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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差点撞到钢铁侠的手肘。
他看着她,她脸上有认真的怒气,脊背和肩膀都挺直成了防御的状态,少女一样的身体直白地袒露无余,胸前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他凑上去,轻轻亲吻那粒朱砂痣:“所以……你们还是睡过的?” “你管得着嘛。
我只不过是不想跟人抢——”虽然语气倔强,但是那粒小红痣已经在不由自主地迎合他。
客厅里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等一下。
钥匙。
她的手指条件反射一般,贴住钢铁侠的嘴唇,他立刻含住了其中一只。
她轻声说:“是跟我合租的室友回来了,等我一下,别出声。
”“喂,室友而已,不用整得像是偷情一样吧?”钢铁侠的脸色突然恐惧了,“难道跟你合租的人我认识?”灵境胡乱地套上细肩带的黑色睡裙,转过头去瞪了一眼:“叫你等着你就等着。
”门已经开了半扇,才想起来什么,再回头道:“我们怎么不是偷情了,你还好意思说。
” “灵境——”外面已经传来夸张的嗓音,“朕回宫了,怎么还不接驾……” “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灵境赤着脚走进客厅,对着面前那个唇红齿白的漂亮男孩的肩膀重重敲了一下。
对方却大吃一惊,倒退两步。
“糟了,你在鬼混。
你看看你的眼睛里……” “闭嘴。
”灵境熟练地切断他的话,“你赶紧去洗澡,快点,我让屋里的人走。
” “Baby,你做人真是不友好,人家有权利见见娘家人。
”但是他已经被灵境用力地往浴室里推了,一边挪动,一边冲着灵境的房间喊:“里面的兄弟,幸会,我是小潘……”“兄弟”两个字却说得无比柔媚。
因为自诩貌比潘安,所以,“小潘”就成了他的名字。
是的,他就是那个PDF里的潘垣。
钢铁侠出门的时候,还没忘记留下一句:“你为什么要跟一个人妖合租?” 话音未落,小潘精致的脸已经露在浴室的门框边:“我听见了哦……”随即,不管不顾地嫣然一笑。
灵境一边呵斥着让他隐回浴室去,一边愉快地想:不得不说,小潘总有办法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钢铁侠有点不知所措。
很多人在第一次见到小潘的时候,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潘相信那是因为他自己艳光四射,至于观众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就不好说了。
客厅里终于归于寂静,灵境长舒了一口气,到厨房去给自己倒了一点点威士忌,加苏打水,然后蜷缩到客厅的沙发里。
小潘当然是要用他的办法提示自己的存在,浴室传来淋浴喷头的水声里,夹带着小潘极为投入的歌声。
他在声情并茂地唱一首猫王的老歌,嗓音特别,带着唱惯了爵士的柔软的沙哑,只不过把歌词略作了一点变动:“Fuckmetender,fuckmedear.Tellmeyouaremine...”用一个显而易见的敏感词替换了原本歌词里的“love”。
但是经过他这么一唱,听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合理。
灵境租住的小区在东北四环边上,不知为何,以云集着一群十八线艺人著名。
而小潘,原本是他们中的一个——公允地说,小潘应该算是十六线。
七年前,小潘参加过一个红极一时的选秀节目——虽然刚入十强就被刷下来,可是很多人记住了那个“美艳夺人”的男孩子。
后来小潘签了唱片公司,也算是有过一段四处商演并且给拿着荧光棒的小姑娘们签名的日子,但是并没有得到发专辑的机会。
解约之后,小潘开始思考人生,于是觉得去英国学设计比较适合——美艳的自己。
他的家乡在某个盛产煤矿的内陆四线城市,他的土豪爸爸认为上学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条正路,并且用洋文念书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随他去任意留级好了——事实上,灵境自从在伦敦认识小潘以后,从来没问过他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毕业——总有一些小潘这样的学生,隔三差五就要找个理由回北京度个假,于是他就成了灵境的房东,灵境只需要每年替他把物业和供暖的费用缴清,在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里独自享用这间两室一厅的公寓。
