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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避走。
白姨也跟了他出来,含泪劝解,说珍珍自幼就被娇惯坏了,何况她与白凤这一位养姐的感情十分亲厚,心情昏痛中就免不了和亲近之人撒娇放泼,还请他别介怀,她这个为娘的自会代为徐图转圜,婚事能按期就按期,实在不成就展期一月,再择良辰。
詹盛言闻听后却拦阻道:“珍珍这孩子原就心软,您可别逼她,再逼得她进退无主,更增我的咎戾了,只由她自个儿慢慢回心吧。
三年两载后,她要还肯履行婚约,我自然拼尽了余生弥补她。
她要恨上了我,再不愿同我有牵连,我也不敢苦缠,就此不在她生活中露面就是。
我只请您允许我一样,叫我在钱财上照顾她的生活。
您别想歪了,我无儿无女,倘若永不得珍珍的谅解,这辈子也绝不会再兴起另娶他人之念,光棍一条,家产又给谁留着?想当年只为我一心要替幼妹报仇,才害得你母女几人深陷于溷秽,从今后我和珍珍的前缘全揭过不提,就当她是我小妹妹好了。
若她遇上更合心的人,我也会尽兄长之责来替她备妆奁。
反正不管她想怎么样,全都任由她的便,她打算如何对待我,我也都承着。
只奉烦您照顾好她,叫她莫因哀戚而伤身。
” 他顿了顿,又道:“且再等等九千岁那头儿的消息吧,眼下既然还未寻着尸身,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若不幸落实了悲讯,也请您告知我一声,我自会为凤儿她延请僧道,作法超度。
总之,白大娘您多受累。
” 白姨只可哭一声,应一声。
说毕,詹盛言便带同他那一班再无用武之地的护卫们离开。
白姨以目远送,分明见他被前呼后拥地围随着,但她心坎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好似那男人曾经是、一直是、永远都将是那个被她丈夫尽灭其族的孤儿,伶仃一身逃往苍苍莽莽的人间。
詹盛言走得太急又太乱,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个向他切切凝盼的小女孩。
书影空捏两手望定前方的背影,她昨夜又做梦了,就是那一个追追赶赶哭哭喊喊、永远被惊醒而永远结不了尾的长梦,只不过这一次,蝴蝶飞起来落在她指尖,远去的父亲回过了头,而父亲的脸庞变成了詹叔叔。
她觉得一声呼唤就直哽在喉头,可连她自己也不确定那一声该是“叔叔”“爹爹”,还是另外的什么,因此书影怎么也开不了口。
但她还是希望远去的离人能够听见她无声的呼唤,回头看看她。
可他去得毫不回头。
詹盛言的两条腿就像拴了绳子一样,径直把他牵到了国公府里他自个儿屋子的酒柜前。
他发现柜子上加了一把特大铜锁,正准备发火,却突然想起这把锁是他自己上的,遇见珍珍的第一天,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停止无日无夜的酗酒,而他眼下已完全记不起戒酒的理由。
詹盛言高声唤人来替他拿钥匙开锁,仆婢们面面相觑,一个小仆两股战战上前道:“公爷,您当时说要亲自收管钥匙,小的们也不知收在哪里。
” 詹盛言大骂“浑蛋”,一个窝心脚就踹过去。
这可好极了,他哪里还剩下一点儿余力去回忆那把该死的钥匙被收在哪儿?但他必须得找到钥匙,否则白凤与珍珍两姐妹的脸容就会一直在他心里头这么倒替个不休,直到一点点掏空他整个心脏。
他一边骂着海街,一边开始四处摔摔打打地找钥匙。
这一个多月来,下人们只见詹盛言时时温言笑语,纷纷说公爷转了性,怎知这一瞧,还是那一个凶神附体的活阎王。
詹盛言原本就脾气绝大,动不动把下人打得个头青面肿,只从不碰女人一个手指头,故而但凡他一犯浑劲儿,小厮们向例躲得远远的,单留丫鬟们在跟前。
这时候近前的也就只有几个平日很得宠的大丫头,她们刚劝解了两句,立时也被指鼻子痛骂。
詹盛言骂走了所有人,骂到终于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他就直接抄起佩刀,拿刀柄砸向了酒柜的锁头。
