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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第二日早朝,谢琅玉拿着笏板,穿着朝服,静立在百官之中。
卯时,陛下讲了几件朝廷里的事情,新的一年,调整各地的税收,去年有遭了灾的,要单独派人去查看情况,这样的琐事,也值得几波人权衡利弊,争来争去,半天也下不了决定……税收的事情讲完了,朝堂上安静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有个大臣站出来禀了玉门关的战报。
玉门关如今有三万大军,上个月同异族在关口大战惨胜,死伤过千人,大干损失惨重。
上个月,陛下只要露面就没个好脸色,现下又听人提起,不由皱眉。
这名大臣是邹太师的学生,如今的户部左侍郎何连。
何连慷慨激昂地讲了前方的战报,又指出户部去年为玉门关开销银钱过了百万两,接着大声道:“陛下!臣恳请谢太师陈情!国库年年空虚!陛下同后宫皆不事奢靡,一个玉门关吞了百万两白银!废钱事小!却屡战屡败!谢太师今个如何也要给陛下一个交代!给户部一个交代!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开了,不少人都悄悄看向谢琅玉。
玉门关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如今的主帅是谢琅玉的舅舅谢知,也就是谢太师的学生,无可辩驳的谢氏党人。
谢知站在文官的最前方,穿着官服,衣摆上的仙鹤动都没动一下。
陛下皱着眉不讲话,谢知也不主动站出来,身后的谢氏党人也稳稳地站着。
陛下坐在高堂上,看着底下议论纷纷,他的面容叫冕旒盖住了,看不清神色。
底下的朝臣还在吵,大致分成了两拨人,一边要撤了主帅追责,连带问责谢太师,这是显王的人。
一边主张不撤,边关战事瞬息万变,轻易换不得主帅,出了岔子谁担责?这是太子的人。
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谢氏一党的人几乎都保持了沉默,静观其变。
边关的战报十二月就传回了京城,太子同显王的人一直隐忍不发,今个像是攒着来了出大的,直指谢氏一党。
没一会,又有个人站出来,揭发谢琅玉在苏州有买卖名册,纵容亲眷行凶,包庇党人行贿之事。
请陛下彻查。
此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谢琅玉抬头扫了一眼,讲话的这人是显王姻亲,太子老师周阁老的学生,身份敏感,往日里很少讲话的。
偏偏他这样的身份,讲起话来就十分有可信度了。
一旁的魏进举着笏板就要回话,谢琅玉微微抬手挡了一下,魏进连忙便不动了。
陛下还没表态,底下的人已经忍不住了,尤其是太子党人,像是要沿着一条线揪出更多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出来陈情。
太子妃的叔父温阁老,如今年过七十,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御阶下,举着笏板道:“臣有本启奏!臣怀疑谢氏有不臣之心!请陛下免去谢氏族人在朝中的职务!彻查此事!” 陛下看了看温阁老,又看了看谢知,道:“谢太师,你怎么看?” 谢知这才出列,他是个高挑瘦削的中年男人,穿着官服,面容清隽,神色肃穆,道:“还请温阁老仔细讲话。
” 温阁老一甩袖袍,往边上走了两步,仿佛不屑与谢知为伍,扬声道:“臣有三点可表!一则,大笔军饷不知去向!谢太师有养兵蓄力的嫌疑!边关苦寒是一回事,但军饷……二则,借着盐务一事拉拢官员!行收贿赂!买卖……三则,借姻亲结党营私!在朝堂上公然拉拢……这般里应外合!其心可诛啊!” 谢知还没讲话,温阁老这三点罪名一出来,底下一人一张嘴吵成了一锅粥。
谢知面无表情,等这些人吵过一茬了,才举着笏板,缓缓道:“陛下,臣一身清白,干干净净的来,也能干干净净地走!阁老,您指责臣里应外合,臣实在担不得这样重的名声!” 皇帝没讲话,神色发沉,谢知接着便道:“军饷一事还请陛下彻查,此前先免去主帅职务,臣绝无二话,于里,于谢氏乘风,臣却不得不求情,请陛下三思,也请温阁老三思!臣独有谢琅玉这一个侄子,在查清苏州一案之前,还先请陛下革去他的职务!” 谢琅玉也上前跪下了,举着笏板道:“臣愿请锦衣卫彻查,还臣清白。
