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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会如先前那般信重普济寺,以至于既未查验佛香,也没有查验长明灯。
而三公主叫破这一声,无异于火上浇油——许太后怎能不从太皇太后的遭遇中,想到自己? 完了。
全完了。
许太后果然大怒:“来人!传太医验香!” * 奉天殿上,许大老爷的脑海里,也只有这两个字。
完了。
全完了。
——薛彦扬阔步走上奉天殿,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微臣已将静寄行宫纵火之人悉数捉拿归案。
” 开口的第二句话是:“微臣幸不辱命!” 奉天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这班自诩老成的大臣们,一时间竟为薛彦扬的这两句话,而齐齐失声。
话里的含义,他们再清楚不过:宫室失火,是人祸而非天灾。
并且,皇上早知会发生这件事,派北衙禁军暗中守株待兔! 唯独皇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爱卿不愧为朕的左膀右臂。
” “琼珠殿失火,既是纵火,则非天灾。
”楚正则缓声道:“监副,你以为,何处还会应‘危宿值日,妨宫室、注瘟亡。
’的星象呢?” 钦天监监副“噗通”跪在地上,无法控制地发抖:“臣、臣不知。
” “无妨,朕教你。
朕行宫过百,但所居者不过其二,还有一座是翠微宫。
”楚正则声音很温和:“薛卿,北衙禁军可有人驻守翠微宫?” “陛下放心。
”薛彦扬肃声而应:“臣已派人日夜监守。
” 楚正则颔首。
在这偌大的殿内,十二冕旒的珠玉轻晃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德忠在此间隙,对楚正则附耳说了几句话。
楚正则唇角勾了勾,道:“不过,朕以为,监副所探的星象,未必不准,只是绝非应在皇后之身。
” 楚正则的声音清冽,与群臣先前激愤的声音格格不入:“朕之所以命薛卿派人守在静寄山庄,本意,是为了查在修皇家行宫时,还敢以次充好的国之大蠹。
”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奉天殿内,却如平地而起的惊雷。
薛彦扬适时地端出一截横木,众人一望便知,这断然不是新修静寄行宫,号称所用的“金丝楠木”。
许大老爷一个激灵,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臣监工失察,臣有罪!” 他是主修静寄山庄的监工。
许大老爷毫无头绪,完全不知皇上究竟是从何时起,知道此事的。
一年前,皇上对他主修静寄行宫大加赞赏,并因此封他为工部尚书。
皇上一收到晋升的奏章就立刻画敇,当天即命人送到门下省钤印。
这是何等的荣恩! 赐鲛纱、含糊乞巧宴之事——至于亲自探望病中的许门下令,多次赏赐许大老爷,更不必说。
每一件事,都彰显着皇上的信重。
皇上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怎么能硬生生地忍下此事,直到此时,将此事揭开,完美地解释他让监副设计的天象? 没有太皇太后和朝臣指点,皇上一个少年,怎么会有如此之深的城府! 许大老爷不敢想皇上究竟知道了多少,他浑身冒着冷汗,用尽了所有的自控力,也只能确保自己不要抖得像个筛子。
但他再也拿不稳手中的玉笏,只能以头触地,让玉笏也搭在地上。
清脆的“砰”声,宛如重鼓敲在众臣的心底。
先前还以为是薛许两派之争,可一转眼,天就变了。
楚正则看着许大老爷,眸中一片冰冷。
如果不是薛玉润当初请钱大夫人在静寄行宫小住,导致静寄行宫需要重新扫洒,让他得以趁机派人不动声色地再次查探,他未必能知道琼珠殿这些新修的宫殿,朱漆之下都是些什么木料。
这样的琼珠殿,怎么配得上他的汤圆儿? 旁人不烧,他也是要点把火的。
楚正则挥了一下手。
德忠立刻领着两名太监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了许大老爷身边。
德忠叹声道:“许大人,奴才就不动手了罢?” 众目睽睽之下,许大老爷颤颤巍巍地摘下了官帽,交到了德忠的手上。
他身边先前簇拥的朝臣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就连许门下令,也没有看他一眼。
一时人人自危,大气也不敢出。
但楚正则点到为止,并没有让侍卫即刻押解许大老爷出殿,给他留了几分颜面:“许卿之罪,当由三司来定,非朕此时所宜言。