每逢小潘回来,二人就在深夜里相对小酌,指点江山,怒骂负心人,上演一下“孽海姐妹花”抱头痛哭的戏码,发誓彼此是对方生命中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灵境再明白不过,小潘才是“姐姐”和“花”,而她这个“妹妹”,只是勉为其难被主角提携一下,放在“花”的行列里。
酒过三巡,他们才能对彼此承认,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成为别人的“孽海”。
“你总算是有个男人了,为你高兴。
”小潘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给自己倒上一杯,也挤到沙发上来,被灵境踹了一脚,只好讪讪地盘腿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板上。
“你知不知道你跟人合伙做的那个App都传到我们公司来了?”灵境懒洋洋地问,“真没想到,你之前说想做点生意,我还以为你打算在伦敦开个火锅店之类的。
” “太瞧不起人了。
”小潘像埃及艳后那样侧过了身子,胳膊肘抵在沙发上,托住了头,“你坐正一点,半个胸都让我看见了。
” 灵境一边恼怒地坐直,一边顺手丢了个靠垫砸在小潘脸上。
“都是关景恒的主意。
”小潘镇静地把靠垫拨到一旁,“他跟我讲了一堆,说是一件有搞头的事情,是跟IT有关系的,他没钱开发App,我就把我手头上的钱全拿出来了,就成了合伙人。
” “你爸爸知道了没有?”灵境笑了,恰好看到手机屏幕上有一封新邮件的提醒。
她打开来,是小雅。
“你应该听过这个人吧,我们当年一起参加那个节目,我刚进十强就被淘汰了,他冲到了第五,关景恒。
你怎么可能没听过他唱歌?” 小雅的邮件很简单:灵境,我和你看法一样,我已经跟Tony说过了,你们约粉叠的人见见面吧。
主要是那个关景恒。
“你看,你看,”灵境把屏幕转到小潘鼻子底下,“连我们公司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 想要激怒小潘,也真没那么容易的。
会议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当然还将持续下去。
“总之我是看好这个团队的。
”一支普通的圆珠笔在钢铁侠的手指间旋转腾挪,但是谁都知道,他只有在焦躁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才会无意识地玩这个看起来炉火纯青的游戏。
“我觉得——”孟舵主终于不再穿羊毛衫,毕竟已经七月了,“这件事我们得多听听女士们的意见,这个模式听起来倒是有优点,客户在家里下单,接单的美甲师上门来做指甲,应该还是有蛮多工作很忙的女性会欢迎的——虽然我也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在花钱买了指甲油之后,还要再把钱交给美甲师,但是……Sherry?” 雪莉略显迟疑:“我拿不准。
对我来说,在手机上预约一个美甲师到我家里来,求之不得——可是对一些更年轻的女孩子来说是这么回事吗?她们几个朋友约着一起去实体店里做美甲其实是一种社交,做指甲的时间里聊天交换八卦——我不敢肯定有多少女孩子愿意放弃这种乐趣,选择让美甲师来家里……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做一个更具体的客户画像?他们的这款App最适合的是什么年龄层的女性……” 钢铁侠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要是世界上的所有决定都交给女人来做,二战估计还没打完。
” “女人才没兴趣发动战争。
”雪莉面无表情,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睛落到了灵境身上,“这屋子里的女人,现在除了我就只有你了——你也说说看。
” “我……”灵境看着雪莉的脸,在担心自己呼吸突然有点急促会不会被大家看出来,她忙着放下自己手里的iPad,果然力道没控制好,听起来像是被扔在了桌面上。
“我——没有多少朋友,也很少跟着朋友一起去做指甲,所以,我愿意美甲师到我家里来服务。
可是我只是觉得……对于一个美甲师来说,她每天的工作时间如果要耗费那么多在去客户家里的路上,而做一单的价钱甚至比店里便宜——这笔账我没算过但会觉得……长远看,效率太低,所以,也许很多人一开始会觉得新鲜,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 终于说完了,她垂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iPad冰面一样光滑的屏幕上划动着,她知道钢铁侠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即使没上过床,她也早就想说——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耳边是孟舵主惊喜的声音,然后室内寂静了几秒,她抬起头,正好撞到了雪莉一脸的笑容。
