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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我是没吃羊肉一身骚。
” “你们洋人反正是一身骚。
” “你还能顽抗至几时呢?” “至我崩溃时,”我狠狠说,“找布朗也不找你!” “你真厉害。
”他吐吐舌头。
我身边有点款项,趁着烦闷没顶,飞赴温哥华见安儿。
在长途电话中听到她的欢呼就已经开心。
她居然来机场接我。
宽然的笑容,健美的身材,不不,安儿不像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活泼过。
她出于我,但事实上她胜于我。
“倦吗?”她关心孜孜地问我。
我点点头。
“我替你订好酒店房间。
怎么,妈妈,仍然是一个人?” 我不响,这小女孩,直情把我当作她的平辈。
“爸爸都结婚了。
” “我怎么同他比?”我苦笑。
“别酸溜溜的,”她笑,“说不定今次旅行有奇遇。
” “遇到谁?”我也笑。
“你最喜欢的男人是谁?” “月宫宝盒里的瓶中巨魔。
” 安儿一本正经摇摇头,“他块头太大了。
” 我们又笑作一团。
安儿的学校在市区,我随即跟她去参观,舍监很严,访客需要签到,学生才可以在会客室见朋友。
住宿生中有许多外国人,香港学生约占三成,其余就是阿拉伯石油国家的子弟。
校中设备极好,泳池、球场、运动室,一应具备,完全像一个度假营,分明是特为有钱家庭所设的学校。
女孩子念无所谓,男生毕业后却不保证可以找到间好的大学。
安儿房中堆满香港出版的书报杂志,明报周刊、妹妹画报。
“哪儿来的?”我皱眉头。
“唐人街买的。
” “太浪费。
”我说,“你爹给你许多零用?” “许多。
”她承认。
“他对你倒是慷慨得很。
”我略略宽心。
“是呀,他现在的妻子时常同他吵,埋怨他花太多的钱在子女身上,怕宠坏我们。
” “你被宠坏没有?”我笑问。
“当然没有。
” “你没有那么恨你爸了吧。
” “现在我很会拍他马屁呢。
”安儿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安儿立刻认真地说:“妈妈,我对你是真心的。
” 毕竟还是孩子,我笑。
我说:“你的唐晶阿姨结婚了。
” “她?”安儿诧异,“她那么高的眼角,又三十几岁,她嫁谁?” “嫁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连我都不得不如此承认,“她前半生做事业女性,后半生做家庭主妇。
” “咦,妈妈,跟你刚相反。
” “但是人家先苦后甜,我是先甘后苦,不一样。
” “都一样。
妈,我搬来同你住酒店,咱们慢慢聊。
” 温哥华是个很沉闷的城市,只有安儿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才会在此生活得津津有味,没到一个星期,我就想回香港。
天天都逛这些地方:历史博物馆、广阔的公园、洁净的街道、大百货公司、缓慢的节奏、枯仓的食物,加在一起使我更加寂寞。
如果不是怕伤安儿自尊心,我想飞往纽约去结束我这三星期的假期。
安儿当然开心,一放学便戴上双护膝在公园踏滚轴溜冰、脚踏车。
因为长得好,每个人都乐意对她好,她早已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我不认为她会再回香港居住。
外国的中学生根本没有家课,期中也需要写报告,都是启发学生思考的题目,不必死板板的逐个字背出来,学生时期全属享受,所以年轻人份外活泼自由。
如果安儿此刻在香港,刚读中三,恐怕已经八百度近视,三个家庭教师跟着走,每晚做功课至十二点,动不动便开口闭口考试测验。
我有点感激史涓生当机立断,把安儿送出去,致使她心境广阔,生活健康。
所以即使这是个沉闷的假期,我却过得很平静。
看到安儿这么好,我自身的寂寞苍白算得了什么。
离婚后两年的日子开始更加难受。
以前心中被恨意充塞,做人至少尚有目标,睁大眼睛跳起床便咬牙切齿握紧拳头抱怨命运及撩会。
如今连恨也不再恨,一片空虚,傍晚只觉三魂渺渺,七魂游荡,不知何去何从。
那种恐怖不能以笔墨形容,一直忙忙忙,做做做做倒也罢了,偏偏又放假,终日把往事取出细细推敲……这种凄清真不是人过的。
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放长假。
安儿已经有“男朋友”,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在外国早已追逐者成群,安儿自不例外。
那个男孩子大她一两岁,很英俊,家中三代在温哥华落籍,父亲是建筑师,姓关,在当地有点名气,他一共五个兄弟姊妹。
