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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住处后,她熄了灯、开了窗,在暗中等待着。
近四更时分,才听得咝一响,犹如一滴油落入锅中。
明泉忙探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汉子由敞开的窗间跃入。
那汉子一点儿闲话也没有,只把明日刺杀尉迟度的详细安排向她一五一十地讲解明白,又连问了两次她还有问题没有。
明泉低声答说:“您和三爷说,我全明白,没有问题。
” “好,我走了,你这就嚷吧。
”汉子又跳窗而出,很快就不见了影踪。
明泉默等片刻,就大声尖叫了起来:“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她一边喊,一边四处乱撞乱扑,待护卫们破门而入时,只见到一个衣衫散乱、惊惶无助的小女人。
刺客肯定是没抓着,但明泉言之凿凿道,她和刺客交手时发现了一条重大线索,不过刺客既然能来去自如,她怀疑这人在镇抚司有内应,因此绝不愿交代细情,一口咬定要向九千岁本人报告。
尉迟度遇刺的次数太多了,包括替身尉迟律遇刺,他也会记在自己的账上。
近一段,尉迟度对刺杀的深恶痛绝已到达顶点,他甚至下令没收民间的所有武器,凡有人倒卖刀剑,一律判刑。
所以,但只他听说明泉看穿了刺客的来路,必然会召见;何况已成了明泉同谋的尉迟律、那埋伏极深的重臣,还有急于洗清嫌疑的镇抚司,各方均会促成这一次召见。
而既然明泉已救过“尉迟度”一次,尉迟度将会对她卸下防备,同意她“单独密禀”的要求。
届时,明泉只要在做好隐秘标记的那一块地砖上跪下,尉迟律自会负责引开尉迟度的注意,以便她借机摸出提前藏好在地毯下的匕首。
积郁在心的所有对于命运的质问,她都将用刀子,好好和尉迟度说清楚。
要不要对九千岁说? 佛儿纠结了许久,才痛下决心。
对于成功的饥渴战胜了她对风险的畏怯,她深知“时机”的可贵,她决定不顾一切从最微小的罅隙中扑向它。
佛儿尽心装扮了一番,由木匣中取出珍藏的钻镯——白凤留给她的那一只,揣入怀里,就叫门上给她备轿。
两个轿夫都不敢把轿子停在那府门前,最后一段路,佛儿是步行的。
夜幕晦暗,但门楣上的“尉迟”二字依旧在硕大的明灯之下熠熠生辉——那是权力的光芒,令人目眩心醉。
马上有人前来盘问她,“欸,你!干什么的?” 佛儿亮出了她的镯子,和她备好的一席话。
她在门厅里等了约有两刻钟,就进来一个白面太监,说九千岁要接见她。
尉迟度高坐于上,他身后矗立着一座仙鹿冰雕,另有四人为他打扇,但他肌肤上依然泛起一层汗渍的反光。
如此深夜,他竟朝服未却,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一场彻夜会谈里抽身的样子,冷淡又疲惫。
那只镯子被他拿捏在指尖,似一带被锁起的火焰。
佛儿向他直跪下来,自报了家门,就切入正题道:“九千岁是否记得,百花宴上为您除去刺客的舞娘明泉?——那个女人不是明泉。
” “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唤起了佛儿的回忆——当他在她眼前命人把玉怜抛下楼时,使用的就是这仿佛被人在喉头揍了一拳似的嗓音。
他肯定不会记得三年前白凤身后的那一个小丫鬟,佛儿却再也没能忘记他。
之后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为了一个目标:当有一天掌权者把目光投向她时,她能够一把攫住他。
有没有鸳鸯剑无所谓,舞台在哪里都一样,反正佛儿凭借的只是自己的双眼而已。
她蕴足了功力,举眸睐向尉迟度。
尉迟度先望见一张艳绝、利绝的脸,最吸引他的是这张脸上的一对眼睛——换作其他男人,立刻就会被这眼里的魅惑所炫,但尉迟度被削为只剩半个男人的那一部分却令他看到了更多。
也许等这女孩再长大一些,他想,她就能完美地伪饰住那里头所有的愤恨、悲恸和恐惧。
他们的眼神相触了一刻,似两条蛇互相吐了吐芯子。
佛儿臣服地垂下了目光,条理清楚道:“禀告九千岁,事情是这样的。
说起来,明泉算是民女的师姐,她的母亲一直教习民女舞剑。
学艺时,偶有闲谈,民女的师父曾提过,她女儿初学翻剑花时,手腕总这么抖一下——”佛儿示范了一下,动作闲适而舒展,“这是硬舞的姿态,而师父偏爱软舞,并不喜欢,为此,她说她拿烟袋打过明泉师姐不少次,还不小心在她手背留下了一道疤。
就在前半夜,明泉师姐指点民女时做了个小动作,却恰是那未经纠正的俏头,且她手背上也没有疤。
民女心下生了疑,就又从头回想了一遍,似乎明泉师姐在百花宴上的表演也是偏硬舞一路,尽管她着意掩饰,但许多细处还是有迹可循,委实不像是我师父手里头调教出的人。
此外,师父也说过,她女儿的容貌不尽如人意,但这位明泉姑娘的脸子很不差。
反正从里到外,她都不像是她自称的那个人。
” “难道你师父不认得她自个儿的女儿吗?” “就是这里蹊跷。
民女的师父在一夜间因病暴毙,我这个当徒儿的也在百花宴当天突发怪病,没法上台,才会由赴京奔丧的‘师姐’做替补。
但那支在百花宴上的献舞,怎么看都像是有备而来——冲着千岁爷您来的。
民女猜不透这其中蕴着什么狡计,但九千岁目光如炬,一定看得穿。
” 尉迟度沉默了,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佛儿却感觉足有千年之久。
她并不是白白跟猫儿姑学了一场,她早已清楚自己的技巧所在从不是满足男人们贪得无厌的需索——那是最下等的妓女干的事儿,她们这一班姑娘面对的是一群因疲惫、因紧张、因焦虑,或者因过度满足而早就变得迟钝不堪的男人,她们必须使尽浑身解数去唤起他们越来越难以唤起的欲望。
然而佛儿失望地观察到,尽管她已在眼眸里凝聚了所有的能量,尉迟度却根本不为所动,他看她的方式里没有丁点儿欲求,只有探究和钻研;仿似一个孩子对着一只新奇闪亮的小昆虫。
佛儿慌张了起来,她叩个头道:“倘若是民女太过冒失愚钝,拿这些鸡毛蒜皮烦扰到了千岁爷,还望您念在民女一片赤诚之心,从轻治罪。
” 又一阵沉默后,他忽地开口说:“你很好,又忠心,又细心。
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蚀骨的凉汗乍然间涌出,佛儿心头一松,她已不再有富余的力量去维持媚态,那种冷漠又尖锐的气质就重新在她周身弥散开来。
“千岁爷真要赏我,那我不要别的,只要一所屋子。
” “哪里的屋子?” “怀雅堂,从前凤姑娘那间屋,现被另一个姑娘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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