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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胡砂,你能行。
” 事实是,她一点都不行。
那个口诀她一个字都没记住,腾什么云?摔死还差不多! 胡砂对着他的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气,郁闷地蹲在了地上。
升龙台建在顶峰,云雾缭绕,冰雪层封,四角用冰各雕了一颗龙头,清澈透明。
胡砂在台子上走来走去,实在没事干,又不敢回去,只得用手去抠龙眼睛。
抠一下,想到大师兄说她是天才,不由打了个冷战。
再抠一下,想到他充满信任的眼神,继续打冷战。
怎么办?她已经能预见自己将会看到大师兄失望又鄙视的神情了。
第一次被人这样信任,却是这么个结果,真让人不甘心。
扑地一下,冰雕的龙眼禁不住她左抠右抠,掉在了地上。
胡砂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发现是自己做的坏事。
不行,她还是赶紧闪人比较好,否则破坏仙山设施这个罪名怎么说都不轻。
她掉头朝台下走,忽听台阶上有两个弟子在说闲话,隐约听见“芳准师叔祖”几个字,胡砂登时一阵心虚,以为他们看到自己抠龙眼了,脚下不由一停。
“曼紫师姐他们都说,芳准师叔祖常年生病,把脑子给烧坏了,居然收个完全不中用的丫头做弟子。
听说她都十五岁了,还会在祖师爷的课讲上睡觉,把祖师爷气个半死。
芳准师叔祖居然也不怪她,还为她说话。
想当初咱们入门也不过十一二,比她还小几岁呢,何曾见师父这般仁慈过?” 那人一边说一边叹气,胡砂也跟着叹了一声。
另一人低声道:“这些也罢了。
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听人说了个不得了的事情。
那个新来的师叔,和凤仪师叔很有些不干不净,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躲在屋里不知做什么,被人撞破了居然也不当一回事。
咱们仙山清远是什么地方,居然能容得下此等龌龊,简直令人失望透顶。
”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一人惊讶了。
胡砂也跟着惊讶了,反复回想自己和二师兄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怎么没有!说起来,凤仪师叔那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没什么好口碑。
你不觉得他看上去特别不可靠么?仗着长得漂亮,轻佻过头,早上还在大殿那里对自己师妹动手动脚,说他没做过什么龌龊的事都让人难相信。
听说当初他入门的时候,祖师爷强烈反对来着,倒是芳准师叔祖被他给迷惑了,非要收他为徒,差点和祖师爷闹得不愉快……这人的手段可见一斑,保不准芳准师叔祖也……” “你少胡说!” 胡砂大吼了一声,蹭地一下跳了出去,那两人吓得脸都绿了,齐齐回头。
“二师兄才不是你们说的那么坏!你们懂什么?我最讨厌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家伙!” 她吼得脸都涨红了,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你们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只靠捕风捉影怎能乱下定论?师父和二师兄都是好人,你们接触过吗?为什么要在后面乱说?” 那两人一见是她,难免尴尬起来,只得缩着脑袋给她行礼:“见过师叔……” 胡砂眉头拧了起来:“这些行礼也都是假的,你们才是面子上作假、内心龌龊的东西!” 那两人被她说得脸色更绿了,其中一人勉强笑道:“说得也是,我们自然不比师叔英明神武,身为师叔还要上升龙台修习腾云术,我本以为那是小辈弟子才做的低级修行。
我等不该打扰师叔清修,只得腾云告辞了。
” 说罢,两人念起诀来,招来云雾得意扬扬地飞走了。
胡砂顿时沮丧极了。
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天才,非但不是天才,只怕还是庸才中的庸才。
所谓的勤勉也不过是避免麻烦,倘若没有大师兄在旁边每日督促,她根本懒得做那些修行,混混日子而已。
胡砂在二目峰上徘徊了很久,越发感到自己没用。
没有大师兄他们用缩地或者腾云,她想在天黑前赶回芷烟斋都做不到。
想到即将面对大师兄失望的眼神,她就像被猫抓过似的,坐立不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胡砂赶路赶得满头大汗,这会儿她才刚下二目峰,离芷烟斋还有大半的路程。
如果天黑的时候再不回去,只怕二师兄就要找来,到时候脸才丢大了。
胡砂擦了一把汗,忽听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胡砂,你怎会在这里?” 她急忙回头,却见许久没见到的师父大人正站在不远处关怀地看着自己。
见到他,胡砂顿时感觉和见到自己亲爷爷似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儿冲上头,呼啦啦漾出两包眼泪。
“师父……”她说着就大哭起来。
