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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缬 罗IV(3/3)

可闻。

她向后一软,倒在汤乾自怀里,癫狂死黑的眼睛直瞪着篷顶,火盆的烈烈光焰在她面颊上跳动。

“殿下!殿下!”青年将军握住公主纤细得快要折断的肩,呼喊着。

季昶仍被拥塞在篷子深处不能脱身,汤乾自抬眼,从遥远的人缝中看见了他年轻主君的脸。

火光下,清峭的鼻梁将季昶的脸划成斩截分明的红与黑。

他对汤乾自微微颔首,于是汤乾自将缇兰护在胸前,倒退着用肩背顶开人群,向外挤去。

戏篷的出口就在他们身后,那一线光,明朗锐亮不可直视,像是从云隙投下的晨曦。

季昶看着他们出去,帘子又遮严实了,于是也就没有光了。

澄蓝天色转为黯青,幽凉晚风穿过巷道,卷来外头隐约的人声。

欢腾了一天的城市在黄昏中奇异地沉默下来。

“殿下……殿下!”汤乾自抵着缇兰的两肩,把她像一件长袍子似地钉在墙上。

轻盈得没有重量,也绝无支撑,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她整个人就会落到地面上,叠成一堆衣料。

缇兰并没有昏厥过去,她始终清醒,眼睛像两口无限深的井,黑洞洞朝天仰着。

“殿下,您听得见我吗?”他握着缇兰的手臂,轻轻摇撼,“您听我说,那都是戏,都是假的。

”“不是的,震初。

”少女垂下一双盲了的眼睛来看他,狂乱鬈发盖了满脸,“那天,我看见了。

”青年将军茶色的瞳仁骤然收缩,“你看见……”缇兰微不可闻地说:“看见了。

”叹息般轻细的三个字,合着街市深处传来的不祥鼓声,在汤乾自心底深处震响。

女孩儿站在一片虚空的黑暗之中,但她并不恐惧。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所能见到的就只有这样没有光、也没有色彩的世界。

有时候,在睡梦中,会有一些纷乱的光从眼前流过,它们有着各不相同的温度与气味,她猜想,那就是她未曾见过的所谓“颜色”。

但是那天的梦令她害怕。

有一片颜色,从黑暗深处蜿蜒地向她流过来,炽烈浓郁,带着温热的铁腥气,像个不怀好意的活物。

但是流到半路上,它就渐渐冷了,枯干了。

惟有一只垂死的触角碰到了她的裙裾,于是那颜色又飞快地、一丝一缕地攀了上来。

她后退,却始终退不出那片颜色的纠缠。

她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跌坐在那片浓稠的色彩中,头发像最上等的丝缎一般飞舞着,徒劳地向空中伸着手。

“王啊,吾王!零迦何以如此触怒了您?即使为您生育了那样可爱的三个孩子,也不能赎回零迦的罪吗?”于是女孩儿在睡梦中恐惧地蜷缩起来。

她认出那个美丽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她想要醒来,但是这个梦牢牢锁住了她,不肯释放。

有个男人向她的母亲走过去,于是那颜色也爬上了他的衣裾。

女孩儿没有见过任何人的脸孔,但她知道那是她的父王。

那常常拥抱着她和母亲的手臂,此时只是紧紧抱着他自己,仿佛不胜寒冷的样子。

英迦舅舅和太子哥哥愤怒的言语,混杂着钢铁交击的动静,在黑暗中回响。

父王俯瞰着母亲,神情既冷漠,又畏懦。

他甚至不能够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开头,对着虚空里的不知什么人说:“去把缇兰和索兰找出来——不留活口,提头领赏。

”太子哥哥提着剑站在更遥远的黑暗中,一片新鲜的色彩在他脚下扩散开来。

英迦舅舅抓起一只琉璃灯盏,向虚空中掷了出去,于是炽热的颜色从母亲和哥哥脚下铺天盖地喷涌上来,甚至把混沌的黑暗也吞没了。

那是划破手指的时候会流出来的疼痛的颜色,也是火焰的颜色。

后来有人告诉她,那颜色就是所谓的“红”。

“后来,我就醒了。

我哭着求母亲别走,别去见父亲。

母亲叹着气,说我是世上最傻的孩子,西陆已经有四百多年不曾出现过真正的盲歌者,还说我听多了宫女哄人的故事,就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她在头发里簪了新鲜的香花,因为那天夜里英迦舅舅来了。

