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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掺着震惊,惶惑。
云臻探头扫到纸上字迹,当即尖叫起来:“你要挟谁?六郎的命重要还是你的私心重要,别以为我们惧你就不敢签,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筱娘跟六郎青梅竹马,怎么就不能进门? 你未免太霸道了,我们伯爵府只六郎一个男丁,你入门三年无子,早就该被休了,你....啊!” 云臻被扇的猛一趔趄,打了个转砰的撞到雕花屏风,她捂着脸,惊慌失措的看向忠义伯,颤了颤唇,喃喃道:“阿耶...” “你闭嘴吧!” 曹氏被吓得面色土灰,抬脚便要去看云臻的脸,却被忠义伯一记眼色唬住,怔在原地唉声叹气,曹姨母上前低低劝了两句,曹氏便背过身,只看到肩膀还在起伏。
“锳娘,是我们做的不对,你如何出气我们没甚可反驳的,只是——”忠义伯攥着拳头,方才扇云臻的手心隐隐发烫,他瞟了眼,缓声劝道:“只是我身为父亲,不会同意你们和离,你是个好媳妇,打从嫁到云家便从无错处,我也不会承认除你之外别的儿媳。
” 音落,孟筱的指甲掐进肉里,面上仍是楚楚可怜。
谢锳面不改色,喉咙却微疼起来。
下一瞬,忠义伯语气沉重:“我们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找的人也都找了,若非如此,我不会听信游医的方子。
他既然敢说能让六郎起死回生,我不能不去冒险一试。
锳娘,我保证,日后你还是云家娘子,说一不二,筱娘她...她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 孟筱咬着唇,豆大的泪珠滚到地上,她抽噎着上前,可怜兮兮拽住谢锳的裙裾:“嫂嫂,我不会趁人之危的,你放心,只要兄长能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嫂嫂,你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兄长危在旦夕,你便让我试试,行吗?” 她抬起手来擦泪,衣袖沿着小臂滑落,露出的手腕上缠裹着纱布,不断有鲜血往外渗出。
曹氏摁着帕子,哑声看向谢锳:“前两日六郎喝的汤药,是筱娘割破皮肉取血熬的,她怕你胡思乱想,便瞒着不让告诉你。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若不赶快,前面割的血便白流了。
锳娘,她是真的想救六郎,你..你便成全她吧。
” 声音哽咽,说完便扑过去扒着云彦,鼻涕眼泪纵横,嘴里含糊不清叫着:“六郎,我可怜的孩子。
” 谢锳笑了下,胃里一阵恶心。
她咬牙站定,视线逐渐模糊,随后便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案前拿起笔来,纸上字迹愈发看不清楚,恍恍惚惚如同细密绷紧的网子,勒的她透不过气。
她顿了顿,方要落笔,便被人从后抱住腰,细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嫂嫂你别走,我不想你走。
” 谢锳的心一下软了。
云恬不爱说话,多半时间都独自闷在房里做女红,绣些小玩意儿,许是见她乖巧可爱,谢锳便多疼她几分,每回铺子里来新货,都会带给云恬。
姑嫂二人相处的更像姐妹。
云恬瘪了瘪嘴,手又抱紧,“嫂嫂,别走好不好。
” 曹氏见状,眼圈又红了。
“锳娘,不这么做,六郎会死,到时你怎么办,你还年轻难道...” “他死了,我守他一辈子。
” 阖屋的人面面相觑,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谢锳,曹氏被顶的无话可说,酝酿许久的劝词全憋了回去,即便说出来,谢锳也不会听。
她早就知道谢锳的脾气,嫁到伯爵府三年,她端庄从容,面面俱到,然骨子里是倔的,极其有主张。
她若做了什么决定,轻易不会更改。
今日闹得如此荒谬,怕是不好收场。
“锳娘,你不要逼我们了。
” “阿娘,莫要说这些无用的话,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不以为意,目光略过和离书,落在忠义伯面上。
“阿耶,签吧。
” 晌午,凌空莫名劈下一道雷,震得屋脊轰隆作响。
白露和寒露默不作声,手脚麻利的收拾箱笼,数日前,娘子便吩咐她们清点整理,如今看来,她约莫早就设想过会有今日。
大雨倾盆,屋檐下很快汇聚成流,沿着台阶哗哗淌向院里。
去官府的小厮很快折返,牛油纸包裹的和离书,上头已然盖了官印,屋内的呼吸声与嘈杂的雨声混在一起,犹如密集的鼓点砸到心口。
白露去吩咐人套好马车,寒露撑开伞,站在廊下候着。
谢锳戴好帷帽,一眼都没往回看,方走到门口,云恬追上来,嗫嚅的哭道:“嫂嫂....” 谢锳摸摸她的肩,随后冲着曹氏与忠义伯深深福了一礼,寒露快步走来,将伞撑到头顶,两人头也不回迈入雨中。
天陡然黑下来,乌云浓密的笼在半空,压着槐树撕开口子,拼命的往下倾灌,窸窸窣窣的树叶被吹得承不住力道,纷纷掉落。
初春的枝丫,含着芽苞被雨水砸进泥里。
