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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不男不女的做派,改不了。
外人看着是个稀罕玩意儿,可我自个儿嫌弃自个儿。
” 商细蕊微微露出点目瞪口呆的样子,非常没法理解,居然有人会厌弃自己的造诣,厌弃自己吃饭的手艺。
楚琼华脸上发起狠劲,掷了烟头,说:“我下了台,想当个真男人。
为什么不行?班主,你说为什么就不行?”说着竟抽了自己几个耳刮子,商细蕊急忙握住他手腕举在半空。
楚琼华刚出道时曾有过流言,流言说一位富小姐看中他美貌,约他开旅馆,楚琼华倒是赴约了,可是等到宽衣解带,办起事来却不行。
富小姐转头把事情宣扬出去,说他是生面粉掺颜料做的看菜,使他沦为一时笑柄。
商细蕊想道,楚琼华身上对女人不行,心里对男人不行,长了这么个好模样,其实干啥都不行,顿失许多人生趣味。
不像他,对男人女人都很行,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真是老天厚爱。
想到这里,慢慢松开楚琼华的手,安慰他说:“这没什么的,你多多的攒些钱,回头在水云楼挑个干儿子,我给你做主。
”楚琼华又是凄然一笑,不置可否。
水云楼如果还有两个大事上的明白人,除了秀才任五,便是腊月红。
商细蕊猜到他们闲不住嘴,悄悄推门进去,想捉几个出头的椽子削两下子,谁知他们已经改了话题,不再谈论楚琼华,正在说南京撤退,中国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南宋。
别看腊月红区区一介戏子,武生的戏码全是历史有关,经过杜七说戏,他现在也很懂了,说道:“日本人野心这么大,绝不会和中国南北而治。
政府入川,留下非嫡系的军队在外面,迟早作乱。
哈哈,这可是个逐鹿中原的好时候啊!” 商细蕊热衷一切高谈阔论,听了长见识。
但是他看不起手底下小戏子发表的高见,不知在哪听见的一嘴,到后台来学话,臭嘚瑟,提起一脚踹在腊月红屁股上:“兔子都撵不上你还逐鹿!非得要我贴张纸条,莫谈国事?快滚去上妆!”他赶走腊月红,接着听师兄弟们清谈,大家也都觉得局势越发的不好,然而国运究竟如何,又不是几个戏子可以得知的了。
这事过去没有几天,南京的崔师姐拖儿带女找到水云楼后台。
商细蕊得到消息,先去锣鼓巷接商龙声。
商龙声遮遮掩掩的不许他进屋,而屋里居然有女人的声音。
商龙声这回来北平,本就来得蹊跷,无缘无故小住下来,商细蕊现在怀疑是为了女人,不免替小来叹了口气,老实坐在院子里不敢乱瞧乱看。
一会儿商龙声走出来,形色匆匆的,崔师姐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北平,大家都知道李天瑶不妙了。
崔师姐披头散发,几个孩子也形同乞儿,是个逃难的样子。
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喃喃地向人诉说没想到。
没想到,她和李天瑶赌气发狠的结了婚,这十几年里打打闹闹,没有过到一天太平日子。
可是在危急关头,李天瑶竟然能够牺牲自己保护她。
李天瑶死得冤枉,一家人本来已经逃出南京了,路上遇到一小撮日本伤兵。
李天瑶仗着有功夫在身,掩护妻儿逃出生天,自己连头盖骨都被日本人的子弹打穿了。
崔师姐路上吃了无数的苦,夭折了一个最小的女孩子,所幸半途遇到锦师父身边的琴师乔乐捎带着他们上京,才免于全军覆没。
崔师姐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向商家兄弟痛哭。
商龙声和崔师姐从小长大,和李天瑶又是特别的要好,此时铁打的汉子也不禁落下热泪。
