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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是他最为钟爱的一个。
泪水模糊了眼目,书影急急揩去,她见父亲似乎努力想挣起腰身,又虚弱地软倒,片刻后,他带着伤痕的嘴角就向下一扯——他倒仰在那里,那是一个微笑。
就这样笑着,几乎带着些顽皮的意味,父亲先对她眨一眨两眼,就含着笑阖起眼皮,又艰难地举起被拴住腕部的两手,轻覆于面上。
书影一怔,但她马上就明白了。
她也一寸寸地抬起手,悲泣着、战抖着闭起了眼睛,再蒙住脸。
眼睑的幕布降下,遮住了其后高台上那真实而残酷的一幕,自另一座台上,父亲慢慢地浮现—— “好孩子,还记得小时候爹爹常陪你玩的捉迷藏吗?自今后,每当你受困于眼前的一切,那就闭上眼来找爹爹,别怕找不着,爹爹就藏在你眼皮儿后,就像这样子,干净欢喜地等着你,永远都在。
” 对,她的爹爹在这儿,似每一个平常的日子,在金玉满堂的家中,锦衫画扇,而非皮开肉绽地躺在反照着冰冷日光的刀锋下,正向着爹爹奔去的是他们兴高采烈的兄妹几人,是家里头那一条吐着粉红色小舌头的狮子犬,而非头插雉尾、步步动地的刽子手。
刽子手正身站定,三声大炮,轰天如雷。
刀锋劈开了午时三刻的阳光,轰然磔落。
一片惊呼中,翊运伯的身躯自中间断开,血水喷洒如雨,泼出了一天一地。
有几滴血点子溅到了台口下的佛儿,她面无表情,随手擦去。
万漪早已扭开头不忍直视,却也“呀”一声。
跪在她身畔的书影一歪身向前倒过去,无声委地。
白姨在后面捏起了鼻子,另一手一摆,一个跟班的轿夫就上前抱起了书影。
直等重回怀雅堂,书影依然是昏迷不醒。
白姨叫两个老妈子把她安置在通铺上,自个儿就立在铺下将双掌一摊,“这一回你们不消问,我直接作答。
才你们瞧见的那个人,就是她父亲,”白姨向铺上的书影一指,“翊运伯祝爌。
祝家是世爵,先后侍奉过四朝,一门荣华,之所以会有今天,起因就在于‘龙溯之变’……” 白姨雨打芭蕉一般说下去,把来龙去脉说了个真真切切。
话说朝廷新更年号为“龙溯”,今年恰是龙溯元年。
元月十四时,少年天子的叔父瑞王为干清宫献上了许多穷工极巧的花灯。
一盏花灯的灯火突然迸落,不偏不倚落在一张毛毡上,那毛毡是防潮所用,下头盖的是为元宵节所备的烟花爆竹,一时间火药炸起来,熊熊的烈焰将干清宫都烧为灰烬。
还好皇帝的居室离杂物房甚远,这才逃过一劫。
而早在乙酉一役后,朝中的许多亲贵大臣均已在关外殉难,权柄便落在了宦官手中。
司礼监掌印尉迟度授意,将瑞王指为是意图纵火弑君,一场又一场的牵连刑讯后,仅存的几位皇室宗亲全都被攀为乱党,黜籍下狱,这一场变故是为‘龙溯之变’。
从中逃脱的唯有瑞王的两位世子——十五岁的齐召与十三岁的齐免。
他们俩最后的去处就是自己的舅父家——翊运伯祝爌的府上,且当日有证人亲睹祝爌曾将两个外甥送上了一辆马车。
但面对镇抚司的质询,祝爌却始终否认知晓王世子们的去向,因此被安了一个“包庇叛逆”的罪名,妻孥连坐。
“就是说,”白姨再一次指了指书影,“她的两位表哥原是皇室血脉,如今却成了在逃钦犯,她的父亲原是尊——哟,你醒了。
” 铺上的一床绫被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书影翻身坐起,她第一眼就看见白姨的笑脸——“我们正说你呢。
你父亲早不是尊贵无匹的爵爷,只不过是一个在西市被刑决的罪犯,你也就是个罪人之女,从今往后再不用硬拿着那份公卿小姐的架子了。
你干什么恶狠狠地盯着我瞧?又不是我把你父亲砍成两截的。
” 不知是悲恸还是愤怒在令书影簌簌地发着抖,她不言不语地爬下床,死盯着白姨看了一阵子,蓦地里掣动了身体,一头就朝墙角撞过去。
白姨身后的两个老妈子却早有防范,一起冲过去拽住了书影。
书影涕泗交流地伏倒,大哭道:“你们拉得住一次,可拉不住一世。
漫说我不再是公卿小姐,我就落到了什么田地,就是一头撞死,也绝不肯和你们这种人同流合污!” “死?”白姨的眼睛里也喷射出厉光,但嘴角却一成不变地上翘着,“怀雅堂这地盘可没有到酆都城的路,我白花花的银子把你买进来,你跟我说‘死’?管你撞墙还是抹脖子,只要给我留下全尸,我转手就把你草席子一卷,送给城根下要饭的。
那群老光棍可好久没沾过女人了,管她活的死的,正好天儿也秋凉了,尸体腐得慢,你一个足够他们乐上半个月的。
哼,白书影我告诉你,既跟妈妈我姓了白,就甭想一干二净地出这个门。
一日为娼,终身为娼,死你也脱不开这一行。
自己瞧着办。
” 这刁钻狠鸷的一篇话,白姨却只笑绵绵地说出来,说毕,就再不朝书影多看一眼,怡然自得吩咐老妈子道:“三位姑娘也累了,暂让她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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