” 陛下表情平静,并不讲话,谢知接着便道:“独一样,谢琅玉的婚事,臣可以再退,不与赵侯联姻,但还请陛下体恤臣,” 温阁老背着手,忽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知下一刻便转头看向他,大声喝道:“阁老!太子妃娘娘马上就要诞下皇孙!您又是何居心!瞒着满朝文武!瞒着天下百姓!是在防谁!” 这话一说,朝堂上静极了。
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把谢家同太子一党的纷争摆到明面上来。
谢知接着掀了袍子重重地跪在地上,道:“陛下!臣绝无二心,臣一家也绝无僭越之心,只是家中独乘风一个男丁,婚假乃人之常情。
此前不婚不娶,臣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殿下也要有了子息,且臣的年纪愈发大,家中若是依旧后继无人,臣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还请陛下开恩,请温阁老开恩!臣的父亲,臣父亲的父亲,一辈子为了大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也只得这一个血脉……” 这话讲得,仿佛他温阁老要与陛下并坐了一般,温阁老连忙也跪下了,奈何一句话也插不上,眼瞧着谢知一张感情牌打得满朝文武没了声音。
朝堂上这下是彻底没人讲话了,谢家满门都是阁老,上数几代,谁没受过谢氏太师的指导,这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同谢老爷子有过师生之谊,是真真正正的天下之师。
如今为了太子,为难人家唯一的后人,也实在没这个脸。
朝堂上静了许久,陛下叫了起,表情里也看不出他偏向哪一派。
谢琅玉当日便被革职,在干清宫前受了监管不力的十个板子,随后便被关在谢府,无诏不得出府半步。
陛下同意谢琅玉婚娶,但是同赵侯家也是不可能了。
谢知自请辞去了身上的职务,待陛下还了清白才肯再披官袍。
朝中开始紧锣密鼓地查起了盐务同玉门关的案子。
这一战可以说没有赢家,起码明面上来讲,谢氏损失惨重。
谢琅玉回了谢府也没有清静,叫谢知传到了祠堂,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家法。
许是这一年受的伤实在太多了,谢琅玉这一遭下来,竟然大病一场,许久都不见好,京城里风声鹤唳,眼睛都看着谢府,府上大夫进进出出,没几日,宫里也来了御医,这样数月过去,隐隐有了谢琅玉命不久矣的传言。
· 过年的时候,明府好好热闹了一阵,日子迈进了正月,正月初六,明娇十六岁的生辰,当年小小一个人,现下也到了办及笄礼的时候了。
谢氏头一日请了道士到家里来作法,隔日又请了几个寺里的和尚来家里算日子。
几个小娘子私底下想,这怕就是吃百家饭,各路神仙都拜一拜,最后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几番谋算,明娇的及笄礼择了最近的一个吉日正月十一,这日子还在年关里,各府都闲着,谢氏操办着好好地大办了一场。
午时吃了膳食,谢氏同一群夫人在花厅里打牌,橘如许久不出门,现下风头过去了,无人议论先前的事情,橘如便也出来透透气。
明娇在园子里带着一群小娘子放爆竹,明月领着橘如在自个院子里嗑瓜子,远远都能听见园子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巨响,吓人得很。
橘如过完年,整个人圆润的许多,做妇人打扮,看着成熟又得体,她同明月挨着炉子坐着,两人高高兴兴地讲着私房话。
橘如抓了把瓜子,笑道:“你这龙凤被,从年头缝到年尾,现下又是新的一年了,还在缝,你也太慢了。
” 明月叹了口气,把针线扯出来,道:“我也就白日里缝一下,夜里做这玩意多伤眼睛啊……不着急。
” 橘如见她表情沉静,不由左右看看,见这屋里都是亲近的人,这才小声道:“京城里还没消息来啊?若是启程了,怎么也该传个消息。
那谢郎君,如今也不晓得什么状况……” 明月抿了抿唇,“还是年前的消息,他像是叫陛下斥责了,被削了官职,还生了病,也不晓得是怎么状况……总之自那以后就没来信了。
” 谢氏倒是寄了几封信,一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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