我第一次见到安儿的男友,不知如何称呼,后来结结巴巴,跟安儿称他为“肯尼”,这就是英文名字的好处了,可以没上没下乱叫,叔伯侄甥表亲都可以叫英文名。
肯尼脸上长着小疱疱,上唇角的寒毛有点像小胡鬓,眉目相当清秀,一贯地T恤牛仔裤球鞋,纯朴可爱,嘴巴中不断嚼一种口香糖,完全不会说粤语,行为举止跟一般洋童一模一样。
他拖着安儿到处去,看电影,打弹子。
我不放心也只得放心。
两个孩子在一起仿佛有无穷无尽的乐趣,他们的青春令我羞煞。
这是真正自由的一代。
想到我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老母忽然踏起劲地管教起子群与我来,出去与同学看场七点半电影总要受她盘问三小时,巴不得那个男生就此娶我为妻,了却她心中大事,对老母来说,女儿是负担,除非嫁掉,另当别论。
在母亲心中,我们穿双高跟鞋就当作沦为坏女人,眼泪鼻涕地攻之击之,务必把我与子群整得跪地求饶,在她檐下讨口饭吃真不容易。
也就因这样,子群才早早搬出来住的。
子群如今也大好了,有个自己的家…… 不行,这个假再放下去,我几乎要把三岁的往事都扯出来回忆一番。
假期最后的三天,我反而轻松,因为立刻可以回香港为张允信卖命。
我看着自己双手,手指头的皮肤病又可以得到机会复发,又能够希望早上可以多睡数小时,真幸福,我死贱地想:谁需要假期呢。
关肯尼邀请我到他家后园去烧烤野餐。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卖安儿的面子答应下来。
原来关家的大屋在维多利亚,一个仙境般的地方,自温哥华搭渡轮过去,约莫两小时。
后园面海,一张大大绳床,令我思念张允信的家,所不同的关家园子里开满碗口大的玫瑰花。
芬香扑鼻,花瓣如各色丝绒般美艳,我陶醉得很。
我问肯尼:“令尊令堂呢?” 肯尼答:“我父亲与母亲离婚有七年了,他们不同住。
” “呵。
”我还是刚刚晓得,“对不起。
” “没关系,父亲在洛杉矶开会,”他笑,“一时不回来,今天都是我与安儿的朋友。
” 我更加啼笑皆非,还以为有同年龄的中年人一起聊,谁知闯到儿童乐园来了。
然而新鲜烤的T骨牛排是这么令人垂涎,我不喝可乐,肯尼居然替我找来矿泉水,我吃得很多,胃部饱涨,心情也跟着满足。
孩子们开响了无线电—— 天气这样好,我到绳床躺下,闭上眼睛。
“噢噢也也,我爱你在心口难开。
明日比今日更多,噢噢,爱你在心口难开。
” 我微笑,爱的泛滥,如果没有爱,就不再有流行曲。
有人同我说:“安,移过些。
”是个男人。
他居然伸手在绳床上拍我的屁股。
我连忙睁大眼睛,想跳起来,但身子陷在绳床内,要挣扎起来谈何容易。
“我不是安。
”我连忙解说。
那男人亦不是那群孩子之一名。
他看清楚我的面孔,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史安儿,长得好像,你是她姐姐?” 我苦笑,“不,我是她母亲。
” 他诧异,打量我一下,改用中文,“对不起,打扰你休息。
” “没关系。
”我终于自网中站起来。
这位男士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一脸英气,粗眉大眼,眉宇间略见风霜,端正的五官有点像肯尼,我心一动,冲口而出地问:“你莫非就是肯尼的父亲?” 他摇摇头,“我是他舅舅,敝姓翟。
” “对不起,我搞错了。
” 他笑笑。
翟先生的气质是无懈可击的。
气度这样东西无形无质,最最奇怪,但是一接触就能感染得到,翟先生一抬手一举足,其间的优雅矜持大方,就给我一种深刻的印象。
这种印象,我在唐晶的丈夫莫家谦处也曾经得到过。
翟先生比莫家谦又要冷一点点,然又不拒人千里之外。
单凭外型,就能叫人产生仰慕之情,况且居移体、养移气,内涵相信也不会差吧。
对一个陌生男人我竟评头品足一番,何来之胆色?由此可知妇女已真的获得解放。
我向他报告自己的姓名。
翟先生并没有乘机和我攀谈,他借故走开,混进入堆去。
我有阵迷茫。
如果我是二十五岁就好了。
不不,如果二十八岁,甚至三十岁都可以。
我是身家清白……也不应如此想,安儿平儿都是我至宝,没有什么不清白的。
虽然有条件的男人多半不会追求一个平凡的中年离婚妇人,但我亦不应对自己的过去抱有歉意。
过去的事,无论如何已属过去。
我呆呆地握着手,看着远处的海。
“嗨。
” 我转头,“肯尼。
” 他擦擦鼻子,“阿姨,你看上去很寂寞。
”坐在我身边。
我笑而不语。
“你仍然年轻,三十余岁算什么呢,”他耸耸肩,“何况你那么漂亮,很多人以为你是安的姐姐。
” “她们说笑话罢了。
”我说。
“你为什么落落寡欢?”肯尼问道。
“你不会明白。
” 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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