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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宣统二年,北京城郊。
草原上是一片厚厚的积雪,风呼喇喇地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肆意地飞舞,远山远树,全笼罩在白茫茫的风雪中。
除了风雪,草原是寂寞的,荒凉的。
突然间,两匹瘦马拉着一辆破马车,在车夫高声的吆喝下,“呼喇喇”地冲进了这片苍茫里。
“快啊!跑啊!得儿,得儿,赶啊!”车夫嚷着。
车内,雪珂紧偎着亚蒙,两人都穿着蓝色布衣,在颠簸震动中,两人都显得又疲倦又紧张。
“冷吗?雪珂?”亚蒙关怀地低下头来,把棉毡子往上拉,试图盖住微微发抖的雪珂。
他紧紧凝视着她,眼底是无尽的怜惜。
“对不起,要你跟着我受这种苦,可是,我们越走远一点,就越安全一点,只要逃到天津,上了船,我们就真正自由了,嗯?”他的手臂,牢牢地箍住了她,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地:“让我用以后所有所有的岁月,来补偿你,报答你对我的这片心!” 雪珂在棉毡下,找着了他的手,握紧,再握紧。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她迎视着他的目光。
“为什么要说补偿、报答这种见外的话呢?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是不是?你是我的丈夫呀!天涯海角,我该跟着你走!” 是的,丈夫。
那天,在卧佛寺旁边的小偏殿里,翡翠把着风,他们两个,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没有迎亲队伍,没有花轿,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爆竹烟火,只有两腔炽热的诚意,和生死不渝的爱情!他们双双一跪,先拜天地。
“我顾亚蒙,今天愿娶雪珂为妻,今生今世,此情永不改,此心永不变,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地为证,神明为鉴!”他说。
“我——雪珂,今日愿嫁亚蒙为妻,今生今世,生相随,死相从,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天地为证,神明为鉴!”她说。
故意略掉了那冗长的姓氏。
说完,两人磕下头去,虔诚地拜了天地,再拜佛像,然后,夫妻交拜。
拜完,两人眼里,竟都闪着泪光。
亚蒙将她的手一握,哑着嗓子说: “从今以后,没有什么满人汉人之分,没有什么格格平民之分,只有丈夫和妻子之分了!” 是的,只有丈夫和妻子之分了!这从小就认识,却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的亚蒙和雪珂,终于在彼此的誓言中,完成了他们自认为最神圣的婚礼。
马车忽然停了。
雪珂一震,整个人惊跳起来。
“怎么停车了?怎么停车了?”她惊慌地问。
“别慌,别慌!”亚蒙急忙拍抚着她。
“到了一个驿站,车夫说牲口受不了,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你怎样,要不要下车去走走,活动活动呢!” “我不要,”她不安地说,隐隐地害怕着。
为什么要停车呢?只有不停地飞奔才能逃离危险呀!“我就在车里等着!” “那么,我去帮你端碗热汤来,好歹吃点东西!”亚蒙不由分说地跳下车子,向那简陋的小木屋走去。
雪珂心中的不安在扩大。
掀开车后的棉布帘子,她往外面望去。
怎么有一团雪雾夹着灰尘,风卷云涌地对这儿翻滚而来?难道天上的乌云全坠落到地上去吗?那轰隆隆滚过大地的声音是雷声吗?她定睛细看,心惊胆战。
亚蒙端着碗热汤过来了。
“刚熬出来的小米粥,还有两个窝窝头……” “亚蒙!”雪珂颤声喊,“快上车!快!” 亚蒙对远方的隆隆声看去,烟尘滚滚中,已看出是一队人马,正迅速如风地卷过来。
“车夫!车夫!”亚蒙放声大叫,手中的小米粥窝窝头全落了地。
“你快出来,我们要赶路了!” 车夫没出来,那队人马却来得像闪电。
雪珂面如白纸,对正上车的亚蒙用力一推。
“亚蒙,快逃!你快逃!我爹,他追来了!他不会饶你的!你快躲到山里去!去……去……” “不成!”亚蒙大嚷,“我们都发过誓,生相从,死相随,我们不能分开!” 亚蒙说完,一个飞跃,就上了马车的驾驶座,一拉马缰,马鞭挥下,两匹瘦马,仰天长嘶了一声,撒开四蹄,往前奔去。
车夫闻声奔出,大惊失色地喊着: “哎呀!小兄弟!你回来!回来!你怎么抢我的马和马车呀!” 亚蒙顾不得车夫,只是不停地挥鞭,瘦马不情不愿地往前奔着。
雪珂在车内,紧抓着车杠,一面不住回头张望,那队人马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已经看到领先的那一马一骑:颐亲王亲自追来了!他狂挥着马鞭,那只来自蒙古的黄骠马又高又大,四蹄翻濺着雪花…… “亚蒙!来不及了!亚蒙……”雪珂喊着。
“追啊!”王爷马鞭往前一指,随从一拥而上。
“给我把那辆马车拉住!” 车在奔,马在奔,距离越来越近。
终于,四匹快马越过了马车,几个大汉直跃过来,伸手夺过马缰,一切快得像风,像电,车停了,马停了。
雪珂瞪大了眼睛,重重地喘着气。
“唰”的一声,马车的帘子被整个扯落。
雪珂苍白着脸,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无比威严,又无比愤怒的脸孔,颤栗地喊出一声: “爹……” 颐亲王府里,这晚灯火通明。
侍卫纷站大厅四周,戒备森严,丫头仆佣,一概不准进入大厅。
厅内,王爷面罩寒霜,凝神而立。
地上,一排跪着三个人,雪珂,亚蒙,还有雪珂的奶妈——也就是亚蒙的生母——周嬷。
雪珂脸色惨白,满面风霜,一身荆钗布裙,看来既憔悴又消瘦。
亚蒙神色凛然,年轻的脸庞上有着无惧的青春,虽然也是风尘仆仆,两眼却依然炯炯有神。
而周嬷,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对她来说,整个世界粉碎也不会比现在这种局面更糟:天啊!她的独生儿子亚蒙,竟敢拐带颐亲王府里唯一的格格!天啊!这是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呀! 雪珂的生母倩柔福晋,手足失措地站立在王爷身边,怎么办?怎么办?她望着地上那穿着破棉祆,系着蓝布头巾的雪珂,她又惊又痛又害怕。
这是她的雪珂吗?她唯一的女儿!她最心爱的女儿!可能吗?她凝视雪珂:这孩子才十七岁呀!怎会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雪珂看来好陌生,她直挺挺地跪着,大睁着一对燃烧般的眼睛。
这对眼睛里没有害羞,也没有后悔,只有种不顾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狂热。
厅内有五个人,却无比地寂静。
忽然间,“唰”的一声,王爷拔出腰间长剑。
剑一出鞘,室内的四个人全都一震。
王爷杀气腾腾地瞪着亚蒙,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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