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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谢氏仿若一息之间苍老数岁,颓然叹息一声,颤巍巍起身离开。
桓羡并未去送,他冷眼看着这位名义上的祖母消失在殿下空明的月色,道:“去栖鸾殿。
” —— 栖鸾殿,灯火幽独。
薛稚被囚于室内,趴于案上,已近干涸的泪眼怔怔地对着明黄烛台。
那案上还搁着宫人送来的吃食,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按照礼仪是不能吃东西的,一天下来,她唯一所食的就只有同牢礼时与夫婿共事的那几片生肉。
可即便如此,她也一点儿也没有胃口。
原先随她前往卫国公府的青黛木蓝都被羽林卫关了起来,连殿中的宫人也被更换一新。
这时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抬起泪眼,视线一怔,喃喃轻唤:“皇兄……” “乐安见过皇兄。
”她起身一福,柔顺地在他身前跪下。
来人正是桓羡。
他负手走进,目光似随意地在烛光昏昧的室中转了一圈才落在她身上,语声近乎嘲讽:“你还真是把自己弄得狼狈。
” 这一句倒也并非虚言,她还穿着去时的嫁衣,花冠不整,青丝凌乱,几缕如云鬓发垂在被烛光晕染得明珠莹润的脸上,低鬟垂泪,目光空洞,像民间酬神庙会上精致绝伦的神女塑像,毫无生气,却别有一种清冷的破碎感。
嫁衣鲜艳,汩汩又似新血流动,桓羡心间突生厌烦,冷冷地掷下两字:“脱了。
” 薛稚震惊抬眸。
对上她诧异的视线,他才觉她误会了什么,眉棱略略一挑,却也没解释:“你还打算让朕动手不成?” 这一回她抖得更加厉害,看着他的目光渐由惊恐转为了伤心欲绝,贝齿颤栗,眼眶簌簌地落下泪来。
她颤抖着手,去解腰间系着双鱼佩的系带。
玉骨莹莹,于衣下如芙蓉轻颤。
嫁衣如凋谢的红莲婉转落下,露出皎白如雪的中衣,她眼睫已沁满泪水,簌簌自玉颊上滴落,正如一朵山栀经雨而沐,于这暗室之间、孤男寡女,平添几分暧昧。
她原是跪着的,这一褪下,嫁衣便如斑驳落花垂在膝畔,抬起盈盈的泪眼来,见他神情冷漠仍没有阻止的意思,霎时心如死灰,眼泪簌簌地去褪内里纯白的中衣。
雪白的肩颈都已暴露在烛光中,露出脖子上系着的赤色系带。
桓羡脸色更沉几分。
静默里窸窣几声,烛光里阴影如黑雾在眼前拂落,他褪下自己的玄黑鹤纹大袍,神情厌恶地扔给她。
眼中泪水一顿,薛稚终究回过神来,皇兄……他是不喜赤色的,他的那句……那句话……当是要自己把外面的嫁衣脱了…… 是她误会了他。
脸上霎得烫得无以复加,她玉颜娇红,垂着头身微微前倾地去拾那件袍子,他已先她一步俯身拾过,衣袍如遮天浓云自头顶一晃而过,轻飘飘落在她单薄的肩背。
两人的距离一瞬被拉得无限近,他屈膝蹲在她身前,冷着脸替她整理着衣裳。
独属于他的龙涎香在鼻间充盈盛放,脸上亦被丝线拂过,冰冰凉凉的触感,是她送给皇兄的赤绳子,好似自从替他系上之后,便再未褪下。
薛稚一愣,看着兄长近在咫尺的宛如冰玉雕就的一张脸,鼻间旋即漫开一阵酸涩。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贪凉不肯好好穿外衣时,他也总是板着一张脸,一面听她振振有词地胡扯,一面不容抗拒地替她穿衣裳穿鞋袜。
宫中那么多人,却只有皇兄和太后会关心自己,连母亲也不曾像他这般疼爱她。
而他少年时便性子阴沉,宫中的奴仆们都怕他。
只有她不怕他,无论他脸色多难看都敢烦他替她梳头。
为什么,他们会落得今天这样的局面? 眼泪再度一点点漫上眼眶,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心头又涌上几分希翼:“皇兄,我夫……卫国公府是冤枉的,还请皇兄明察……” 桓羡本自替她整理着凌乱的鬓发,闻言,拨动耳发的手忽然一滞,轻轻擦过那莹润如玉的耳郭。
滑如凝脂,触手似绵。
指腹处漫上密密麻麻的酥痒,似有小虫噬咬,一直漫入心底去。
他移过视线来,静静睇她。
灯下少女清肌如雪,小腰微骨。
为新婚而梳的堕马髻此时已全然披散,樱唇皓齿,黑发如瀑,更衬得那张莹白脸儿玉一样温腻。
映着潋滟的烛光,好似山栀对月而放,精致温润。
柔眸如水,含情脉脉,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薛稚犹然不觉,依旧心急如焚地求:“栀栀求求你好不好,你放了他们吧,放了他们……母……阮伯母她是有哮喘的,她不能待在监牢里,会出人命的啊……皇兄,栀栀求你了……” 伯母有哮喘病,监狱那种地方,稻草为床,怎么能待。
伯母是除皇兄外她最亲的人了,连母亲都不曾管过她,伯母才是那个让她体会到母爱的人。
她不能失去她…… 桓羡黑眸暗沉,在烛光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收回本欲替她拭泪的手,嗤笑一声道:“你还真是……” 他想说“自甘下贱”,话到唇边终究忍住,改口道:“还没有嫁过去,便一心一意为谢家着想,不惜三番五次地勾引自己的兄长,只为了一个外男而已,薛稚,你还有廉耻之心吗?” 三番五次…… 薛稚心间大恸,一下子慌了神:“不是这样的皇兄……” “那晚的事,乐安真的不知道……”情知他是误会了太皇太后寿辰那晚的事,她慌忙辩解,“乐安也是被人算计,是,是何家十四娘子……” 桓羡冷笑一声,自怀中牵出那抹遗落的腰带来:“那这个呢,也是何令茵的么?” 薛稚眼中泪水上涌,一瞬哑声。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腰带遗落,皇兄会认为她是故意为之,给他线索,欲拒还迎,根本不知要如何解释,也无法解释。
至此,桓羡最后一丝耐心也被耗尽,他冷笑了下,负手起身:“想吧。
” “就待在这里好好想想,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什么时候想好了,再什么时候来见为兄。
” 作者有话说: 桓狗:我可不是直接强占的莽夫,自己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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