孟舵主接着说:“那么这个项目,我觉得,我们还是再说吧……下一个?” 前台的女孩子敲敲门走了进来,在灵境身边耳语两句。
灵境急急地起身,带着轮子的座椅在身后寂寞滑行了一点距离,就被邻座一只手抓住了。
经过钢铁侠的位子,灵境俯下身子低声说:“今天约了关景恒,他已经到了,我先去应付他。
”钢铁侠的脸庞僵硬地往旁边一转,不理她。
雪莉看着灵境的背影,眼睛突然一亮:“关景恒——就是好几年前那个选秀歌手?” “过气的选秀歌手。
”不知是谁补充了一句。
“过气?”孟舵主一脸的天真,“这么说他红过?那我得问问我女儿……” “你好,我是朱灵境。
”灵境拿着自己的名片,对着会客区那张唯一坐了人的沙发,颔首一笑。
沙发里的人早已站了起来。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盛了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他起身的时候,没有忘记把玻璃杯挪到茶几中间去。
“关景恒。
”他看起来从容不迫。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那种白衬衫。
她知道自己对他微笑了一下,不过却是几秒钟之后,才感觉到那个笑容的确轻轻落在脸庞恰当的地方,归了位。
关景恒看着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一直站着,他总是不好自己先坐下来。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她说。
这当然是谎话,但她知道他会相信。
果然,他笑了,却有点尴尬:“那都应该是好几年前了吧?”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咖啡?或者……”她实在答不出来,能够频繁在电视上看见他的时候——究竟是几年前。
“不用。
” “你本人比电视上瘦好多。
”话音一落她就后悔了,脑子里飞速闪过的,居然是小潘嘲讽的脸,看着语无伦次的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简直是悲悯的。
“Tony还在开会,真不好意思,今天的这个会议比预计的长了一点。
” “没事的。
”他淡淡一笑,眼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很用力。
灵境觉得。
可是她不知道,他的眼睛好像在认真打量她的脸,其实在她胸前那条项链上停留了一瞬间。
关景恒只是在想,聪明的女孩,因为每个人看起来都会比电视屏幕上瘦。
所以,她知道说什么话是不会错的;所以,她应该并没有见过电视上的他。
真正熟知他的女孩早已在第一时间说出他过去唱过的歌……而她,她看上去不是选秀节目的观众。
她自然受过最好的教育,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地方上班——不是说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就不会看选秀,只是见多了粉丝之后,他自然有种直觉。
她望住他,也许又打算笑一笑,头发像黑色缎子一样垂在脸颊两侧,不,以他的阅历,她算不上是美女,不过指甲修得很精致,一颗颗闪着晶莹珠光的粉色。
即使只穿了颜色很旧的牛仔裤,她也丝毫不给人不修边幅的感觉。
还有那条项链——拜托,能不能别再看了,他命令自己——省得人家女孩子以为他是变态。
是一条卡地亚的白金小钥匙。
她察觉到了,右手手指轻轻捏住那颗钥匙形状的挂坠,食指无意地盖住了钥匙中央的小小碎钻。
她终于笑了:“我出国上学那年,我妈妈送我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我习惯常常戴着。
” 果然出自一个不错的家庭。
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他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像是高中时代的学长。
“好吧……或者再稍微等一下,Tony估计还要一阵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笑容里有一点点像是与生俱来的慌乱,花蕊一样藏在深处。
让他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她究竟是确实没那么精明,还是演技已入化境? 关景恒当然知道,此刻,决定他命运的人是钢铁侠,不是她。
可她毕竟坐在另一边的桌子旁,代表“权力”的那一边。
