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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怀里抱着王尔德所著的《深渊书简》。
签名孤本,羊皮线装。
云集好像睡得很轻,丛烈刚走上旋梯就见他抬起头来,“丛烈。
” 那天橘色的夕阳很好,照着他脸上被藤编吊椅压出的浅红印子,只是想一想就让丛烈的心跳得发疼。
他伸手去摸那张看上去很温暖的脸,手里却接住一个冰凉的小袋子。
那是一个透明的自封袋,看上去像是被揉搓过许多次,塑料上起了很多褶子。
里面装着七八颗翡翠珠子。
那些珠子成色极好,只是好像受过许多磕碰,有的地方崩出了豁口,还有的地方被燎出一些黑色的烟尘。
丛烈认识。
它们曾经是戴在云集手上的翡翠钏子。
“喜欢吗?”云舒冲着他笑,眼泪从那双和云集酷似的眼睛里晃出来。
“我多想亲手杀了你。
”他贴到丛烈耳边,咬牙切齿,“但是我觉得那样对你太仁慈。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理智特别清高啊丛烈?”云舒离开他耳边,又笑了,“云集特别傻特别俗是吧?他戴的这串珠子你知道求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笑得满脸眼泪,“求平安健康。
” “因为他一边卖着命又一边想活得长一点,和你一起久一点。
” “云集不信佛,但他信他能求来多活着!求来和你的长久。
”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丛烈感觉空气很稀薄,就好像所有的氧气都跟着云集一起弃他而去。
云舒又大笑着拍他的手,“你留着,你留着!云集求来的健康!求来的平安!” “丛烈,你该恨的人是他吗?他帮你摆脱雪藏他有错吗?他爱你爱得卑微入尘埃他有错吗?”云舒看着他,“现在你怎么想?丛烈,云集死了,你是不是倍儿轻松?倍儿自由?倍儿庆幸?那个爱你远远超过爱自己的人,他死啦!” 丛烈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客厅里熟悉的天花板。
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好像有些不够大,让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丛烈捂着脸,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当时拿到了那些珠子,丛烈把它们串了起来,发现好像少了很多颗。
哪怕是云集那么细的手腕,也不会戴那么短的钏子。
珠子缺了太多,戴在丛烈手腕上就好像一个局促的笑话。
但他还是日夜不离身地戴着,洗澡也不摘。
丛烈很固执,总是去那段高速路徘徊。
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云集出事故的具体地点,但他看着东倒西歪的树像是有车滚下去压坏的,有一些焦黑的石头他觉得是被火烧的。
白天他正常地录歌、作曲、跑通告,甚至亲自接手云集曾为他操持的一切。
一个人活了两份。
晚上他像是鬼打墙一样绕着那段高速的绿化带寻觅,摸着黑在那些山坡上茕茕独行。
好像死了的人是云集,最后却是丛烈成了孤魂野鬼。
他脑子里的事情很简单。
他想找齐那些珠子。
但是直到他自己也死了,丛烈连一颗新的都没找到。
他就是找不到。
丛烈站在云集的卧室门口。
他特别想推开门,确认一下里面的人还在。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让他明白前一世才是噩梦。
但他最后还是从门口退开了。
丛烈打开灯。
四脚朝天的查小理正在梦里磨牙。
云集晚上喝过的杯子里还剩下一小半水。
他的外套搭在玄关的衣架上,臂弯位置的袖子内侧起了很淡一层褶。
切诺基的车钥匙扔在门口的杂物碗里,落了一层灰。
丛烈捂住脸,像是要把满溢的滚烫痛苦捂回身体里。
在演唱会结束后的每一个夜晚,他被回忆反复地洗刷□□,好像连呼吸都变成刀,要把他的心肝剜个七零八碎。
而云集的声音和面容仿佛是药。
不管对他开口时是冷淡抑或是疏远,终归是把丛烈的疼治好了。
但这种疗效很短暂,仿佛只是为了夜晚的屠戮行方便。
丛烈那一副心肝在白天康复得完好如初,好在夜里精神百倍地迎来新一轮的血肉模糊。
云舒责备他的那些话,丛烈全都感到很麻木,唯独对一句刻骨铭心。
死是一种仁慈。
刀是云集为他种下的郁金香。
刀是云集留下来的碎翡翠。
刀是永不停息的《致爱丽丝》。
刀是云集问的那句“你会不会对我好”。
刀是他自己亲口说的“占有不是爱”。
原来活着才是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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