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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年郁一同回到医院,孙安絮温柔的跟她说明情况,表示她还有救,让她先忍一忍,做个检查。
庆虞被推进检查室,看着那些昂贵又冰冷的机器,它们有的包裹她,有的抚摸她,有的伸进她身体里。
好像她是什么营养品,它们在向她索取什么。
检查完以后她睡不着了,年郁在病房里陪着她,很久都没说话,夜浓稠的像油墨画,枕头垫在身后,靠上去时仍然能感受到铁栏的形状,那坚固能困住一头猛兽,何况是一个人。
年郁忽然站起来,窸窸窣窣一阵,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递过来。
庆虞抬头朝她看,夜里她的眼睛看上去更深邃。
接过来。
是她的日记本,久未打开的纸页似乎积怨已久,硬邦邦的,庆虞翻了两页,看到自己上小学时歪七扭八的字竟然那么可爱,后面赵挽霖让她好好练字,还拿余帧和她作比较,她就再没写过那样可爱的字。
自从《这样爱了》火了以后,她接的戏比较多,也没什么时间写日记,日记中断在很久之前,最后一篇是在吐槽一节通识课。
看到上课两个字,她不得已又想起学分。
学校的课已经因为选秀和拍戏耽搁了整整两年,学分缺的没法补。
她接的戏大多数都是大电影的配角,拍摄周期不长,本来打算忙完以后搬家,在蒹葭绿苑安定以后去跟学校商量降级的事情,没想到去康复中心待了好几个月,又错过了一学期的课,她猜庆之远已经帮她办退学了。
这样也好,她现在没有力气去学习,连稍微复杂一点的字都不认识。
即便是间歇性的,也足以让老师将她驱逐出教室。
开了一盏灯,床头摆着一束花,好像是季岚送来的。
香味并不能让人快慰,她扭头对着窗子那边,让花淡出视线。
年郁欲开口说话,但看着她的背影,以为她是在躲自己,于是出去,轻轻扣上门。
庆虞看到日记本上的字,没法连贯的读下来。
她连自己写的字都不认识了。
一整晚都没睡着,以前在康复中心的时候她会害怕有人强制给她喂安眠药,所以在夜里一听到响动就会假装睡着,在这里最好的一点是不用整日胆战心惊。
她开始认识字是从半个月后,年郁没能准时来送饭,好像是她之前签的一部古装偶像剧即将开拍,但她正好住院了,剧方在催,就算付了违约金也不愿意和解,年郁怕这件事闹大会影响她之后的口碑,这圈里大概没人敢找庆虞演戏了,但她又那么喜欢演戏。
所以她打算自己演,把这件事压下去。
就好像毕业那年,庆虞不小心进了娱乐圈,她就跟着进来了,几年下来就攒了点颜粉,也没怎么接戏和商务,大多时候是给庆虞断后。
她妈妈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她偶尔会让麦娱帮忙给庆虞公关,后来又给庆虞组了个工作室,跟麦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些因为庆虞一夕之间爆火而生嫉妒心的艺人也不敢随意黑她了,毕竟不太清楚庆虞跟麦娱的关系,害怕惹到大人物。
现在想一想,她把年郁的人生扰乱了。
年郁应该好好在洮大学设计,而不是和她一起待在精神科。
尽管年郁一直说她学设计只是为了让庆虞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庆虞仍然无法释怀,因为年郁辍学了。
只剩下最后一年,她却辍学了。
这些还是李茹旧来看她的时候说的,她知道,李茹旧说这些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年郁的辛苦,让她不要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至少跟年郁说句话。
她们每个人的心意她都清楚,可是她办不到,她不确定自己一出声是不是就会哭,也不确定会不会说出一些让自己显得很惨痛的话,那会让别人更加担心,她觉得没必要,就这样也挺好的。
不过她沉默了整整半个月后,情绪似乎有所好转。
她可以认字了,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清醒能维持多久,但她很开心。
一轮夕阳正在转淡,她头一次想自己走出病房,去看看外面的花。
这些天都是庆沅和季岚两个人守夜,她们恨不得包揽她的一切事务,但庆虞从不让她们帮忙洗衣服,她自己的错应该自己承担。
如果生理失-禁是错的话。
不过生理失-禁肯定是错的。
在门口站着,见季岚逗隔壁病人的孩子,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孩,男孩指着季岚手里提的东西,问:“那个病房里住的是你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 天边还是一团烈烈的红,活似一个刚挖好的火红壁龛,壁龛里藏着无法治愈的热狂。
庆虞默默回到床上,好半天也没见季岚进来。
看到床头的笔记本,她想到高考完以后,谁也没说爱或者喜欢,她跟年郁就在一起了。
年郁把她的同学录送给她,说把祝福也一并送给她。
她觉得对方真诚,她也理应真诚,所以把日记本给她,告诉她,她可以肆意了解她的过去。
不受控制的去想高中,那一次跟季岚她们打游戏,年郁申请了一个新账号混进队伍,季岚还以为是她外公,结果年郁发了一句: 乌云你好,我是你的追随者——暴雨。
她的昵称是乌云,年郁就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暴雨。
