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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骨星盘,支撑起浓重的天幕。
荒原之上看得见稀松的雾霾沉淀,无风自动,牵扯出汤汤的走势。
远处怒浪惊涛,近处淡霭凄林,和这寸草不生的平原相溶,交汇出一幅南辕北辙,却又相得益彰的画卷。
这里距离阴墟还有百里,地势已经逐渐走低。
每行百步都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长情独自一人,从春意盎然,走到了数九严寒。
偶尔有风起,钻筋斗骨的一片寒冷。
她仰头看天,月色惨白,阴墟作囚禁罪大恶极之神所用,同八寒极地类似。
八寒极地有无边的寒冷和冰刑,阴墟有无尽的沼泽和毒物。
所以这地方不受天道眷顾,三十六天的郁气都积压在此,越接近阴墟,月亮的光便越淡,最后变成个模糊的,蓝色的影子。
在长情的记忆中,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鸿蒙初辟,上古三大神兽各自繁衍族群,祖龙领龙族执掌江海;元凤领凤族,执掌天空;始麒麟领麒麟族,执掌大地……这世上每一片土地,麒麟族都曾踏足过。
当初月火城选址时,玄师陪麒皇一日看遍三山五岳,也到过阴墟的边缘。
阴墟设在金刚轮山以西的极阴之地,翻过那座山,乌黑的沼泽水便漫溢上来,每走一步,都有落进悬洞的可能。
细想想,云端之上的天界,恐怕才是世上最污浊不堪的地方。
天帝统领着一帮清高骄傲的神祗,对待反叛者还不是如地上暴君,关最恶劣的监狱,施最残忍的刑罚。
长情盯着远处巍峨的山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她本来对云月的印象很不错,可没想到他摇身一变成了天帝。
明明那么高洁的少年,眨眼恶臭不堪起来,也许这世上根本没有淡泊纯粹的人,一切的偶然都是刻意安排的,来掩饰算无遗策的机巧罢了。
费力跋涉,脚下的土地渐渐泥泞,她撅了根树枝探路,在绕过山脚后忽然停住了——前面山坳没有火光,却有窃窃的私语传来。
“师兄,座上可说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去?”荒草飒飒中,分明有个少年在追问。
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唔了声,“候到那个该来的人,便派你回去传话。
现在安静些,别出声了。
” 少年并不遵从,嘀咕着:“这里好黑啊……什么东西爬上我的腿了?” 然后噼啪一顿抽打,有人长出一口气,“是蛇。
” 长情静静听着,自从元神觉醒后,听力变得异常灵敏,那些埋伏的人应该距离这里有百丈,但他们的对话分毫不差传进了她耳朵里。
“座上要我们等候的是什么人?倘或人来了,直接拿住不就好了,来回传话岂不多费手脚?” “别啰嗦了,这是天君下的令,谁敢不从!”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只余朔风吹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长情背靠山石,讥嘲地笑了笑。
这群小仙过惯了温软日子,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伏守,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吧!幸好他们抱怨,才让她及时发现,否则遇个正着,她为求脱身,可能要让他们步巡河夜叉的后尘。
前路被截断,进阴墟的计划可以暂时搁置。
她索性就地坐下思量,究竟是先回月火城旧址等候麒皇,还是先抽空为麒麟族缔结盟友。
麒皇的回归,必然需要时间,不若将路铺好,能为尚且羸弱的族群赢得一线生机。
但这位盟友不大好结交,她此去要冒一定风险,万一被擒住交给少苍,那她就真的完了。
向南望,凶犁之丘远在万里之外,偏移的勾陈星几乎落到了大荒的边缘。
她御风而起,神界的逃兵,连驾云都得遮遮掩掩。
奔波良久终于到了凶犁之丘,远山高耸接云,青草依旧如茵,甚至因为水泽丰沛,愈发地放肆疯长。
据说庚辰大战无支祁受伤,已经退居神宫修养,这次总该能见到本人了。
长情落在宫门之前,略定了定神才上前叩门。