我抱着索兰不肯放手,她只好把我和索兰都留在寝宫里。

我一直趴在窗口,等着听她回宫的声音。

忽然外头起了很大的风,阳光照在脸上简直烫人,可那已经是夜里了。

那不是阳光,那是火。

”缇兰断断续续地说着,大睁的两眼空洞得骇人,“我抱着索兰偷偷跑了出去。

震初,是你救了我。

后来我问英迦舅舅,那天夜里出了什么事,他始终不肯说。

”最后一线夕照隐入海平面下。

四合的暮色里,鼓点猛然震响三声,振聋发聩,仿佛大地雄浑的脉博。

漂浮在毕钵罗城上空的昏蒙尘埃都骤然沉落下来,满城寂静。

自迢遥的远方,有个转折苍凉的男声随风送了过来,那是大司祭在祭塔顶上唱颂年景,祈求雨水丰沛、海疆平靖,龙尾神庇护一切航船,为了取悦神明,他们愿以百十万人一日一夜的狂欢作为献祭。

歌声渐歇,鼓点再起,这一次却是疾风骤雨,清澄空气里跳跃着粗蛮快活的节拍,催促人们将身边的一切灯盏点起。

帕帕尔河岸上排列着的数千个乌铁火盆燃了起来,整座城就轰的一声被点亮了。

庞大彩船在河面上缓慢行进,夜晚通明如昼,一切人与物都在河面与两岸建筑上投下跳荡巨大的黑影。

两个有着青铜般光亮肌肤的高大夸父女人身穿兽皮短衣,相互紧贴着妖娆起舞,肘与踝上都缚有刃尖朝外的匕首,飞薄的刀锋总是贴着对方喉下腰侧擦过,却分毫不伤。

二十名一色一样打扮的歌姬坐在船边,齐声唱出靡丽曲调,垂进水里的纤巧小脚上皆用菀莨花汁画着吉祥的龙鳞纹理。

“母亲和太子哥哥都死了,父王是什么模样,我虽看不见,可是他那气味分明是个死人。

如果当初我拦住了母亲,事情或许不会变成这样——也说不定,只要我不做那个梦,就不会有这种事了……”缇兰空洞的眼里坠下剔透泪水,仿佛一枚细小的晶石折射出巷口外绚烂混杂的浮世光影,“我怕。

每夜合上眼睛,我就害怕要做梦。

可是我也不敢和旁人说,哪怕是英迦舅舅。

”她攀着青年将军的衣襟,如同一个行将溺毙的人捉住救命的稻草,全然不知自己的面孔与汤乾自之间只隔着那样危险的窄窄一寸。

“你们早晚是要回东陆去的,你们走了,这个王城,我也一日都待不下去了。

震初,我要和你一块走。

”话说完了,死白的脸上才泛起热病般的红晕。

汤乾自缓缓地吸入一口气,那充满白莲花芬芳的春夜空气,像是会灼伤他的胸臆。

“殿下,臣实在惶恐。

”少女听见他自称臣子,猛然撒开双手,往身后民宅的门墙一靠,鬓边簪着的缬罗花一阵晶晶脆响,是红宝石的***敲打在秾艳的黄金花瓣上。

她扬着眼睫,幽黑瞳子哀恳而涣散地望定了他。

“那时候是你救了我。

现下能救我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

可是原来你也不明白。

”他凛然心惊,却只能别开头去,无以应对。

河上炸开了焰火,熔金流翠在夜空中划出仿佛永不消退的烙痕,然而转瞬也就星散了,漫天闪烁的余烬向毕钵罗城笼罩下来。

他们头上的窗子纷纷砰然打开,喧嚷人声与肴馔香气飘散到阴暗的窄巷里,而后只听得泼剌一声,什么东西兜头盖脸浇了下来。

缇兰却木然站着不知道躲避,人已湿了一半。

汤乾自揽住她的肩,硬拽着一气从巷子里跑到了河岸边,却始终被骤雨似的水瀑笼在里面。

他才恍然明白过来,那并不是雨水。

自四面八方向街道倾洒下来的,都是甜郁芬芳的琥珀色液体,泼进火盆里,焰光便腾地蹿起尺把高,散出令人迷醉的气息来。

到了这个时候,醴雨祭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寻常注辇人家,酿酒绝不肯存过两个夏季。

