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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应得毫无征兆,慕云月圆着眼睛,呆怔在原地,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余众人亦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巷子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只剩细雨敲打伞面,发出的“咚咚”声,以及小女孩欣喜的雀跃。
娄夫人最先回过味来,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来人。
她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却认识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长宁侯府上的长房嫡女,林嫣然,林榆雁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能被她如此依赖、还亲昵地唤作哥哥的,就只有…… 娄夫人嘴角扯起一抹冷嘲,丫鬟拿帕子给她止血,她嫌碍眼,毫不客气地拍开,瞪着慕云月道:“我就说慕姑娘今日哪来这么厚的脸皮,还没和长宁侯府攀上关系呢,就上赶着来府上送礼物,献殷勤,原是早就和人家私定终身,来讨好未来婆婆了。
” “也对,若是慕姑娘的话,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也不奇怪。
”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慕云月折了眉。
娄知许撑在娄夫人肩头的手,也僵了僵。
母亲是在为他鸣不平,他知道;慕云月被当众撕破脸面,他该高兴的,他也知道;可这话飘进耳朵的时候,他却分明听见自己左边胸膛细微的碎裂声。
所以慕云月现在当真和那林榆雁在一起了? 怎么会? 自己和她才分开多久?她怎么会和林榆雁在一块?怎么能和林榆雁在一块! 无数暴怒之音在脑海中同时炸响,娄知许克制不住,整个人都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搭在娄夫人肩头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娄夫人吃痛地“嘶”了声,娄知许才回神,连忙松开手,歉然道:“对不住母亲,儿子一时走神,没留心。
” “不妨事,不妨事。
” 娄夫人揉着肩膀摆手道,见他目光不定,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又忍不住担忧问:“你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你以前可从没这样过。
还有你这脸又是怎么一回事?脸色为何这般难看?莫不是在来的路上,淋了雨,冻着了?” 娄知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也惘惘的。
他自幼被教养得内敛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家里败落后,他的心更是成了死灰,哪怕生死这般的大事,也很难在他心里掀起任何强烈的波澜。
似方才那般情绪外露,还是第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他胸膛里还有一股无名业火,烧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这是怎么了? 娄夫人见他沉默,只当他是这段时日为了家中的前程,没日没夜操劳,累坏了,才会如此,她也就没再追问,只叹了口气,拍着他的手安抚道:“罢了罢了,你不想说,母亲也不问了,你自个儿心里有数便是。
” 然下一刻转向慕云月,她眼里的慈爱和疼惜就悉数散去,只剩冷冰冰的讥嘲和轻蔑。
“方才在花厅,慕姑娘也承认了,那日校场之事,的确是你在无理取闹。
如今我儿的手指还没好全,背上的伤也同样未痊愈,人还被你父亲停职在家。
如此巨大的损失,你难道就不该有所表示吗?” “呵,你这是明目张胆来跟姑娘要钱了?” 采葭鄙夷地冷哼,“你扪心自问,这些年,姑娘帮过你们多少?又给过你们多少?你们有说过一句‘谢谢’吗?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跟姑娘张这口,我呸!养条狗还知道冲恩人摇尾巴呢,你们娄家难道连狗都不如?” 娄老夫人不屑地“嘁”了声,道:“我同你家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汝阳侯府,百年门第,难道就没教过你,什么叫规矩礼数?这么一瞧,谁才是连狗都不如?” “你!” 采葭气得磨牙。
娄夫人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看见,继续朝慕云月抬下巴,颐指气使道:“慕姑娘自己适才不也说,要补偿我儿的吗?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你未来婆婆也听见了,难不成你才出长宁侯府的大门,就想反悔了?若真是如此,那日后我再遇见侯夫人,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 “我儿能文能武,前程似锦,要真因为你而落了残疾,我看帝京城里头,还有哪户好人家肯要你这毒妇!”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加重了音,几乎是从齿缝间磨砺而出,淬满了怨毒的仇恨。
一向把颜面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人,现在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自个儿身上的疤,显然是真气狠了,要跟她来个鱼死网破。
慕云月无声哂笑。
她毕竟是经历过一世生死的人,这点小打小闹,还入不了她的眼,想直接怼回去一点也不难,可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毕竟不是自个儿家,她不好闹得太过。
