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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有东西,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他是真正从书里戏里走出来的人。
” 范涟笑道:“我在平阳初见他时,赠他一句话:身在红尘,魂在戏中。
他当然是不简单的,我早知道。
要不然,他那么不近人情地挤兑常之新,我是不会再理睬他的。
”范涟叹道:“实在是慕才啊!” 程凤台说:“不。
我不是说他唱得如何,那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他的灵魂很有质量,是有思想,情感丰富细腻的。
不是只凭一条嗓子的戏子。
与他相比,我甚至觉得咱们都是些酒囊饭袋,行尸走肉了。
” 范涟笑道:“哎!就说你自己,可别捎带上我,没有咱们。
” 程凤台也笑了笑,没有回嘴。
范涟觉得他忽然变得非常文静,有些少年时候的腼腆气质。
其实程凤台过去是这样的,后来做生意,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历经浮世三千,才渐渐流氓混账,油嘴滑舌起来。
在遇上某种触动心灵的事情时,他就回归到这一部分性格里去了。
程凤台道:“过去还不明白怎么文人墨客不好好做学问,都爱亲近戏子。
经过商细蕊,我是懂了。
舅子,不瞒你说,我啊……” 这时察察儿练完了琴,推门冲进屋扑进程凤台怀里说困了,竟对范涟视若无睹。
范涟连忙站起来,下面还有一些警示的话,也不便说了。
程凤台掐了烟,给察察儿脱了外衣,搬下一床被子给她盖好了搂在怀里。
范涟见多了各色各样的女人被程凤台搂紧了调情作乐,如今见他如此这般搂着自家妹妹,心里莫名地一阵麻应,招呼一声便走了。
与范涟谈过两句之后,程凤台定了自己的心,算是彻底醒过神来了,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夜里绞一块热毛巾擦了把脸,抹上雪花膏,把自己捯饬得油头粉面香喷喷的准备出门。
二奶奶过去最恨他不在家好好呆着,有事没事出去夜游神,可是这几天他忽然居家起来,反倒让人忧疑不定。
今日见他恢复如常,感到非常欣慰,嘱咐他好好玩着,要尽兴,家里一切太平,不用着急回来。
这一夜,程凤台是去找商细蕊了。
程凤台没有进后台,天上下着茫茫小雪,他让老葛把车子停在小黑巷口的旁边,自己很安静地坐在后座抽香烟,车窗摇开半扇,外面细碎的雪花簌簌飞进来扑在他脸上,他也不在乎。
倒是老葛有点冷了,缩缩脖子搓了搓手,回头看一眼程凤台,觉得他最近真是不同往常。
在这里等了半天,不就是为了见那个什么唱京戏的商细蕊嘛,去后台暖暖和和的等难道不好吗?这商门立雪,不知是什么意思。
等到散了戏,票友们还聚在戏院门口久久不散,企图见一见商老板的真容,面对面地给他叫一声好。
但是人实在有点多,情绪也很激动,商细蕊不敢贸然出面引发轰乱。
又等了小半个钟头,票友们激情过了,渐渐的散了,小黑巷里方才三三两两走出几个下了戏的伶优。
女戏子们大概马上还要去赴什么夜堂会,穿得花枝招展,巷口早有黄包车夫等着她们了。
商细蕊和小来走在最后姗姗而至,主仆两个合撑一把伞,商细蕊高了小来一个头,因此由他擎着伞柄,小来手臂上挎着一只藤编的箱笼,里面想必装着商细蕊的茶具点心等物。
两人在风雪里依偎同步,看上去很温馨很亲密。
程凤台一看见他,猛地扑到方向盘上按了两下车喇叭,吓了老葛一跳。
商细蕊和小来听见了同时一抬头,商细蕊认识这辆车,车头上有一个闪闪发亮的长翅膀的女人,顿时乐得笑了。
小来见商细蕊的表情,也就猜到了这是谁的车,她已经好久没见有谁能让商细蕊笑得这样开心的,立刻掉了脸子,停下脚步不愿再走了。
小来看到程凤台,就要想到在当年的平阳。
常之新以名票的身份与水云楼打的交道。
常三公子英俊体面,又肯花钱,又有情趣,哄得蒋商姐弟俩还给他捧了一出《白蛇传》。
但是只有小来知道,商细蕊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常之新。
事发之后,他曾私下同小来说:打从第一眼看见这个人,我就讨厌他,觉得他会夺走我的很多东西,我斗不过他。
你瞧,果然就应准了。
现在小来对程凤台也有同样的感觉。
商细蕊把油纸伞塞到小来手里,匆匆说了句:“回家等我。
”然后冒着漫天雪花向汽车奔过去。
程凤台早打开了车门,一把抓住商细蕊的胳臂将他拖了进去,汽车就开走了。
小来举着伞,茫然地在雪地里追了两步,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害怕。
商细蕊在汽车里甩甩头发,拍掉衣服上的雪花,笑问:“二爷等多久了?怎么不进后台?” 程凤台不答话,看着他笑意微微,那神情与往日有些不大相同。
笑容里不见了痞气,斯文温柔的,似有千言万语,看起来像个正经人了。
就是眼睛里若有若无的诱惑意味改不了,还是个小白脸。
商细蕊又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程凤台慢慢地说:“请商老板吃夜宵。
商老板想吃什么?” 商细蕊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吃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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