翻了翻笔记本,趁着还能认字开始写字,没标日期,只写了一句: ——自然,乌云不可能每次都带来暴雨。
季岚很久之后才进来,提着一大袋东西,都是因为她的生理失-禁。
她似乎刚哭过,看上去特别憔悴,坐下来时又掉泪。
大概是因为那个小男孩问的问题吧,只有老年人会用到这些东西。
很久后,季岚还是哭,庆虞决定安慰她,开口道:“没什么,真的。
” 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关系,声音听上去像珍藏了很多年的烈酒,音调又沉又重。
季岚又惊又喜,说:“你对我……说话了!” 她喜悦的神色让庆虞哑然。
当一个人原本会说话但是很久不说话时,听到她说话的人竟然会这么快乐。
那是不是一个原本可以善良但从不善良的人,只要稍微善待一个人就能让对方为他死去。
像庆之远和赵挽霖,她到现在才明白,她始终恨不起来自己的父母是为什么。
因为她见过他们待人的好,知道他们可以待人好,而只是没有待她好,所以想得到那些好。
她与季岚最大的区别是,季岚如愿了,她没有。
因为庆之远不是她,赵挽霖不是她,他们变不成她。
那天晚上还是庆沅守夜,她看起来也很疲惫,带了茄鲞给她,说:“就吃这一次,你的饮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知道吗?以后晚上不要往窗子上坐,不会掉下去,但吹了风容易受凉,会感冒,你又得难受很长时间了。
” 庆虞预料到了,她没有动筷子,什么也不想吃,蹲在床边。
庆沅道:“我已经开学很多天了,庆庆,我很想多陪你一段时间,但是我必须得走,我会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到时候我会接你去加拿大住,会让你彻底摆脱庆家,会把《离歌》的版权买回来。
” 她拍完《这样爱了》以后想去学校好好上学,但庆之远并购了一些艺术培训机构,想宣传口碑,跟飞讯资源置换,就给她报了名,让她去给庆氏的艺术培训部门做推广。
但事实是她压根不是在庆氏学的舞蹈和声乐。
那时候她电影刚拍完,没接商务,也还没什么大钱,为了付选秀节目的违约金,她联系了一些影视公司,想卖《离歌》的版权,结果被皮包公司盯上,对方在合同上做手脚,给了二十万就把版权套走了,后来那皮包公司又把版权以一千万的价格卖给荣氏影业,现在版权在谁手上,不知道。
那二十万没能救得了她,她只能继续去比赛,说是比赛,其实都是一些没什么实力的富二代在搞小团体吵架,舞台只有唱歌,唱歌全靠修音。
在那样一堆人里面,庆虞就算是断了一只手也能拿下c位。
她应该知道的是家庭不幸福只是人生的第一个难关,以后有的是人处心积虑想骗她,让她死。
假如她穷困潦倒,衣不蔽体,色-情拍摄公司绝对比难民救助机构要来得早。
庆虞往后靠,这次没有垫枕头,而是直接靠在铁栏上,后腰猛然一痛,她却做不出什么痛苦的表情,呆呆的望着庆沅,看她过来抱她,低声跟她说:“你是我灵魂的孪生,下一次见你,一定要把美德踩在脚下。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世界,你不要管谁受苦受难了,爱你自己。
” 庆虞感觉她的怀抱都没有那么温暖了,她要离开。
对啊,她有自己的生活,她在加拿大已经待了几年了,肯定交了很多朋友。
初中的时候她刚来,学校里满满都是关于典典的流言蜚语,季岚还那么针对她,可即便如此,典典仍然在十班交到了好朋友。
而她高中毕业是以庆氏继承人的身份去的加拿大,一定认识了不少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她,爱慕她。
她凭什么要为了她留在精神科。
庆沅摸她的头发,说:“我们拍的那张照片还留着吗?” 闻言,庆虞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从床头一堆书里找到那张照片。
她以为找到照片,典典就不会走了。
庆沅看了看那张照片,又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同样的照片,说:“就算我在加拿大,也会一直尽我所能保护你。
庆庆,保存好照片,看什么书就放进什么书里,走哪里带到哪里,知道吗?” 她还是要走。
可是她好孤独,这个医院太空旷了,她没有朋友,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就连孙安絮也有除她之外的病人,没人陪她,她心里真的很难受。
眼睛又成为一座泪池。
庆沅又抱她,说:“不管你信不信,从很早之前,我就为你而活。
” 冬天已经快过去了,混在浓雾中的是最后一场雪。
庆沅走后的第一天,医院举办了一场诉苦大会,就是让一堆精神科的病人诉说自己多年的不容易,间接的套出病因,大家越说越激动,快要把楼掀翻的征兆。
这种办法是每个心理医生都会用的,但不乏有病人陷入过去的痛苦之中摘不出来,病情不但没有因为诉苦而好转,反而更重。
有两个男人前半夜都在哭,捶墙。
后来护士给他们注射了镇定剂,他们终于消停下来。
隔了一日,医院为了弥补诉苦大会带来的痛苦,让大家许愿,因为春节将至,虽然没有家人和朋友时时刻刻陪在身边,但礼物一定会有。
好多病人写的是金元宝啊银元宝,还有人想要一口棺材当床睡。
庆虞想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想要的,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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