既然已经代表了权力,那就索性当她并不单纯,这样,更容易接受。
可是……总之,朱灵境。
他记住这个名字了。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其实灵境的脑子里有个奇怪的念头飞速地滑过去。
她望着那张清瘦的脸,以及在他膝盖上微微凸起、显得有力的指关节,她想的是: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喜欢我。
钢铁侠总算出现在视线里,她站起身,那个念头像只微不足道的昆虫一样,振翅飞走,翅膀是透明的。
不过当小潘回来的时候,再庸常的夜晚也能荒谬地热闹起来。
她穿着睡衣蜷缩在一堆靠垫的夹缝里,地板上的烟灰缸已经满得像是正月十五的香炉。
眼前横着小潘的后脑勺,她不客气地在那块反骨上拍了一把:“让开点,别挡着我。
”小潘怨愤地挪了位置,胸前那只跳跳虎随着他的挪动歪斜出幼稚的狰狞。
他像收拾行李那样,在地板上重新抓住自己的腿,在两个膝盖上按了按,似乎确认了这个打坐的姿势。
随后,斜了灵境一眼,坏笑着把烟灰缸平移到了自己跟前。
灵境刚刚直起身子,手指间夹着一支薄荷味的万宝路,本来在寻找打火机,看到烟灰缸已经远去至山海关外,恨恨地瞪着小潘,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 “不客气。
”小潘笑容可掬。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在垫子上轻盈地一歪,她熟练地伸出手营救了它。
屏幕上依然闪着那份看了无数遍的PDF——关景恒已经接受她的意见改良了一版。
一只硕大的蝴蝶占满了屏幕,翅膀上是闪着银粉的电光蓝色。
蝴蝶的下面是一句话:“你挥动着小小的翅膀,掀起远处太平洋的巨浪”——这样的宣传语不能说没有煽动性,好像每一个看似只会含泪尖叫挥舞荧光棒的小女生,都拥有了左右自己偶像事业乃至命运的权力。
白天,在公司里,关景恒是这么对钢铁侠说的:“明星们能赚到的钱越来越多,跟五年前十年前早就不是一个量级,既然是这么巨大的利益,粉丝群体本来就功不可没,为什么不能更深地参与其中?我想把‘粉丝’变成一个真正的职业,而且是能让年轻的孩子们实现梦想的职业。
”钢铁侠面无表情,圆珠笔又在手指间漂亮地翻滚了一圈,可是灵境知道,他在认真地听,并且是有兴趣的。
客厅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关景恒的脸。
前奏响起来,欢呼声渐渐减弱,屏幕清晰度够高,能够看到他拿着麦克风的手有极其轻微的颤动。
那时候的他,的确比现在清瘦,脸上还有股隐隐的惊慌。
灵境没有找到打火机,却摸到了遥控器,不小心按了暂停。
少了音乐声,关景恒微闭着双眼的脸庞凝固着,显得有点做作。
可毕竟,是张少年人清俊敏感的脸。
“他是怎么想起来要做这个的?”灵境发自内心地好奇。
“过气了呗,”小潘笑笑,“总得赚钱。
看来大人们说得真没错,念书的时候成绩好一点,怎么说都比我这样的废柴强。
人家就想得到这种路子。
” “你们比赛的时候,他多大?”灵境像是自言自语,但是见小潘真的保持沉默,又忍不住熟练地对着小潘的后背踹了一下。
“二十三?”小潘对记忆数字总是有困难,“你就不会百度嘛。
他比我要大一点,那时候他已经毕业在上班了,没有前途的程序员……” 灵境当然早就记熟了他的资料——他比灵境大三岁,选秀那年二十四,某个如今已经倒闭的网站的工程师——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她自己也不知道。
“当时我们其实都挺好奇的,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比赛——”小潘终于开始自顾自地话当年,也许这正是灵境想听的,“他们那个大学挺不错的,不至于吓死人,可是我就是念十年高中也考不进去——”小潘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羞涩的时候脸上划过一点媚态,“他唱歌的水平嘛,也就那样,节目组把他留到后面才淘汰,是因为喜欢他的人多,他的形象又是一个那种……爱唱歌的好学生工程师,对节目的宣传比较正面。
”小潘突然捏瘪了手里喝空的啤酒罐,猝不及防地转回头,故意捏尖了嗓子:“灵儿,你跟师姐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 “滚。
”灵境作势要把遥控器丢出去,“了解他是我的工作。
” “一整个晚上你都在了解他,你把他当年的每一场比赛每一个视频采访都看了……我们姐妹认识这些年了,你啥时候这么勤奋过?”小潘的脸凑过来,几乎横在灵境眼前。
“小雅在休假,我的职责跟以前不一样。
”灵境转过了脸,重新按下“播放”。