每年春夏之交的醴雨祭典上,去年的酒都要搬出来痛饮,喝不尽的便从窗子里泼出去,是个除旧布新的意思。

这座城里从来没有不必破费的快乐,可是只要有足够的银钱,亦没有买不到的快乐。

只有醴雨祭这一天,这座冷苛精明的城会像个慷慨醉汉一样,大把大把地将狂欢与迷醉的甘霖洒在每一个人头上。

万众欢腾中,惟独缇兰的微笑是残破的。

她黝黑光丽的脸上,都是蜜一般的酒液纵横淋漓,又被泪水一洗,都凝在尖秀下巴颏儿上,滴滴落了下来。

“震初,我晓得我是为难你了。

世上的事,皆有这样那样的拘束与规矩。

你和我虽然贵为将军与公主,也有许多行不通的事情。

”她一身白衣裙与乌油油的鬈发都叫酒浇透了,狼狈地贴在肌肤上,野蔷薇般的唇上浅笑着,吐出来的字,一个个却都是凄凉的。

说完了,眼里又聚起泪光来,还是倔强忍耐着,紧紧咬住了食指一个指节。

浓烈酒香被体温焐成了热气,钻入鼻端,魂魄像是要脱离躯壳浮游起来。

汤乾自定定地看着缇兰,终于叹了口气,伸手去将她的手指从齿间挪开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沉声说道:“我带你走。

总有一天,我带你走。

”他们俩坐在熙来攘往的帕帕尔河边,眼前三层楼高的金漆龙尾神像彩船顺流而下,万人沿岸追随,雀跃欢呼。

神像手中托着圆径三尺的白玉荷叶盘,盘上坐的是全城技艺最为宛妙的少年笛手,百鸟鸣啭般的笛声一路从王城门前响到港区,两岸窗前与风台上的少女们用浅口碗盛了酒,一碗碗尽向着笛手身上泼去,却又都够不着,徒然在空中扯出一道道七彩虹光。

这是一年一度的庆典,油腻烟火的生活里陡然绽放的一朵庞大的、不会结果的谎言之花。

汤乾自唇间甘甜辛辣的酒味逐渐褪了,这才觉出旁的滋味来——原来甘醴一般的女孩儿,泪水终究也是咸苦的。

他周身血脉奔涌,心里知道是醉了。

“走吧,阿盆,送我回宫里去。

”季昶弯下腰,对着夸父的耳朵说道。

这夸父正是六年前在港区拆毁酒馆的那一个,当时被汤乾自手下一伙人围住,挨了十几刀也不退缩,他那雇主却把他撇下跑了。

众人欢喜阿盆有骨气,求过了汤乾自,把他拖到城里那两座小楼之一里边去养伤,最后干脆召他入伙当起夜贼来。

夸父眨了眨眼,道:“殿下,后头可还有东陆的戏法呢。

”少年手里抚摸着三途隼的翎羽,眼神却遥遥地落在帕帕尔河对岸,隔着舞踏喧嚷的彩船,隐约看得见对面白衣胜雪的少女。

过了好一会,才心不在焉地说:“不看了。

”“给将军的信也不送了么?”季昶一振手腕,三途隼便向火光映红的空中飞去。

“又不是一刻也离不开,让他独个儿多玩一会好了。

咱们这就走吧。

”阿盆答应一声,转身小心翼翼往人丛外边走。

季昶坐在夸父肩上,慢慢打开膝上搁着的硕大竹纸袋子,抽出十多枝特别稠密的蒲公英来,也没费劲去吹,夜风一过,纷纷拂拂,一场雪似的全都落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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