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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好似柔软的棉花。
经历过血腥残酷的生死搏杀,听见她的安慰,心口仿佛软绵绵凹陷了一块。
白霜行弯起眉眼:“嗯。
” 沈婵带着江绵离开,偌大病房里,便只剩白霜行和季风临。
窗帘被他拉开,夕阳的余晖铺陈散落,给房间镀上一层静谧暗光。
有的病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光线晕染,如同暗夜里白茫茫的雾。
天空上,那条横亘的裂口消失不见,血色浓雾亦是早早消散,如今盘踞于穹顶的,唯有迷离暮色。
好安静。
白霜行遥望天边。
昏睡一天一夜,她的体内仍然没有太多力气,疲倦感沉淀在心底,久久退散不去。
看来,她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耳边响起很轻的脚步,白霜行转动视线。
季风临给她递来一杯水。
昏迷醒来的人长时间不曾进水,口中或多或少都会感到干渴,白霜行也不例外。
她不自觉笑了笑,小心接过水杯:“谢谢。
” 水的温度被他调配过,冷热刚刚好。
白霜行喝下几口,静静抬眼,对上他视线。
季风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见状一笑:“怎么了?” “感觉……像梦一样。
” 白霜行说:“神尘复苏、打败邪神……都很不真实。
” 当她回想起昨日的林林总总,最为刻骨铭心的画面并非邪神现身,而是听见沈婵死讯的那一刻,以及亲眼目睹季风临葬身火海之中。
每每回想,都因后怕而脊背生寒。
白霜行没再说话,捧着水杯,看向身前那人清隽的眉眼。
她曾见证过他的死亡。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某些隐秘的情愫—— 源于几次将她小心翼翼接住的风,一场把整座城市燃尽的大火,少年主动向她袒露毛绒绒的尾巴和耳朵,还有季风临总是静静看着她、温柔克制的目光。
同他四目相对,白霜行放慢呼吸。
“先是沈婵的死讯被播报,又被你用风推开,我当时……” 说到一半,她哽咽着静下来。
之前有监察局的人在场,她始终表现得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波动。
这是白霜行一直以来的习惯。
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她早就学会藏匿真实的想法,表现出坚不可摧的模样—— 如果不制造出坚强的假象,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轻易击垮。
白霜行有别扭执拗的自尊。
但归根结底,她只是个年纪不大、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而已。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亲历同伴们死去时的悲恸、独自面对邪神时的彷徨无助、无数次濒临死亡时的困苦,到现在,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
白霜行垂下头。
身边传来布料摩挲的轻响。
毫无防备地,有人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季风临动作很轻,没触及她的伤口,停顿片刻,摸了摸她的头。
“让你独自面对那一切,对不起。
” 他说:“如果觉得难过,尽管哭出来就好。
那时一定很难受……辛苦了。
” 他哪有应该道歉的地方。
白霜行吸了口气,嗅见干净的洗衣粉清香。
她不是一往无前的英雄,和其他人一样,也会感到恐惧和失落。
她想要的并非铺天盖地的赞美夸耀,而是有人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告诉她一句“辛苦了”。
心脏无比清晰地跳动,白霜行微微垂头,把脸颊埋进他颈窝。
因为这一个动作,季风临浑身滞住。
身体相贴,白霜行感受到他迅速紊乱的心跳。
好重。
几乎丧失了节奏,乱糟糟的。
“你当时……” 她说:“拿着神尘,其实可以自己离开。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足够你逃到森林尽头。
” 这是最让她无法释怀的地方。
其他人的死亡,要么是身处绝境难逃一死,要么是受到污染注定逃不出去,唯有季风临自己做出选择。
在两人拥有均等条件的情况下,他舍弃生路,把唯一存活的机会给了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隐隐绷紧。
两人之间身形相贴,却又像隔着层若有似无的薄膜,当她话音落下,薄膜被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她听见季风临绵长的呼吸。
他说:“……因为是你。
” 他说话时微微颔首,下巴蹭过她肩头。
于是在周身凝滞逼仄的气压里,温热的吐息缭绕耳边,顺着脖颈向下,酥酥麻麻,淌入颈窝。
白霜行下意识颤抖一下。
她没有含糊其辞,而是攥起指尖,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我?” 这一次,耳边安静了好几秒钟。
终于,季风临再次开口:“还记得十年前分别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隐隐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白霜行眼睫轻颤,屏住呼吸。
这是一种与邪神对峙时,完全不同的紧张。
“在人的一生里,会有许许多多第一次。
” 他说:“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升上大学,第一次去电玩城,第一次和想要见到的人重逢——” 季风临抬起头,凝视她双眼。
白霜行没有回避,定定与他对视。
她看见少年扬唇笑开。
暮色四溢,他的半张侧脸陷在阴影之中,眸底澄澈,倒映出她的轮廓。
窗外灯火交叠,季风临动作生涩,轻抚她颊边碎发,目光逐一掠过眼前人纤长的眉眼,单薄的唇边,以及精致苍白的轮廓。
这是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用笔锋描摹出的轮廓。
当初置身于白夜里的漫天火光,他心知自己再无生路,临别之际,生出了向她表露真心的念头。
可转念一想,当他死去,这份情愫便显得格外沉重,只会给白霜行平添负担。
季风临不愿成为让她感到自责的枷锁。
直至此刻。
曾经那些克制收敛的情愫宛如坚冰消融,在无边夜色里,化作浓潮暗涌。
“第一次喜欢的人。
” 温柔得像水融开。
他一字一顿,认真告诉她:“是白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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