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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早春。
杨柳吐绿。
梅山万树梅花怒放,山上游人如织。
山下小春湖中画舫往来,丝竹声隐约随风飘扬。
空中落下绵绵春雨,沾衣不湿。
春寒料峭,这片绵雨更夹了梅花的冷香。
湖面上雨雾蒙胧,江南风景如画正是此意。
湖畔一角苍梅掩映中露出一角草庐。
用竹篱围了院子,木门紧闭。
草庐四面无墙,只用细竹帘子隔开了里外间。
里间面湖,隔了帘子隐约看到坐了位女子,白衣裙裾逶地,旁边跪坐着一名侍婢正在烹茶。
另一名侍婢安静坐在她身边。
雨势渐渐大了。
湖面上溅起点点白色水花,连绵不绝。
扑来凉风阵阵,吹得细竹帘摇摆不定。
茶香终于四溢散开,清泠泠的空气中混了梅香,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这时外间突有了人声,声音急切,隔了竹帘唤道:“突遇大雨,打挠主家清静了!能否容小的与公子二人借檐下避雨?” 白衣女子微一颌首,烹茶的侍婢放下手中小炉,掀起帘子,撑开油纸伞匆匆去开了木门。
门外站着一主一仆,浑身湿透。
公子打扮的穿着青衣夹袍,面容清俊,负了手站在木门外望着苍梅悠然自得,嘴角噙得一丝笑,仿佛这袭春日冷雨与他没什么关系似的,他正站在春风艳阳中。
书僮打扮的则缩着脖子顶了个包袱挡雨,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眨巴着看着木门灵活得很。
木门打开,站着位相貌柔美的佳人,耳中飘来银铃般的笑声:“公子请进!”说罢嫣笑一笑撑着油纸伞回了草庐。
那书僮打扮的人便似丢了魂似的忘了自家公子平时的训导,越过了公子快步跟上去。
青衣公子夹袍尽湿,脚步却未见急促,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书僮一眼,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目光却自俏婢的头扫至脚,暗自笑道江南出美女,连避避雨随手敲门也能遇到一个。
进了草芦,侍婢粉面含俏搬来一个火盆放下,脆生生的笑道:“这里简陋,公子将就烤烤湿衣。
” 青衣公子赶紧拱手谢道:“多谢姑娘了。
能避过这场雨便好。
”他拱手间那份尊敬由心而发,谢得诚意十足。
让人瞧了,心里不免对他多出几分好感来。
“公子宽坐,嫣然去拿点酒。
别看这是春雨,淋着也不好受。
”嫣然抿嘴一笑,转去了一侧的厨房,不多时端了一坛花雕并几个小菜出来。
书僮赶紧接过,诚了心要和嫣然多亲近,嘴里甜甜的喊着姐姐,抹了蜜似的。
灵活的眼珠一转,看到了竹帘后的白色身影,笑道:“姐姐名儿取得真好,嫣然一笑可倾城!” 嫣然一听,粉脸上飘过一抹娇羞,更增丽色。
嗔了书僮一眼,一跺脚掀帘进了里间。
竹帘开合处,正露出白衣女子端着茶碗的手来。
纤纤如兰,比白衣更白得三分。
“信儿!”青衣公子掠过那只手眼皮跳了跳,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采莲女的嫩白小手.他蹙了眉喝斥信儿,换了笑脸对竹帘后又是一揖道:“书僮孟浪,小姐莫怪。
避雨之恩,杜昕言在此谢过。
” 竹帘后的身影一震,传出一个羞怯的声音,略微带着颤意,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不成是京城小杜?” 杜昕言一愣,满面春风:“不敢,正是在下。
” “嫣然,换好酒!莫要怠慢了公子!”白衣女子声音立时转急,仍不失娇柔甜美,声线细细,隐含羞怯。
“知道啦,小姐!”嫣然笑道,将矮几上的花雕捧走,不多时捧来一黑土陶罐,用帕子包着捧来,显然酒一直温着。
等到土封拍开,酒倾出,艳红粘稠,带着琥珀光,醇香扑鼻。