他把自己的手都砸出了两块血肿,这才砸开柜子,然后就十万火急地捞出一瓶能令人醉倒最快的烈酒,仰首狂饮。
这就是詹盛言记得的最后一个片段。
他在夜半时恢复了知觉,他躺在床里,好几个丫鬟靠守在床边。
詹盛言呻吟了一声:“瑾瑶,什么时候了?” 一个丫鬟揉了揉两眼,扶着他坐起,一面递上漱杯一面道:“二爷醒啦?这阵子已经快四更了。
瑾琪,快把吊炉上的燕窝粥给爷端过来。
” 詹盛言漱过口,接过粥来呷了两口,一点儿滋味也尝不出,嘴里似含着一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
他口齿沉涩道:“我回来也没顾得上去瞧太夫人,她今日病情如何?都还好?” 谁知丫鬟们却支吾不已,詹盛言当即心生疑窦,严声逼问起来,这才获知自己方才醉后的种种行径。
其实他本有千杯不醉的海量,哪怕就看似醉狂之际也对言行的分寸有所控制,要不然在杀人数万、血洗朝野的尉迟度的统治下,他又怎可能独善其身?但白凤之死对他的刺激过甚,兼之目睹珍珍的绝情之态,在冲动下饮酒太快,竟一下子就酩酊大醉。
他手持佩刀,把屋子里每一样金银玉器都一一打翻、击碎、捅烂,最后他一刀劈开了后堂的一座神龛,里头供奉的就是他那一位泥胎所塑的“娃娃兄长”。
他将那泥塑抡翻在地,拿脚踩、拿刀砍,整个过程中一声不吭。
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当詹盛言毁掉这一个把他召唤来世上的泥娃娃时,他想毁掉的其实是自身。
而就在他大发酒疯之际,下人们见情形可怖,怕闹出大事,便将消息告诉了在隔院养病的太夫人。
太夫人扶着拐杖哆哆嗦嗦地走进来,想要制止这可怕的渎神行径;詹盛言却翻起混浊的醉眼,说出了他醉后的第一个字:“滚。
”然后伸出手一推。
母亲的额头撞在了酒柜的柜角上,儿子别过脸去,继续打碎一切、踩烂一切。
詹盛言从两个大丫头战战兢兢的零碎言语中拼凑出了发生的事情——他亲手做下却茫然无知的事情;一刻的怔忡后,他举起双手掩住了脸面,好似准备剥掉自己的皮。
他强拖着脚步摸到母亲的院落中。
御医已离开,药煎在炉上,他听到了里间的嗽声。
丫鬟们为他打起门帘,他趋身而入,直接跪倒在床前,“母亲,请母亲狠狠地责罚儿子,儿子罪该万死。
” 太夫人的头上缠绕着绷纱,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詹盛言的脑袋,“为娘的才赶过去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你没有罪。
没人比当娘的更了解自个儿的孩子,我儿子从来是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平生唯一一桩于心有愧的事,也只不过是你重病缠身时的昏梦。
我的傻孩子,你责怪自己已经责怪得太多、太久,够了。
” 詹盛言的鼻子猛一酸,千言万语冲上了嗓子眼,可却只挤出了一个字:“娘……” 不过没关系,只这一个字,就把一切都说尽了。
侍女捧来了药盅,詹盛言接进了手里,“我来吧。
” 他埋首做着极其熟练的功夫,调药,沥药,试药。
太夫人突然开口说:“药里头做引子的人参,是‘那孩子’送的。
” 詹盛言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明白母亲所说的“那孩子”指的是白凤。
他将药匙送进母亲的嘴里,希望她别再说下去了。
但母亲吞服了两口后,就碎嗽着续道:“以前那孩子送来的补药,我一概都叫人扔到后头库房里,今儿我叫他们全翻了出来,打从今儿,我一样一样把这些药都用了才算,也是受了她的一份心。
” 詹盛言深知,母亲以皇家最为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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