门开了道缝,还是上次那个小童,探出个脑袋来打量她,“尊神,您又来了?” 长情莞尔,“仙童记得我?” “您不就是上次夜半敲门,想要拜会我家座上的上神么。
您出现在我们土丘,后来无支祁就跑啦,我家座上去逮他,不幸身受重伤,都是拜上神所赐啊。
” 小童年纪虽小,口齿倒犀利,这样情况怕是不好过关,连门都进不了吧。
长情正思量怎么应对,没想到这小童竟把半边厚重的雕龙玉石门推开了,朗声道:“上神此来是想见我家座上么?进来吧,正好让座上看看,是谁把他害成了这样。
” 长情尴尬地摸摸额头,举步迈进了门槛。
小童个子很矮,至多五六岁光景,仰着粉雕玉琢的脸,垂髫的揪揪上缎带低垂,在灯火映照下翻飞起舞。
长情犹豫了下,“本座来得匆忙,不知此时上神可方便见我?” 小童道:“我家座上很少睡觉,上神知道烛龙吧?不吃不喝也不合眼,口中衔烛燃照北方幽暗天门,龙族都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 长情点点头,“那就请仙童为我引荐吧。
” 小童将她带到大殿前,回身作了个揖,“请上神少待。
”自己推开高大的门扉,挤身进内殿去了。
凶犁之丘上长风万里,吹得檐下灯笼摇摆不定。
小童去后不久便有足音传来,她抬眼向内张望,一个穿着绿色禅衣的人缓步而来,没有什么待客之道,披散着长发趿着鞋,一副落拓之姿。
隔着门槛站定,也不说话,一味上下打量她。
小童仰头道:“座上,这位就是龙源上神。
” 庚辰垂手在他头顶抚了抚,“你先退下吧。
” 小童去了,长情和他一个在槛外,一个在槛内,两两相对,气氛诡异。
灯笼荡过来,又荡过去,庚辰的脸在明暗间不停交替。
长情看清了,这正是原野上托他办事的那个人。
反正眉眼五官分毫不差,唯一值得探究的,就是当天出现的到底是他本人,还是真被人冒名顶替了。
彼此都不开口也不是办法,长情拱起手,“尊神……” “道友,要进来喝杯酒么?”他忽然道,似曾相识的嗓音和语调,连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的毛病都如出一辙。
长情道好,随他迈进了正殿。
殿宇又深又暗,可能龙蛇的习性相通吧,喜欢把住处营造得洞穴一样。
偶尔见角落里点着一支蜡烛,烛光微弱,那明衣摇摆而过,带起的气流把火苗刮得噗噗作响。
然后投射到墙上的巨大黑影就扭曲起来,随着人越走越远,人影也倾斜收拢,挤压成一线,彻底消失。
长情跟在他身后,不知他的住处究竟有多深,似乎走了半天才抵达会客的地方。
这里稍稍亮了一些,墙上开巨大的窗,一轮明月堪堪悬在朱红的棂子上,隔着一株叫不出名目的树,视觉上颇有诗画般的古意。
说喝酒,当然不是随口胡诌。
东边墙角果真放着十几个坛子,坛口拿油纸封着,每一个胖胖的坛肚子上都贴着一张纸条,上面一丝不苟写着酒的名目。
庚辰过去挑酒,砰地一拳砸开了其中一只坛口,顿时室内酒香弥漫。
伸手把酒坛子拎了起来,往她面前一放,“梨花白,别客气。
” 长情看着比她腰还粗的酒坛,感到一阵目眩。
男人办事,不兴扭扭捏捏,庚辰是武将出身,也不可能如天帝陛下一样,活得那么精致揪细。
他自己提了一坛酒过来,撑腰在她对面站了会儿,后来转身走开了,嘴里嗡哝着:“你随意。
” 长情舔了舔唇,和这种办事随性的人打交道最难,因为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有什么反应。
“上神,”她道,“无支祁逃脱一事,不知上神有何看法?” 庚辰瞥了她一眼,眉心的烈焰在幽幽的烛火下,有种正邪莫辩的况味,“无支祁是你放跑的。
” 长情含笑说是,“上神应当知道,我放跑无支祁是因为在凶犁之丘上,被一个神形酷似上神的人给骗了。
我至今不知那人是谁,但他的一个谎,牵扯起后面诸多变故,不得不说这人手段高明。
” 庚辰听了,十分谦虚地一笑,“无支祁已然正法,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 “可是九黎重入生州,这事不可不提。
天帝下令上神率领龙族征讨九黎,上神虽然因伤返回凶犁丘养伤,但伤不能养一辈子。
届时上神还是必须出山,平定九黎祸乱,剿灭再起的凤族与麒麟族。
龙族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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