” 楚正则的声音从宽宏转至凌厉:“然,国之大蠹存世。
危宿值日,荧惑星犯入中宫,乃天象示警,是上苍提醒朕除国蠹、涤清吏政。
是上苍对朕的厚爱。
否则,瘟亡之事,又何止在皇祖母一人!” 楚正则说罢,监副立刻以头触地,忙不迭地道:“陛下圣明!” 众臣皆跪,齐声道:“陛下圣明!” “至于那道签文。
”楚正则垂眸扫视跪伏的群臣,淡声道:“德忠,传太后口谕。
” “太后口谕:太皇太后头痛之症,实乃人祸……薛姑娘机敏,察觉妖僧无妄制奇香害之……幸太医有解,替太皇太后施针,大好……妖僧为祸,望陛下严加惩处!” 随着德忠一板一眼地传太后的口谕,许门下令以头触地,在众臣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厉声道:“妖僧为祸,望陛下严加惩处!” 众臣紧跟着齐呼,声震于野。
等他们声落,楚正则才道:“先前朝议,众卿以为当由三司会审此事,朕深以为然。
不过,太皇太后圣寿、朕的大婚在即,为祈福故,三司领命,当严查主犯,切莫牵连过广。
若再生事端,重惩从严。
” 大理寺卿、蒋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恭声应是。
楚正则扫了眼忐忑不安的群臣,温声道:“朕幼承天命,仰赖众卿忠心辅佐。
圣人有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今日朝会之上,众卿直言不讳,朕心甚慰。
如李御史这般,属恪尽职守。
如未同谋,不予追究。
” 此话一出,莫说李御史,先前自觉自己叫得声音太大的大臣,都感激涕零地齐齐应声:“陛下圣明!!!” 若不是要跟同僚一致,他们恨不能多喊几遍,以畅快胸臆。
敦仁爱众,何能不为一代圣主! “众卿平身。
” 待少年帝王声调和缓地许他们恭身而立,再无人敢以为,这硕大的金銮殿上,高坐龙椅的少年,只是一道影子。
龙椅上精雕细琢十二条金龙,威仪赫赫,金光烁烁,令人不敢直视。
而少年端坐其上,着明黄的龙袍,头戴十二冕旒,沉着稳重地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龙。
他们都非常清楚。
皇上亲政已再无障碍。
他是掌握生杀予夺的天子,是承天景命的九五至尊。
他们在他面前,唯有俯首称臣。
* 下朝之后,楚正则直奔懿德宫。
知道尘埃落定,懿德宫内再不复先前那般的焦躁和紧张。
熙攘的人群消散,许太后把许大夫人打发回许家,自己去亲自旁听审问无妄。
二公主和三公主去补觉,懿德宫内除了宫女,便只有薛玉润在床边伺候。
日近午时,在静谧的懿德宫内,只能听到佛堂中连续不断的诵经声。
不论前朝和后宫如何纷乱繁杂,普济寺真正的高僧们,始终如一地在念诵着经文。
在宁和的诵经声中,楚正则略显急促的脚步,便格外的突出。
听到楚正则的脚步声,薛玉润看了寿竹一眼,寿竹朝薛玉润微微一笑,薛玉润这才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欣喜地奔向他:“皇帝哥哥,成了吗?” 撩开重重帷幔,站到他的面前。
她知道他很厉害,可就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安心。
楚正则在她的面前,才在镇定自若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喜色。
她的眼睛很亮,想必他的眸中亦有如此神采。
楚正则忍不住将薛玉润一把抱起,转了一个圈,声音虽低,可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成了!” 春风拂过帷幔,令人如身处云端仙境。
春光甚好。
躺在床上的太皇太后睁开了眼睛,守在床边的寿竹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隔着飘逸的帷幔,瞥了眼这对如胶似漆的小儿女,笑了笑,动了动腰,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
等一会儿他们到跟前了,再悠悠转醒便是。
这床虽然躺久了有点儿硌得慌,但都躺了这么些天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且让他们贪这片刻的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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