小潘像是深深叹了口气:“蜜糖,离他远点,他那个人想要的东西,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 七年前的关景恒开始唱歌了。
小潘最后那句话被淹没在音乐里。
他的声音——怎么说呢,你身边若是有一个如此水准的同事,年会的时候跟他一起唱K——你必然会惊为天人;可他毕竟不是你的同事,灵境听得出,他有才华,但那才华里恰好缺了一点点漫不经心的“神助”。
总有人用鄙薄的语气嘲笑大众的愚蠢,但其实,大众对于那一点点神助,往往比“聪明人”敏感些。
所以,他们会喜欢一个像关景恒这样的人,却不会为了关景恒而疯狂。
他选的大都是台湾的老歌——比如陈升、齐秦、李宗盛,也有一些自己改编过的八九十年代大陆的校园民谣……倒是和他一贯简单干净的造型吻合。
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社交媒体,论坛里粉丝们都叫他“学长”。
节目组也很配合地把他的形象定位成“怀旧才子”。
唱歌的时候,他的身体里膨胀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可是一曲终了,面对评委的时候,那种紧张消失了,他微笑的样子甚至有些迟钝,不过没有人会因为这种迟钝小瞧他——所谓“不卑不亢”,说不定对有些人而言,指的就是这个。
评委言辞尖锐地说他哪里不好,哪里没有创意,他也依然这样一笑,让人觉得他好像有点累,可是一直在听。
镜头无意中带到他垂在膝盖附近的手,他紧紧地,紧紧地攥着麦克风。
被淘汰的那一场,他唱的是《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将近凌晨三点,小潘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一边嫌弃马桶的抽水声实在是难听,他总觉得自己这样美好的人,理应配置一种——更悦耳的马桶抽水声。
然后他看见灵境像只闹别扭的猫一样,在沙发上睡着了。
手臂垂下来,指尖眼看着扫在地板上,这让小潘没来由地心里一软。
他走过去,想要推醒她,但是她转了个身脸庞冲着沙发的里侧,在熟睡中,猝不及防地微笑了一下。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来自钢铁侠的信息在孤独闪烁着。
钢铁侠在一个小时前问她:醒着吗?只是这信息像是石子一样,投入睡眠的深渊中听不见回响。
小潘于是解下了围在自己身上的巨大浴巾,盖住了她。
屏幕上,关景恒在唱: 曾有对恋人在我胸膛刻字,我弯不下腰无法看清楚。
回到床上,小潘迅速地给关景恒发了条信息:跟你说过吧,我室友就在MJ上班,好像你还见过她——要不要哪天一起约她吃个饭? 他犹豫了一会儿,点击了“发送”。
自己也解释不了,只是隐约觉得这句话说出去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除了艳光四射之外,他还有个长处,对于别人的事情他总是有种惊人的直觉。
只不过,在关景恒回复“算了吧,现在时候不大合适”之前,他就已经酣然入睡了。
这个夜晚,MJ资本里只有那间最大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都是些即使下了班也没地方去的人。
“Tony,”一位同事抬起头,“灵境刚刚群发了我们一封邮件,她做了一个关景恒现在在社交媒体上的传播力和影响力的分析。
” 钢铁侠没有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随便坐在一个已经空了的位子上,盯着面前的iPad。
像是监考老师。
“看到了。
”钢铁侠走到窗边,俯瞰着二十五层下面的路面——此时因为不再塞车,已经没有两个小时前那种璀璨了。
“关景恒那个人当初怎么会红起来呢?我感觉——那是个极度自以为是的二货。
” 几位同事惊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刚刚离婚,另一个处在跟男朋友分手的边缘,再加上一个做暑期实习的小朋友——钢铁侠嫌弃另外一个人自以为是,这听起来怎么都像个段子。
即使是实习生,也能领会此刻的幽默。
“不过——”钢铁侠像是在自言自语,“倒不能说他没有想法……” “我也觉得,”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略嫌微弱,“一款专门服务粉丝们追星的App,至少,我从来没见过。
” 他转过身,身后一多半工位都笼罩在静谧的昏暗之中,让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不小心闯进了母亲单位里的仓库,他不知道自己说话的语气就此变得柔软了:“明天吧,明天开会。
对了通知小雅,上午十一点,让她把电话打进来参加讨论——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