书僮满脸陶醉,杜昕言眼中带惊,急问道:“可是绍兴宁家珍藏的醉春风?” “京城小杜,品酒吟诗戏剑弄箫无一不绝。
当以醉春风待之。
”话声末,竟带上了一抹宛转的思慕。
杜昕言听到最后的尾音,浑身酥麻。
轻叹一声道:“酒是醉春风,玉人更醉人。
只可惜隔了竹帘,终是人在深深处!” 白衣女子听到这话浑身也是一抖,轻抚过小臂,已起了一层细密的痱子。
语声哀怨道:“小杜公子才情传遍京城,为公子所醉的玉人不知何几。
这雨,倒真下得及时,得见公子一面。
这竹帘儿更好,省得见了公子从此相思!” 杜昕言端着酒碗出了会神,最终放下了酒碗喃喃道:“原来醉春风是酸的!” 白衣女子见他不喝,知道他认出了自己。
她看了眼嫣然与身侧的无双,喜穿白衣,带着两名侍婢,是她疏忽了。
她浅浅泯了口茶,换了落枫山与积翠园中那种清泠泠的冷傲声音慢条斯理道:“哪里是酸的,杜公子明明说酒里是下了毒的!” 杜昕言盯着竹帘眼中神色不定,隔了片刻才笑道:“沈笑菲,沈大小姐,这是你第几次想捉弄在下了?既然费劲心思探得在下行踪,何苦隔了竹帘,让在下见着面赔个礼如何?”说着举步就往里间走。
“你若进来,我就只好投湖了。
”沈笑菲娇笑道。
杜昕言脚步未停,面带笑容:“这可怎生是好?在下与沈相同朝为官,逼得小姐投湖,传了出去,不是有损小姐清誉?” 他的手已触及竹帘,帘内白影却真的走向湖边。
杜昕言一惊,飞身掠出。
迎面一道剑光刺来,迅急毒辣,正是无双。
他不得己翻身后退。
只见沈笑菲似平空飘向湖面。
等到他一把扯下竹帘,脚才迈出,暗叫不好赶紧旋身后退,眼前情形直叫他哭笑不得。
里间露出空荡荡的一片湖水。
方才却是只船停靠在岸边,隔了竹帘看不真切以为真的是一间屋子。
一叶小舟从草庐荡开,瞬间划出十几丈远。
沈笑菲面罩长纱拥着披风,打了把细骨油伞,站在船头自赏湖中烟雨,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她身边的嫣然和手执长剑的无双却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们。
杜昕言凝视笑菲身影,风姿卓卓,立于烟雨湖上自有一番慵懒模样,几乎疑为画中人,不觉痴了。
这时鼻端突然飘来一味烟味。
回首一看,草庐从厨房处蓦得燃起了大火,还带着一股油烟味。
雨水淋上去发出噼啪响声,显然事先搭建草庐的材料中已浸过油。
火借风势吹来,杜昕言赶紧拎起信儿跃出草庐。
不多时,草庐已烧了个干净。
“好嚣张的女人,摆明了烧了房子也不让我们避雨!”信儿气得跳脚。
杜昕言唇边浮起苦笑,望着舟中站立的沈笑菲喃喃道:“这女人,无视律法,三番四次对朝廷命官下手。
我是不是该请她去监察院坐坐呢?” 湖面上传来嫣然的大骂声:“自己要闯进来,怨得何人?我家小姐还以好酒待你,你却说我家小姐下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烧了草庐也不让你们躲雨!活该淋成落汤鸡!” 杜昕言主仆二人无语的站在苍梅之下,任由冷雨淋下。
信儿目送小船划向湖心,缩着脖子冷得发抖,他疑惑的问道:“公子,真是那个沈家大小姐?乖乖,这大半年怎么就遇到了她四回?离了京城也能碰到她,没这么巧吧?” 杜昕言望定小船,眼睛微眯了眯。
他只要心情不好情不自禁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看得信儿一抖,心想,沈家小姐非倒霉不可。
见船消失在湖中烟雨中,杜昕言身影一闪进了草庐。
他急切的在残垣中寻找,终于找着那只黑陶酒罐,里面落满了草木灰。
把手往罐里一掏,掏得一把和了灰的湿东西放在鼻间一嗅,神色立时变得古怪起来。
船上笑菲拥着厚厚的披风微笑的望着一湖烟雨。
嫣然的气还没有消。
鼓着腮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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