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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遍布南方,财大气粗,极有信誉,就算陆清则一直待在京城,也听说过这个名号,没想到这个钱庄背后的老板居然是段凌光。
陆清则笑道:“看来你混得比我好多了。
” “哪来的话,”段凌光调侃,“你这个朝廷公务员,现在位极人臣,只要一伸手,京中有多少人不想上赶着巴结你?方才看你书房里放的花瓶,还是几朝古董,价值连城,可不比我混得厉害多了。
” 陆清则摇头:“往后可能还真得借你的光,提前多谢你了。
” “不必言谢,我们是同乡,你若是死了,我心里滋味也不好受。
” 段凌光补充:“也不用感动,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是特地来和你说这些的。
我在津沽有个生意要谈,明日便过去,等谈完了便乘船南下,估摸着快新年时就回临安,你若是赶得及,我还能捎你一程。
” 陆清则想了想:“我还需要一个契机。
” 顺便在走之前,他想帮宁倦再解决点麻烦。
两人约定好了暗号,没有继续谈太久,出去时,段凌光又戴好小厮帽子,收起了一身的风流不羁,看起来普普通通,十分能演。
范兴言喝完菊花茶后,确实感觉平心静气点了。
陆清则把人送到大门,拍拍范兴言的肩膀:“嫂子就快临产了,你离开了这么久,好好陪着她,少往我这儿来,风言风语你不怕,但刺激到嫂子就不好了。
” 提到媳妇儿,范兴言露出笑,应道:“等孩子出生,我让孩子认你做干爹,怀雪,你为人清正,我相信这些流言蜚语总会过去,陛下也不会听信谗言的。
” 陆清则笑着点头,把人送走了,在门口站了会儿,低低咳了几声,转身回了府内。
范府的马车离去,没人注意到另一辆隐没在黑暗里的马车。
宁倦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陆清则带着浅淡笑意,和旁人说完话后回去,抿了抿唇。
长顺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眼见着陆清则转身离开了,还是没忍住开口:“陛下,您不过去和陆大人说说话吗?” 这几日陛下每日都趁夜来,马车停在这里,看着陆清则从官署回来,却不过去。
这是闹什么别扭呢? 宁倦垂下眼,低声道:“老师在生气。
” 陆清则不是因为他把史容风挪走生气,是因为他对他怀有男女之情才生气。
其他的事他会选择退让,但这件事不行。
长顺挠头:“陆大人一向不会和您生太久的气,您去哄哄?” 宁倦没吭声。
长顺绞尽脑汁:“去岁这个时候,下面人送上盏冰雕灯,煞是好看,陆大人很喜欢,融化后陆大人还颇为可惜,要不,您再赏陆大人一盏?” 在长顺心里,任何矛盾和不开心,都是可以用喜欢的东西抵消掉的。
宁倦看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又看了会儿陆府的大门,放下帘子:“回去吧。
” 几日之后,京城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而下,繁华的京城被裹得一片素白。
陆清则久违地被宫里召唤了一下,要他进宫面圣。
两人冷战许久,交流都是靠隔空的,要么是陆清则递奏本,要么是长顺来府里送赏赐,像是隔着层薄薄的冰面,在任何一方有所行动之前,这层冰面都长久地存在着。
没想到宁倦居然会主动打破。
陆清则一时摸不清宁倦想做什么,思索再三,还是裹着厚厚的狐裘,抱着手炉坐上了来接他的轿子。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轿子不是往乾清宫去,而是去了另一处。
天色已暗,陆清则掀开帘子,看不清外边的路,正有些疑惑,便到了地方。
来请他的是长顺的徒弟安平,弓着腰恭恭敬敬地请陆清则下轿,笑道:“陆大人请进,陛下在里头等着您。
” 陆清则这才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咽下疑惑,抬步走进前面的宫殿里。
这是宫里的梅园,寒冬已至,红梅开绽,雪霁梅香,往年梅花开时,陆清则也会和宁倦来赏梅。
但今年不太一样。
梅树上不知何时挂上了许多冰灯,晶莹剔透的冰灯里,烛光幽幽影动,来时才又下了场雪,衬着院中寒梅,煞是好看。
陆清则眨了眨眼,凝视着在风中轻晃的透明灯盏,伸手提起一盏,仔细看了看,冰灯雕得格外精致,上面隐约有两个人影。
还没看清楚,身后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怀雪喜欢吗?” 陆清则停顿了一下,转过身,俯身想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 没等他弯下去,就被扶了起来,宁倦方才还带着丝笑意的声音里顿时含了怒气:“一定要这样气我吗?” 陆清则感觉不解,分明是宁倦亲口抹掉师生情谊的,怎么这会儿又委屈起来了? 他的目光低垂,注意到宁倦扶着他的手有些红肿,还缠了布,似是受伤了,不免皱了下眉。
纵然现在和宁倦的关系很别扭,陆清则还是没忍住习惯性的关切:“陛下的手怎么了?” 最近俩人之间交流甚少,陆清则和他说话也多半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得了句难得的问候,宁倦又高兴起来,眼神灼灼地注视着他:“雕冰灯时没注意伤到的,到现在还在疼,怀雪是心疼我吗?” 这满院子里的冰灯是宁倦雕的? 堂堂天子,居然愿意为了讨另一个人欢心,做这种事。
陆清则怔了一下,被烫到了似的,霍然后退了一大步,没注意手上一松,冰灯一滑,掉到了地上。
本就是冰做的,里头又点着蜡烛,冬日地面格外坚硬,冰灯落到地上,嘭地便摔碎了。
上面的两道人影也有了裂痕。
宁倦的脸色倏然一变。
到这时候,陆清则才发觉,那上面雕的似乎是他和宁倦。
宁倦盯着那盏冰灯,脸色沉下来。
他这些时日,本就在极力忍耐着,他也不想将陆清则逼得太紧,想要讨好陆清则,将自己的心意捧上来。
但陆清则却摔碎了他的心意。
陆清则有心解释,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心里有点乱。
他此前一直在极力说服自己,宁倦对他只是产生了错觉。
但仅仅是错觉,何须做到这样。
难道,宁倦是当真…… 陆清则被那种可能刺激到,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宁倦只觉得自己的心和地上的灯盏一般,碎得厉害。
但他早就在陆清则的教导之下,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脆弱,直直地盯了陆清则片刻,没什么表情地转身离开。
他明明不想让陆清则吃苦头,陆清则偏偏要自己讨苦头吃。
那就不怪他了。
少年天子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空留陆清则和一院随风摇动的冰灯。
陆清则低头看去,地上的冰灯碎成了许多块,失去了完整时晶莹的美轮美奂,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几块碎冰。
没人知晓,这是皇帝陛下为了讨好别人,小心翼翼亲自雕好的冰灯。
碎掉的不止是宁倦的心意,还有天潢贵胄被不断拒绝的骄傲与自尊心。
陆清则无声叹了口气,脑子里闪过段凌光的问话,眼睫颤了颤,迟疑了会儿,还是弯下腰,用大氅搂起破碎的冰灯,慢慢走出了院子。
他担不起这样的心意。
就算宁倦不想承认,他们也是师生,这样的感情是悖德的,不该存在。
今天他伤到了宁倦的心,按照他对宁倦的熟悉,这小崽子不会再留手了。
他得赶紧完成最后一步,尽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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