” “这个——”有人面露难色,“小雅说不定要喂奶……我还是早点跟她确认一下时间吧。
” “真是烦死了,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生孩子?灵境呢……”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刚看了灵境的邮件。
“她——”实习生语气迟疑,“她走的时候问过您,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开会,您说,今天不用……” “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钢铁侠恼怒的神情突然凝固了,随后慢慢融化成了恍然大悟,然后他难以置信地问:“那你们都还在这儿干什么?”接着补充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您’长‘您’短的?我听着脊背都凉了。
” “孟舵主说……”那位刚刚离婚的盯着手机,“看你下周的时间,把那个关景恒约来,舵主想见他——还有他们团队。
” 钢铁侠没有表情地点点头:“一起吃宵夜?”随即朝着实习生看了一眼:“没地铁了也不要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钢铁侠心里想的其实是,把这个住在南四环的孩子送回家,再折回自己家——这段漫长的路程结束时,差不多凌晨两点,可以什么都不想地直接熄灯,不用再浪费时间犹豫睡觉前是看几页书还是看会儿新闻,甚至不用吃安眠药,只有当你运气足够好,一天才能如此干脆地结束。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回复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信息。
和芮辛几个小时前的对话又闯进了视线里。
其实没什么新鲜的内容,无非是他说:春节休年假的时候,我们把该办的手续办了吧。
芮辛回复他:好。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随后说:协议里面的条款,你不满意的,都可以商量。
隔了几分钟,芮辛说: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就和你离婚——他看了,笑笑,他早该知道的,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呢,在她暂时找不到什么东西倾倒恨意之前,她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信息随后一条一条地涌进来,都是语音信息,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辱骂他以至于打字的速度都跟不上了,每条语音的长度都在四十秒以上。
那十几个红点一直在那儿,没有必要点开来听。
“Tony,走了。
”他的助理突然出现在身后,手里晃着他的车钥匙,“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拿。
” “不用。
”他难得地对文娟笑笑,有点辛酸地想: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孩,虽然迟钝了点儿——怪谁呢,从她舅舅身上,至少看不到母系这一脉有什么优秀的基因。
一群没有去处的人总算又找到了一个去处,他们挤在钢铁侠的车里从地库欢乐地冲到路面上,被一辆猝不及防转弯的车逼得踩了一个急刹,两辆车的喇叭在夜空里交错着响,因为周围很静,这两辆吵架的汽车也变得从容不迫。
车里的人谁都没有回头对着这栋他们每日出入的写字楼看一眼,疏疏落落的灯光就这样被忘在了身后。
北京本来就是一个强撑着装作纸醉金迷的城市而已,从未真正做到过醉生梦死。
夜会越来越深的,会渐渐地把整个城吞没成无边的旷野,所有象征奋斗者的灯光,都渐渐从很深的深处弥漫出一股萧条。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奋斗者能真的拥有它,他们最多能拥有的,是那种“拥有”的错觉,日子久了,活在幻觉里的人见多了,这城市其实也很寂寞。
小白龙每周都要洗一次澡,灵境实在太忙的时候,两周洗一次。
洗车行就开在小区地下停车场某个转角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品牌的连锁,只是一对沉默寡言的夫妻在经营。
灵境在这里洗了一年半的车,却从来没有和他们真的交谈过。
今晚她实在累了,累到眼睁睁看着一桶水泼到挡风玻璃上,她仍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懒得动。
