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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一个没有活气的影子。
念卿无言凝望她,希望她会哭,会恨,会狠狠咒骂。
然而四莲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痴痴怔怔,好像还在梦中不曾醒来。
当她在病床上睁开眼,得知子谦与孩子已双双离去,就那样睁大眼睛望着念卿,好像在等她口中说出下文,等她说子谦还会回来。
没有人见到少夫人的眼泪,即使仆人在深夜走进她的房间,也只看见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她如常起居,如常说话,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一直就鲜少有激烈的情绪,不像念乔,不像蕙殊,甚至也不像念卿自己。
从前总是那般沉静,如今这沉静变成了死寂,再没有一丝波澜,一颦一笑都似已冻结。
直至这一刻,看着合土封陵,那眉目秀致、笑容鲜朗的男子将永远埋在黄土之下……念卿望着四莲,目不转睛望着,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她在四莲脸上看见了笑容。
四莲在笑,笑得唇角弯弯,眉眼细细,如同在婚礼上回眸的一笑,仿佛子谦就在她面前,又一次伸出手给她,领她翩跹共舞,带她旋入五月绚烂的花海。
这笑容像有毒的花朵绽开,令念卿在夜里一次次惊醒,梦中都浮现葬礼那日四莲的笑容。
葬礼过后,四莲病倒,连日高烧不退。
念卿在她身边不眠不休照料了两天两夜,终也不支。
医生唯恐她的结核病因过度悲伤而复发,不得不注射镇静药剂,强制让她卧床休养。
所幸四莲开始好转,毕竟年轻,身子康健,高烧退得也快。
这日夜里念卿精神略好,听女仆说少夫人还没睡,大半夜了还在整理少帅留下的书。
念卿默然怔了半晌,披衣来到四莲房间外。
虚掩的门里亮着暖色灯光,四莲跪坐在地毯上,将书本堆了满地,再一一整理放好。
她抬眼看见念卿站在门外,也没什么反应,复又低下头自顾忙着。
念卿推门走进去,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地上凉,叫人给你拿个垫子。
” 四莲木然半晌,淡淡道:“我在忙。
” 念卿扶她坐回椅中,柔声问:“忙什么?” 她垂目看着那些书,语声低微,“他看书总是随手乱放,到下一次又不记得放在哪里,一顿乱找……我要替他放好,他回来才不会找不着要看的书。
” 念卿望了那一地的书,涩然道:“他们父子有很多一模一样的习惯。
” 两人相对无言。
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又能再说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
”念卿站起身,将披在身上的长衣搭在四莲肩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身后却听四莲低低开口:“你……帮我瞧瞧这个好吗?” 念卿回身,见她从胸口取出那只怀表,捧在手心里,“这上面刻有洋文,我认不得。
”那怀表表壳十分简单,迎着灯光看去,依稀可辨表壳下方刻有几个细小字母。
这不过是原厂商的标识,并不是仲亨或子谦刻上去的,没有任何意义。
四莲却满眼期待,目不转睛望住她,想知道子谦究竟在表上刻了什么。
念卿指尖抚上刻痕,凝眸看去,依稀看见开头有个“L”—— “是lotus!”念卿脱口而出,怔怔抬眸迎上四莲期待目光,“lotus,是莲花的意思。
”这怀表的外国厂商或标牌名字大概恰好是“莲花”,又或者表的款型是以莲花命名。
然而念卿不愿说出实话,只含泪而笑,“他刻的是,莲。
” 四莲睁大的眼睛一眨,再一眨,好像没有听懂。
然而大颗的泪水已涌出眼眶,如断线的珠子沿着她脸颊滚落。
她握紧怀表在掌心,合身扑入念卿怀抱。
门前廊上的仆人都听见了少夫人房里传出的哭声,那样哀切,那样绝望,却是少帅去后,第一次听见少夫人的哭泣。
这哭声从房间传出,悠悠回荡在静夜的茗谷。
园子里寂静无声,虫鸣鸟啼都消失,只有这哀泣声难抑难止,似一线哀怨游魂徘徊,又似情深难酬的万古叹息。
直过了许久,月儿从中天移向了东边天际,哭声才渐渐消止。
次日清晨仆人不敢吵醒夫人,知道她昨夜安抚少夫人,很晚才回房睡下。
然而夫人还是早早醒了,一睁眼就问起少夫人。
女仆说少夫人起得早,想去少帅墓前看一看,一早便出去了。
念卿怔怔的,想起方才梦里又见着四莲在葬礼那日的笑,一时头痛欲裂。
起身梳洗后正要去霖霖的房间,却见一名年轻女仆匆匆奔上楼来,竟不顾礼数向念卿劈面直问:“夫人,您见着少夫人回来了吗?” 念卿一震。
身后女仆诧异问那年轻女仆,“不是你一早陪着少夫人去上坟的吗?” 年轻女仆脸色发白,“少夫人说想单独待着,叫我走开不要扰她……我等了会儿再去,却不见她踪影,以为她从山上小路先回来了!” 女仆目瞪口呆,却见夫人蓦然转身朝少夫人的房间奔去。
念卿推开房间,晨光从长窗照进来,高大的水晶花瓶里绽开着白色花束,子谦的书也全部整整齐齐放回架上。
桌上一笺留书,用子谦喜欢的那方青玉镇纸压着,四莲的字迹秀稚端正: “他未能走下去的路,我愿替他走完。
勿念。
莲字。
” 偌大的茗谷,少了子谦,走了四莲,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主楼和前园建成的时候,霖霖也刚出生,白天夜里,仆从进出繁忙,婴儿的啼哭声和仲亨的笑声总是将屋子塞得满满,一家三人住在整三层的房子里,也不嫌人少,不觉屋多。
如今却不一样了。
午后是最安静的时刻,霖霖也在午睡。
念卿站在廊下栏杆后面已许久,只静静望着门前绿茵草地,看蝴蝶追逐树荫间漏下的斑驳阳光,眼前影影绰绰好像又看见那日婚礼的场面,看见四莲的白纱飞扬……侍从自走廊一端走来,看见她带着恍惚的笑,神色寥落,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夫人,许师长有电报到。
”侍从将刚收到的电文呈上。
念卿并不接,淡淡问,“他也听到风声了?” “是,许师长担忧夫人安危。
” “叫他不必来。
”念卿半垂目光,神色透着深深倦意,也仍存着清醒,“他不能走,没有他在后面稳住军队,仲亨在北边做什么都不能安心。
” 侍从缄默片刻又问:“夫人,真的不再派人去找少夫人吗?” 念卿怅然一笑,“找回来又怎么样,留她在这里守一世的寡吗?” 侍从低头不再说话。
“由她去吧,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她将子谦的书都留下,放得那么齐整,或许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看看。
”念卿缓缓转身,不知是说给侍从听,还是说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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