且因着方才双方的动静,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下雨的日子,还能把巷子口堵得满满当当。
长宁侯府门内,也有小厮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查看情况,显然府内的人也已经被惊动。
更要紧的还是,那人还在她旁边呢…… 慕云月抿了抿唇。
她不希望他看见自己怼天怼地、凶神恶煞的不堪模样;更不希望他知晓自己和娄知许之间的过往。
至于为什么会有生出这样的想法?她却是无暇多想。
被这么多人围观,娄夫人也很是不自在。
可今日,她早就已经颜面扫地,哪怕她自己还想挽回名声,她那个好事的表妹也不会放过她。
不出两日,适才花厅里头发生的事,就会被陈氏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不闹得帝京人尽皆知不算完。
既然注定要丢尽脸面,若是还不能再捞点好处补偿一下,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如此思定,娄夫人心一横,也豁出去了,夺过丫鬟压在她额角、为她止血的绢帕,抖开来,亮给巷子口围观的路人们看。
“瞧瞧!瞧瞧!这就是汝阳侯府家的嫡长女干出来的事儿!” “我儿不过是不敢高攀她汝阳侯府的门楣,我也只是没同意她进我家的门,她就怀恨在心,让她那位高权重的爹,停了我儿的职,现而今又叫了一个小孩儿,拿石头砸我脑袋。
你们瞧,好大一滩血!要是砸偏一点点,我这双眼睛只怕都要保不住!” “这还是帝京天子脚下吗?还有没有王法?汝阳侯光天化日,纵女行凶,就没有人管了吗?” 娄夫人越说越来劲,两侧颧骨泛起了兴奋的红,就差一屁股直接坐地上哭。
而路人又多是盲目的,无暇梳理清楚究竟谁对谁错,只知谁喊得更大声,更凄惨,他们就更偏向谁。
且他们天然就对权贵抱有敌意,看见娄夫人额头上的伤,便更加相信,是汝阳侯府在仗势欺人,当下再看慕云月,目光就只剩谴责。
食指在空中指来点去,似要将慕云月脊梁骨戳穿。
采葭肺都快气炸,恨不能上前给娄夫人两脚。
可就娄夫人目下这破罐破摔的模样,真踢了,她怕是要借题发挥,闹得更厉害,到时候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嫣然虽看不懂娄夫人在做什么,可孩童的直觉告诉她,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张开小短胳膊,挡在慕云月面前,跺着脚,焦急地冲人群喊:“不许欺负我嫂嫂!我嫂嫂是很好很好的人!” 慕云月原本心里憋着火,被她一逗,由不得笑出声,郁气随之一散。
虽知林嫣然是认错了人,才会如此护食,但能被她这般保护,慕云月心里头也是暖暖的。
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慕云月想安抚她说没事,这种事自己前世就已经习惯,边上就先传来一声疑问: “既是如此,娄夫人可否跟我们详细说说,慕家军中那么多人,汝阳侯为何单单处罚娄世子?” 娄夫人止泣,仰头了去一眼,见说话人是卫长庚,不由哼笑:“怎的?林世子看不下去,想英雄救美了?” “你或许是好心,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有些人啊,不值当。
” “值不值当,某心中自然有数,无需娄夫人指教。
” 卫长庚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凤眼透过面具,沉沉睥睨她,没用什么力道,却莫名看得人胆寒,仿佛隆冬腊月被兜头浇了一大盆冰水。
娄夫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胆气登时散了大半,却仍旧一声不吭。
卫长庚见她死鸭子嘴硬,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转目看向她边上的娄知许,笑容意味深长:“这事娄夫人回答不上来,娄世子应当是知道的,敢问娄世子可否为某解答一二?” 娄知许无声审视着面前戴着面具的俊秀青年,没有说话。
他与林榆雁只打过几次照面,且都相隔甚远。
是以他并认不出林榆雁的长相,可林榆雁的性子,他却是清楚的—— 飞扬、跳脱,根本不是面前人这般沉稳强势。
这人绝对不是林榆雁。
那又会是谁? 雨又大了些,倾盆一般,人站在屋檐下,都会被风吹成落汤鸡。
采葭手忙脚乱撑开手里的伞,要给慕云月挡雨。
卫长庚却先一步迈上台阶,将自己的伞牢牢盖在慕云月头上,为她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
慕云月也习惯性地往他身旁一站,由他为自己打伞。
那种习惯,是连她自己都觉察不出来的稀松平常之事,跟呼吸一样刻入骨髓,仿佛在很早、很早之前,从某个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默契如斯。
娄知许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猝不及防,又疼痛难担,他下意识便怒呵出声:“你离她远一点!” 众人一愣,诧异地看着他。
慕云月也露出几分疑惑。
他是不是有病?就算再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连伞也不许她撑吧? 卫长庚面具底下的剑眉轩了一轩。
男人最懂男人,他可太清楚娄知许眼中的怒火意味着什么。
也正因为懂,他不仅不让,还气定神闲地往慕云月身边挪了一步。
两人都生了一副极好的容貌,衣裳也是一淡一浓正相衬,就连衣角的暗纹也出奇地一致。
卫长庚刚好比慕云月高出一个头,并肩站在一起,衣袖在风中交缠,看上去有种别样的般配。
就仿佛天定的姻缘,任谁都拆不得、散不开。
刺痛感再次袭来,比刚刚还要严重。
娄知许还没想明白,这种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宽袖底下的两只手,就已经紧紧攥了起来,青筋根根分明。
像一只被抢了骨头的恶犬,正龇牙咧嘴警告对方。
卫长庚无声一哂,浑然不把他这点渺小的示威放在眼里,淡声继续问:“娄世子与其在这里同某争这些,不如先回答某的问题。
那日在校场,你究竟为何会挨罚?” “是因为你愚孝,为了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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