两把硕大的刷子在小白龙的窗子上单调地运动,像是在耕耘。
她的下巴已经按响了喇叭,刺耳的声音里她依然是迟缓地把脑袋抬起来。
小白龙的四面车窗都变成了水帘洞,而她,就像童年暑假时那样,什么都不想地,凝视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隔了一会儿,车门打开了,身材壮实的男店主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微笑,她慌忙从副驾上抓起自己的包,急急地跨出来。
女店主也冲她温和地笑笑。
随后二人又陷入默契的沉默劳作之中。
车内吸尘器在小白龙里面带起一阵风声、尘土、污垢,泡沫渐渐散去,小白龙终于光洁如初。
而她,为了不妨碍别人操作,只好站得远一点打量着整个过程,有时候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不得不把孩子交给牙医的母亲。
男女店主合力展开一块宽大的抹车布,在小白龙的表层你来我往地擦拭最后一遍,动作遵循着某种韵律。
她没有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辆切诺基勉强地停在对它来说有点委屈的车位里。
雪亮的车灯熄灭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感到脚下的那一片地面突然昏暗了。
抬起头,切诺基的车门正好打开,她看见了关景恒。
就在几天前她看遍了他当年的比赛视频,然而七年后的这个人,突然出现的时候,依然是陌生的。
关景恒惊讶地看着她:“是你!”随即,笑了。
她努力地想从这个笑容里辨认出七年前那种强作镇定的羞赧。
“叫我灵境就行。
”她也笑笑,“你是记不住我名字对吧。
” “怎么会这么巧……”他当然不能说完全记得她的名字,只是不确定该不该假装不记得。
洗车行的男女店主此时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她恍然大悟:“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手忙脚乱地在包里寻找着那张积分卡。
好不容易,店主夫妻慢慢走回店铺里时,她终于像是鼓足勇气那样,借着把钱包放回去的机会,挺直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全然忘了无辜的小白龙还横在店门口。
“他们好像忘了给你钥匙。
”关景恒倒不是没话找话说。
她转身的时候,正好女店主重新出来,含着笑将钥匙给她。
“真是不好意思。
”——女店主恐怕是头一回跟她说一句完整的话。
当她重新转过脸来看着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副“丢人丢到底”的表情。
“我要走了……”她像个小女孩那样用力地挥挥手。
大众CC以夸张的速度冲了出去,不知道她是以何种尴尬的心态踩了油门。
只剩下关景恒一个人站在洗车行门口,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剧情,此时他也没了章法。
原本,他想借着“有事拜访老朋友和合伙人小潘”的借口到他们家,再“偶然发现”原来灵境“恰好”是小潘的室友。
这样便能顺理成章地三个人一起晚餐,完全没有私底下讨好MJ资本的嫌疑。
至少,能够接近灵境,知道一点“钢铁侠”们真正的态度。
然后,也不至于让灵境去告诉她的老板们,他关景恒私底下是多么殷勤和主动。
所有逻辑严丝合缝,可是,恰恰没有算到,灵境竟完全没有想到问一句他来这里做什么。
女人对所有从天而降的巧合都全盘接受,那么接下来,他要走上楼去,再惊吓她一次吗? 想想还是算了。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车里,等了五分钟,发了一条信息给灵境:真没想到,原来小潘是你的室友——这点时间够她进屋,放下东西,再捡起手机看一眼。
就当他在这几分钟里跟小潘确认过了这件事。
果然,她很快回复:是我房东。
他自然是看不到,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在这句话的末尾加上一个微笑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快速地在通讯录里找到小潘,问一句:你在哪? 小潘很快回答了:在簋街,你要不要过来?有好几个你认识的人。
他轻轻叹口气,再回复灵境:我今天原本约了小潘,可是他放了我鸽子。
灵境似乎是在一瞬间发来一只胖猫笑翻在地上打滚的图,随后说:他总这样,一点不奇怪。
他说:那就下次吧,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他缓慢地打出来“不聊工作”四个字,然后又删掉了,换成了“方便吗?”。
一句简单的“好啊”是三分钟之后回复的,她或许是故意的。