芳准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抓起袖子替她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加泪水:“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待在这里,怎么不在芷烟斋?你两个师兄呢?” 胡砂抓住他的衣服一顿哭,絮絮叨叨地说:“我不行……师父,我不是什么天才,那个腾云术我没学会,口诀都记不住……大师兄肯定要骂我……” 芳准费了好些工夫才从胡砂这里搞清楚来龙去脉,当下笑叹:“凤狄也是胡闹,你才入门几日,便要你学腾云术?冷静点,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难受。
” 胡砂使劲摇头:“可大师兄说我是天才!”害他失望真不好意思。
芳准憋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是天才,也不能还不会走路就学跑步吧?” 他见胡砂要哭又不敢哭,使劲憋着,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跟我来。
” 他牵着胡砂的手,走了一阵,停在林中一块空地上。
“其实那些口诀初初接触,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第一次就背下来。
须得先在沉星楼借阅一些典籍,学习一段日子,熟悉了之后再面对,会容易许多。
” 芳准低声念了一串口诀,四周顿时有云雾团聚而来,将他周身托起,缓缓离地足有三尺的高度,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胡砂抹了抹眼泪,嗫嚅道:“师父……您……您再念一遍好不好?” 芳准收了诀,云雾即刻散开,他又缓缓落在地上,轻笑道:“我再念上二十遍,你就能记得了吗?口诀不是这样硬背的。
” “那要怎么背?”胡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仙家有无数口诀,轻者可以腾云飞翔,重者可以呼风唤雨、雷霆万钧。
但如果把那些口诀拆开来,也不过几百个字,搭配不同,效用就不同。
你只是不理解那些字是什么意思而已。
譬如这腾云术中,第一个字的意思是……” 芳准细细给她讲了一遍腾云术口诀的含义,并每个古怪口音到底对应着什么物事。
胡砂渐渐茅塞顿开,待他再念了几遍口诀,她竟已能记住大半,顿时喜不自禁。
“师父,还是您教得好!”她不由感慨万千,“要是师父教导我就好了。
” 芳准笑了笑:“你先把这腾云术的口诀背熟,只怕现在以你之力,也飞不过一尺,想要在盏茶时间游历海内十洲,起码也要两三年的工夫。
不过,目前这样也够了,你且试试,看能不能腾云,也好教凤狄安心。
” 胡砂默默念了一遍口诀,只觉周围有丝丝单薄的云雾团聚过来,脚下一轻,不由自主便浮了上去,大约离地有半尺的距离便停住了。
“啊,成了!”她喜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试着往前飘了一段距离,脚下云雾突然又散了开来,她一个不稳摔在地上,险些把牙给磕断。
芳准急忙过去把她扶起,柔声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初初修行这段时日,你的身体能容纳的灵气有限,不过也不枉凤狄说你是天才。
”说着他又忍不住要笑。
胡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今日先回去吧,明早去我那里一趟,我将常用口诀归纳一下,你自己好好看。
”芳准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别让凤狄知道,否则要怪我多事。
” 胡砂心中感动至极,低声道:“谢谢师父。
” 他笑着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走吧,和师父一起回去。
” 胡砂赶紧答应了一声,抬头见他背影清瘦飘逸,明明看上去比两个师兄还小,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可靠至极,好像什么事都能托付给他,什么东西都压不垮他。
回到芷烟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凤狄像一尊望夫石似的,守在门口一个劲朝外张望,满脸期待的神色。
“师父,您回来了!”见到芳准,他显然很讶异,“不是说还要迟几天吗?” 芳准道:“那道法大会也没什么意思,说的都是些陈词滥调,待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若不是师父与那灵闵道人是旧识,为师才懒得应付。
” 凤狄眉头微微一皱:“师父……您怎么还是说话没顾忌,让师祖听见了怎么办?” 芳准把头一扭:“他在一目峰顶,怎可能听见?你这孩子,跟了我七十年,还是这么古板没趣。
” 凤狄无话可说,只得看向旁边忐忑不安的胡砂,温言道:“师妹的腾云术练得如何?可有什么心得?” 胡砂咳了一声,小小声说道:“我怕大师兄会失望……” 话音刚落,果然见他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不过他并没有像胡砂想象的那样严厉斥责,只点了点头:“……无妨,腾云术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
