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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格,即将指向那刻度时,大门外响起了整齐震耳的叩靴声。
门口两列卫兵齐刷刷立正敬礼。
霍仲亨大步走进厅中,在门口振臂卸下披风交给副官,军服笔挺耀眼,襟前四枚勋章光辉炫目。
在座中阶文官,平日鲜有机会近距离看到霍仲亨,乍一见他踏进门来,顿生窒迫感觉。
薛晋铭的目光一直随他落座,挑衅之色,再也不加掩饰。
他希望霍仲亨看懂他目中的藐视之意,并还以正面的迎击。
然而霍仲亨目不斜视,唇角有淡定笑容,始终不曾向他这边略扫一眼,在今日这般场合下,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疏淡。
薛晋铭犹自咄咄,却见方继侥咳嗽一声,又掏出帕子来擦汗。
这分神的刹那,只觉一道极锋锐的目光掠过,劈面顿生凉意。
薛晋铭惕然回头,恰见霍仲亨侧目,与赵主任相视而笑,“开始吧。
” 质询会的流程并不复杂,形式却相当烦琐。
委员们事前已经就重大问题和相应官员做出调查问询,厚厚的报告书就摆在面前,今日这阵仗显然是有备而来。
八名调查会委员分属于内阁两派,针锋相对,各怀鬼胎。
薛晋铭身为警备厅长,负有直接责任,第一个接受质询。
率先发问的委员态度尖锐,摆出了六项证据,直指薛晋铭渎职。
然而紧跟着,便有别的委员明为质疑,暗中将问题焦点引开。
待八名委员先后提问完毕,薛晋铭从容起身,针对各项质疑一一作答。
他风度无瑕,言辞谨雅,态度温和坦诚,一番侃侃对答下来,饶是对立派别的委员也难对他萌生恶感。
薛晋铭含笑扫视众人,见火候已差不多了,便低咳一声,正待抛出反客为主的一击,却听赵主任开了口,“薛厅长,我这里尚有一点疑窦。
” 非但薛晋铭闻言一凛,连那八名委员也诧异侧目。
赵主任是资历深厚的老好人,向来不管是非的中立派,所以才由他出任这主任之职,使两派势力平衡。
他这时突然发难,令两派都措手不及,也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方继侥不停擦汗,手里帕子皱成一团。
“失踪嫌犯程以哲,是以诽谤政府、造谣滋事的罪名被捕,但迟迟未予定罪,薛厅长给出的解释是可能牵涉有幕后主谋。
”赵主任面无表情地翻开一叠卷宗,“此案到此便搁置下去,不曾继续调查,薛厅长既然怀疑幕后有人主使,为什么又不予追究?” 赵主任此言一出,显然将矛头直指霍仲亨。
方继侥大喜过望,心中暗呼侥幸,然而薛晋铭的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庭上诸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这赵主任究竟站在哪一头,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底下窃窃人声四起,薛晋铭却缄口不言,锐利目光似要将那闲坐对面的霍仲亨穿透。
到这时刻,霍仲亨仍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泰然,只抬眼朝薛晋铭一扫,甚而流露淡淡笑意。
薛晋铭本已暗自警惕,以他生性诡智,没有必胜把握,不会轻易祭出杀手锏。
然而霍仲亨的态度早已激起他腾腾怒意,这一个轻藐眼神顿时成了浇向火堆的熟油。
“赵主任之言一针见血。
”薛晋铭笑起来,目光冷冷掠过那八位正襟危坐的委员,停在赵主任脸上,“事实上,薛某非但全力追查了,也找到了重要证人,却也因这位证人的特殊身份,令调查无法进行,被迫不了了之。
” 话音未落,薛晋铭悔意顿生,刹那间知道不妙——证人二字从他口中一出,对面的霍仲亨眼神态度立时变了,先前闲散态度犹在,一双眼里却是锋芒毕露,恰似出鞘之剑,捕猎之鹰。
庭下已炸了锅,官场中人何等敏锐,顿时知道将有大变故发生。
尤以方继侥最是紧张亢奋,恨不得站起来替薛晋铭说话。
然而高手过招,进退只在刹那动念——薛晋铭已明白,他错失了先机,看错了霍仲亨。
纵是智者千虑,唯一拿不定的却是人心,薛晋铭是否已投向日本人,是谁也猜不透的。
若他当真将云漪交到长谷川手里,届时覆巢之下,必无完卵;若他没有交出云漪,霍仲亨出手强夺,反有可能逼他投向敌方,无论如何都是投鼠忌器。
是以霍仲亨按捺不发,以静制动,只等薛晋铭先揭底牌。
此刻薛晋铭想通这一点,为时已晚了。
二人四目相对,霍仲亨一扫方才的轻藐怠慢,眼里甚至流露欣赏之色,却令薛晋铭后背霎时汗湿——他已知道了他的底牌,而他尚不知道这人手里藏了什么杀招!虽然赵主任已是霍仲亨的人,可他空有一个虚衔,余下八名委员却是大半已被笼络。
孰胜孰败,倒也还未可知。
薛晋铭掌心虽已汗湿,风度却分毫不减,傲然朝霍仲亨回以针锋相对的一笑。
庭上赵主任啪地一拍卷宗,令底下窃窃人声顿时息敛。
当庭之上,薛晋铭单刀直入,抛出程以哲诽谤案的源头,指出向程以哲提供消息之人,故意利用报界,误导舆论,攻击内阁。
此人身份特殊,非但有高官为荫庇,更暗中投效满清余孽,为双方搭桥引线……如今此人已被拘捕,可当庭传召问讯。
眼前一片黑暗,自踏入侧门,云漪便被左右二人蒙上眼睛,一路沿楼梯下行,似乎步入了地下室。
议政厅是方继侥的地盘,他们将她藏得如此隐秘,显然害怕被霍仲亨找到。
寂静黑暗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漪渐渐觉得昏沉,疲倦得想要睡去……却听脚步声近,来人将她拽起来。
云漪起身,忽觉脚下发软,险些跌倒。
那人默不作声,强行将她扶出房间,一路前行。
周身的虚软令云漪明白过来,药力已经起效了。
仿佛走过了长长一段安静空旷的走廊,静得可以听见自己脚步回声。
那人停下,在她耳边说:“云小姐,解毒剂在我这里,不必担心。
”耳边听见沉重大门推开的声音,那人解开她蒙眼黑布,顿时光亮大盛。
云漪下意识眯了眼,抬手去挡亮光,却觉手臂酸软,连抬手都要费尽力气。
待眼前适应了光亮,这才发觉有无数道目光直勾勾、亮刺刺汇集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又一次成为满堂聚焦的中心,仿佛重回光芒四射的舞台。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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