几天后,他们三人终究是坐在了一起。
“你认识小潘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跟这个神经病做朋友啊?”灵境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小潘坐在她身边,不苟言笑地回答:“他对我一见钟情。
” “没问你。
滚。
”灵境斜睨着瞟过去一眼,驾轻就熟,让他们二人看起来就像一对初中时代的同桌。
横在三人面前的火锅宁静得不合时宜,一点象征沸腾的涟漪都欠奉,灵境和小潘只好不停地吃饭馆免费赠送的花生,面前的桌子上迅速积起一堆壳,不仅是像同桌了,更像两只斗嘴的松鼠。
关景恒一笑:“我们比赛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住一个房间。
” “我断定他会早早出局,所以每天怀着同情心请他吃宵夜,”小潘有能力在任何时候吸引人专心听他说话,“结果,我被提前干掉了。
” 这家火锅店曾经名噪一时,而今略显懈怠。
只要有小潘在,不会冷场。
小潘雀跃着说早就想要介绍他人生里最重要的男人和女人认识——他在很多时候都会说这种话,人人都是他最重要的男人女人,若是偶尔实在难以判断对方的性别,小潘就会用一种更简洁的表达:“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神。
” 整顿饭关景恒的话很少,小潘负责讲各种段子,关景恒负责——时不时悄然抬起眼睛,看一眼对面的灵境。
一点点啤酒就让她变回了一个小姑娘,但不是轻浮聒噪的那种,她笑起来的声音非常淋漓酣畅,让人觉得——如果不陪着她一起笑,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喂你少喝一点——”她用力推搡着小潘,“别高兴得太早了。
” “北鼻,相信我的直觉,你们公司两位当家的都喜欢小关,当然也喜欢我,我的美艳毕竟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他们喜欢我们的粉叠。
总有一天,粉叠会被写进商学院教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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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帝二后三皇四尊,七绝城末日争辉! 当一切重启,苍穹下,江峰执掌雷霆,仰望星空! /
众所皆知,A医大附属济华医院妇产科有两位王不见王的副主任医师。 江叙和沈方煜从大一入学到博士毕业再到规培评职称,简直拼得你死我活,天昏地暗,堪称你不卷死我,我就卷死你,你考九十六,我考九十七。 卷到最后,居然连看上的姑娘的都是同一个。 谁能想到,没等两个人斗出个结果,心上人直接挽着同性女友的手,在他俩面前笑吟吟地出了个柜。 白白针锋相对了三个月的俩直男三观尽碎,同仇敌忾地一顿苦酒入喉,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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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再次遭遇了危机,为了拯救世界危机少女决定成为偶像。快呀,偶像用你的脚踢出全垒打,将来妄图毁灭地球的黑色星星击碎吧! 然后收集星星的碎片成为政治家吧!昔日充满奋斗精神的少年少女们,在深陷贿赂危机的时刻能否欢声笑语的破解杀人事件呢? 以上内容均与正文无关。 /
贺荀澜二十那年作死海钓,被海鱼连人带钩钓进了海底,穿到了武定大陆同名同姓的痴儿身上。 痴儿虽傻,但家庭和睦,家财万贯,海运生意做得又大又强。 但都是曾经。 现在他家刚被抄,本人被当今圣上千里追杀,身边仅剩忠心护主一米六小厮一枚。 两人乘着艘破破烂烂的小木船出了海,举目四望,只能发出大海啊全是水的感叹。 贺荀澜:再跳个水还能回去吗? 一米六盲目乐观:少爷别怕!咱们信奉四方海君,这海里是咱们家/
瑛纪曾是神明的武器,因有众多神主,被称为野良。 在斩杀了妖术师后,他得到了一个转生为人的机会,从而成为了夏油家的第二子。 由于瑛纪脑回路清奇,最擅长开泥头车,夏油教祖不得不开启了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苦逼人生。 他不苦夏了,开始苦弟弟了。 == 大瑛弟国,是指假如瑛纪转生到别人家,比如成为了泽田瑛纪,千手瑛纪和津岛瑛纪等等的泥石流故事。 1、主角是一只野良,是神器转生,所以脑回路清奇且泥石流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