大师兄不失望,凭你的勤勉,很快就能学会了。
不要心急。
” 先前心急的明明是他好不好?胡砂暗暗叹气。
“我只能飞起来半尺高,也飞不远。
”胡砂故意做出一副“我很差劲”的模样来,跟着默念口诀,招来云雾,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低头去看,果然见到大师兄从失望变成惊喜的眼神,她心中登时得意扬扬,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是怎么和师父诉苦的了。
“哦……哦!很……不错!”凤狄喜得都快语无伦次了,不过在师父面前也不敢太放肆,勉强忍着笑容,眼里自豪欢喜的光芒却忍不住,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也变得有了些人气。
芳准笑道:“凤狄初为人师,能有这样的效果,为师很欣慰。
不愧是我芳准的徒弟。
”说完,他又朝胡砂转了转眼珠子,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地笑了。
凤狄赶紧垂手道:“师父谬赞,弟子心中惭愧。
胡砂入门不过一月,能有此等修行成效大半因为她勤勉刻苦,弟子只不过在旁边加以引导罢了,实在不敢称师。
” 胡砂再怎么得意扬扬,这会儿也觉得心虚了。
其实她的腾云术都靠师父教,勤勉什么的,也不能当真,倒是她这样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在大师兄眼里成了块奇葩,她难免为了不负所望,做点什么出来。
芳准把手一摆:“好了,你们俩也别互相谦虚,假惺惺的,看得为师肉麻。
凤仪呢?还没回来么?” 提到凤仪,凤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弟子正打算等师父回来向您禀告此事。
破军部到如今还让师弟接各类除妖任务,弟子今日去找破军部长老商谈,却吃了他们的闭门羹,还求师父出面。
” 芳准“哦”了一声,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手捂在唇边低声咳了几下,才道:“若是凤仪自己不想做,破军部那些老头也逼不了他。
他自己愿意,我们没必要插手。
” 凤狄一听他叫那些长老做“老头”,眉头皱得更深,无奈地看着他:“师父……慎言。
再说,无论凤仪愿不愿意,他入门不过五十年,尚未到开坛授业的年纪,接下那些任务,便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怎能不管……” 芳准打了个哈欠,淡道:“你自己不也没到开坛的年纪,破军部的任务还接得少吗?何况清远也没规定非得到开坛授业才能接任务吧,你能做得,凤仪自然也能。
你这个师兄护犊的心也太强了,这么不相信师弟?” 凤狄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芳准又打了个哈欠:“没事我就回去睡觉了,在那破地方待了这么久,浑身不舒服……” 他起身就走,凤狄无奈地在后面叫:“师父……”基本上,他家师父每次都不负众望地令他彻底无言。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大门被人推开,凤仪含笑的声音响起:“咦?师父回来了吗?好热闹,这样齐聚一堂,莫非是在等我?” 胡砂反应最快,赶紧跑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亲爱的二师兄:“二师兄,你回来得好迟啊!” 凤仪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师妹可学会了腾云术?是腾云驾雾飞回来的吗?” 胡砂的脸顿时垮了。
凤仪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没成功。
” 胡砂急道:“谁说我没成功?我只不过飞不了……” 话还没说完,却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袋,还热乎乎地冒着气,一闻就知道是香喷喷的烧鸡,胡砂怨气还没退下去,口水就涌了上来,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乖,别气馁,慢慢练,总能飞起来的。
”凤仪把纸袋丢给她,摸小狗狗似的摸摸她,这才转过来给芳准行礼,“见过师父、师兄。
” 芳准点了点头:“回来就好,没受伤吧?” 凤仪笑道:“师父也不能这样小瞧我,几只妖怪就能伤到我么?这岂不是嘲笑师父教得不好?” 芳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不错。
” 不错个鬼!凤狄很不敬地在心里嘟哝了一声,他不指望自家师父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话来,他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时候就算事到临头,他也一副“没什么大不了,大家紧张什么”的无辜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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