曹氏揪着绢帕,眼眶洇出水来,平心而论,曹氏不希望谢锳离开,她懂事能干,擅长经营,偌大的伯爵府在她打理下井井有条。
若不是她多财善贾,只靠祖上那点荫封,处处花销奢靡,日子怕是要捉襟见肘。
曹氏心中明镜似的,相貌出身财力手段,孟筱皆比不了谢锳。
可诸多好处都不如一点,游医给的方子,只有孟筱能救六郎。
万般无奈,她只要六郎的命。
曹姨母见状,心中五味杂陈,虽逼走谢锳着实愧疚,可心里窃喜仍蔓延开来,至少前头再没人挡着,凭着孟筱待云彦的真心,加之孟家如今的官路,却也是配得上伯爵府的。
孟筱痴情,此生怕是出了六郎,谁都看不进眼里。
她清了清嗓音,提醒道:“别耽搁了,咱们都是为了六郎好。
” 众人回神,纷纷点头道是。
那游医将药下到符水中,孟筱解开纱布,露出长长疤痕,随后忍着痛将血挤进碗里,好容易凑满一碗,疼的她直冒冷汗。
而后,便要孟筱以口喂药,直至让云彦全都喝完。
曹氏忙将屋里人都遣了出去,合门前,从缝隙里看见孟筱羞涩的褪去衣裳,爬上床榻,钻进云彦的衾被中。
她心里不知怎的,咯噔一声,就像山洪来时兵荒马乱的场景,她甚至有点后怕,万一六郎醒来,自己该如何解释,千头万绪扰的心内惶惶。
谢府 谢宏阔早就得了消息,自打云彦病倒后他便按压不住狂喜,恨不能烧几炷香,将云彦赶紧送至西天极乐。
谢锳之所以不听话,多半是为了云彦,一个于家族无甚帮扶的女婿,不该偏占着位子不做事,还要消耗谢锳的精力。
此番病倒,着实倒在谢宏阔心上,许是连他自己都不觉得,每日脚步轻快,精神焕发,活脱脱年轻了好几岁。
崔氏软软倚靠在美人榻,莞尔笑道:“老天有眼,也觉得谢家不该没落。
” “你仔细着点,别惹她。
”谢宏阔来回踱步,抑制不住的激动,今儿听小厮来报,道谢锳同云彦签下和离书,收拾箱笼搬出云家,他差点笑出声来。
本想带人去帮忙,可又怕适得其反激怒谢锳,遂只得作罢。
“郎君都嘱咐多少遍了,我定菩萨一样供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成了吧。
”崔氏嗤了声,拨弄着蔻丹抬眼道:“幸好前两日将她闺房重整一番,否则定要来不及,她还真有魄力,说离便离了。
” 谢宏阔笑,纵屋外雷声滚滚,黑云压顶,然心中碧空如洗,天高海阔,竟有一番说不出的痛快。
“四郎夜里回来吗?” “大理寺很忙,他十日有八日都写在衙门,今儿怕是回不来。
”崔氏不满,想着儿子最近的状态,心里很是不悦。
谢宏阔思量片刻,又道:“不打紧,便叫四郎媳妇出来陪宴,临哥儿也得来,省的她横竖没几句话就吵起来,活脱脱生了个老子。
” 崔氏叹气:“成,我这就让厨房烧几道她爱吃的菜,总之她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总不至于再犯忌讳。
” 这厢刚安排好,擎伞的小厮急匆匆跑回来,“郎君,娘子的马车在前街拐了个弯,径直往长乐坊去了。
” 谢锳当初的嫁妆不菲,三年来又置办了不少私产,其余都陆续赁出,只有长乐坊的这处宅院,平素交给得力的管事打点,故而屋内布置只消稍加整理,便能立时住人。
进屋后,谢锳走到妆奁前,松了发髻坐下。
镜中人瘦了一圈,不知怎的却让她想起大婚那日,她一袭浓妆嫁衣,坐在大红婚床等待云彦进门的刹那。
忐忑不安,紧张而又充满期许,三年来她用心做云家媳妇,侍奉舅姑,疼爱小妹,和睦夫郎,便是奴仆也从未苛待,彼时总觉得日后会更好,实际也是如此,倘若周瑄没有回京,她大可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无波无澜,随心所欲。
可如今仿若大梦一场,醒来还是空空一人。
“娘子,不回谢府了吗?”白露抖了抖帘帷,银钩轻晃,外面雷声不减,雨点如黄豆般噼里啪啦砸着屋檐。
“不回。
”谢锳斩钉截铁,随后又问:“去药铺的人还没回来?” 白露往外看了眼:“约莫还得费些时辰,雨太大了,离咱们这儿隔了两个坊市。
” 谢锳宽了衣裳,躺在帐内。
巧得很,游医配的药粉中有一味南诏特有的药材,谢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年前铺子活计提了一嘴,道那味药材不常见,价格也不昂贵,寻常南诏百姓用来熏蚊虫蛇蚁的。
白露点上安神香,见谢锳睁着眼睛平躺在榻,不由过去俯身问道:“娘子,既然知道游医有问题,缘何不当面与他对质,何苦闹到和离。
” 她都觉得窝火,何况是姑娘。
谢锳笑,她总不能同疯子比耐性。
孟筱对云彦的喜欢,已经逼近偏执,若她得不到,恐会亲手毁了。
与其如此,不如等她给云彦解了毒,再行对策。
“往后要记住,我不再是伯爵府娘子,云家也与我们再不相干。
” 廊下青苔隐隐泛着绿意,小院静谧,却很雅致。
白露倒退出去,从外合上门,寒露正与老管事吩咐下人规整物件,因着雨着实太大,几个箱笼都被淋了,故而七手八脚挪去库房,也来不及弄干。
寒露抹着脸上的雨水,往屋内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娘子可哭了?” 白露摇头,叹气:“娘子哭出来还好,比这样强撑着欢笑倒叫人放心。
她跟郎君何等恩爱,乍一和离,你说能不难受吗?” 寒露也跟着垮下脸来。
一连下了四五日的雨,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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