商细蕊面红耳赤腾地站起来:“李老板真的死了?师姐你看错了吧!他功夫那么好!”说着竟一撩长袍:“你们从哪条道来的?我去找找他!”被商龙声一把拽住:“三儿!别添乱!”商细蕊眼睛发红,嗓子带着哭腔说:“总得有个人替他收尸吧!”李天瑶那几个大些的孩子听到这话,放声大哭。
水云楼沉默许久,众人心有戚戚,不知道沦陷在南京的故友生死如何。
听崔师姐说日本兵在南京城里随意的杀人,加上现在十二月末的天气,南京虽不如北平这样冷,打起仗来缺衣少食,也是过不得的,怕是九死一生了。
崔师姐找到水云楼,譬如回到娘家,水云楼平时尖酸自私的戏子们,此时对她也很友爱,带母亲孩子洗澡吃饭,照顾十分妥帖。
商家兄弟安置了孤儿寡母,预备重谢护送他们的乔乐。
乔乐声称看着锦师父和刘委员两个在一起,就觉得很讨厌,偏偏要自己一个人去重庆,顺便来北平吃爆肚,见朋友。
他一赌气,阴差阳错救了崔师姐娘儿几个的命,居功至伟,可是他非但不要酬谢,反而拿出一本书递过来,做了个带话的人:“你锦师父让我告诉你,今年世道尤其不好,你小子把戏歇一歇,这里是水云楼的安置费。
要不愿意歇戏,这就是路上的盘缠,不妨把水云楼带去重庆,一应的剧院宅子,锦师父包办了。
” 商细蕊第三次看见《梨园春鉴》,一次比一次出现得不可思议,乔乐想是偷偷阅览过了,里面的情色描写让人害臊,见商细蕊翻开书,他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也是在雪之丞合影那一页,夹了一张支票,盖着刘委员的印鉴,手面不小,不算亏待了商细蕊。
商龙声也看见了,盯一眼商细蕊,不做声。
商细蕊合上书还回去:“劳您转告锦师父,书里写的都是假的,我没有干过那样的事。
我不歇戏,也不想去重庆。
” 乔乐不肯接书,面上露出一点体谅:“商小子,我在梨园行混了一辈子,看遍了满天下的艺人。
你是香的臭的什么样儿的人,打我眼前一过,不用开口,我就心里有数。
书里这些话不但我不信,你锦师父也不信。
可是事到如今吧——和你实话说了吧,这也不是锦帛儿的意思,是你那位干爹老大人,听见风言风语,不乐意了。
”他转头向商龙声,低声说:“这话传得太不好听,本来嘛,桃色新闻不稀奇的,坏就坏在掺和了日本人在里头,闹得现下人人都知道了,说是刘委员的干儿子投了日,这哪成啊?这不是扽了老头子的肋巴骨吗?就不如去重庆的好,成全了老头的清名,商小子自己也避避闲话。
过个三年五载仗打完了,又回来了。
商老大,您也劝劝你兄弟,这没什么可犟的呀!” 商细蕊不等他哥哥开口相劝,把书硬是塞到乔乐手里,道:“谢谢您的好意!我干爹这是被造谣的王八蛋气糊涂了。
我又不是个俊丫头,还能把日本人哄上手。
俊丫头也没这么妖,那得是狐狸精啊!等过两天干爹想明白了,准得把我从重庆撵回来,何必呢,就替他老人家省点事吧!” 乔乐看看商龙声,商龙声不说话。
当哥哥的不说话,外人还怎么劝,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乔乐把书卷成一筒,插在袖子里,脑袋一颠一颠的走了。
他走后,兄弟两个找馆子吃饭。
席间商龙声烫了一瓶黄酒,突然说:“去重庆也好。
” 商细蕊闷头的吃:“我不去。
” 商龙声不说话,等他解释。
商细蕊说:“我不单不去重庆,我哪儿都不去。
京戏的根在北平,去了别的地方,戏就荒了。
看看薛莲和江河月,死了的李天瑶,多好的角儿,离京以后的戏怎么样,还不够明白吗?” 商龙声默了半天,把烫热的黄酒往喉咙里倒,酒温柔和顺的,他却像辣着了似的皱眉闭目,随后又斟满了杯子,举起来说:“哥没你出息大,唱戏就这么回事,商家的声誉都落在你身上,从小学戏苦里熬油,不是人受的罪!你替爹在北平争的脸,替商家打出的名号,大哥心里很敬你。
” 商细蕊连忙咽下嘴里的肉,搁下筷子与商龙声碰饮一杯,脸上吃得红喷喷的。
商龙声接着说:“三儿,爹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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