醒来时,我身边环绕着一片白色,有两个身影正在门廊上低声交谈着。
“他其实自小就有痨病,现在复发之后病情更加重了……” “这都是我的错!我该早一点发现的!”一个声音抽泣着责备自己。
“也不怪你,痨病本来就是慢性发作的病症,我想你儿子他自己也瞒了你很久了。
”医生宽慰着宋妈妈,“以后他不能做费死费神的工作。
像登台演出这种以后不可以了……” 一句简单至极的话,判处了我舞台生涯的死刑。
我曾以为自己是那个世界的王,可是现在我失去了自己的王国,滚烫的泪水如同地心的熔岩一般涌出,烫伤了我。
我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哭泣的声音。
被门外的人听到。
在医院里住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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