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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不到的意外,就是有趣。
以前怎么没发现,世间还有这么多能令她提起兴趣的事呢? 还有一户特别有意思的人家,是最近刚刚搬来的,男人对邻居堪称彬彬有礼,简直是整条街最守礼貌的人,可一旦关上家门,他就像变了个人,隔三差五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趁酒劲儿抽出皮带,死命地抽打他的老婆,抽完老婆再抽孩子,折腾得鸡飞狗跳。
闹完的第二天,这一家人又和好了,日子该过还是得过,老婆拖着病歪歪的身体给男人做饭吃,男人临出门前一定得摸摸儿子的头,虽然他的儿子厌恶甚至恐惧他,每次都要把头摆到一旁…… 这些人过着最糟糕透顶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恐怕到死的那天都不会有丝毫变化。
他们这样打架,和好,再打架,再和好,差点儿打出人命,还是和好了……到底为什么呢? 争点气呀,就不能反抗一下吗? 源纯头一次冒出了些许古怪的期待,她认真观察了这个糟糕的家庭半年,半年后男人因为吸|毒|贩|毒|不守|黑|帮的规矩,被有计划地报复,打死在了某个阴暗的角落。
本来这个家一点儿都不像家,源纯觉得男人死了也没什么,往好处想,至少老婆和儿子不用挨打了。
但出乎源纯意料的是,老婆每夜都在哭。
她以为自己哭得很隐蔽,用被子死死堵着嘴,就能不发出半点声响,但特意标了个点方便听壁角的源纯听得清清楚楚,老婆的儿子也听得清清楚楚。
源纯终于憋不出了,在某天女人看电视时询问她:“陶德太太为什么要哭?” 女人看脱口秀看得正高兴,嘎嘎乐得像驴叫,与她在客人面前那股娇软的媚劲儿完全不同。
源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女人的回答,也没执着地再问第二遍,而是继续自己默默地思考。
一分钟后,女人超长的反射弧终于走到尽头了,她“咔哒”一声关了电视,卡顿似的一点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睁圆眼睛瞪着源纯:“你说什么?!” 源纯平静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陶、陶德太太是谁?她为什么会从您的尊口里说出来?” “等等等等,你让我缓缓……” “你问问题!你竟然,问我问题?!” 面对女人的一惊一乍,源纯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淡然,“我以前也问过。
” 女人跳起来,一个猛虎下山,扑到源纯面前,按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好像她脸上忽然长了朵花,“那不一样!” 源纯没觉得哪儿不一样,女人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她现在只想知道,陶德太太为什么要哭。
女人花了一会儿功夫,终于搞清楚陶德太太是谁了,她看源纯的眼神变得更加奇妙,但这其中还夹杂了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觉察的微妙欣慰。
“看你不声不响的,竟然还挺八卦。
”女人笑着捏了捏源纯的脸,“陶德太太当然要哭,她老公死了,家里还有个儿子,自己每天赚的钱根本不够花,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 源纯想了想,当场学会举一反三:“你也没有老公——” 女人“啧”了一声,捂住源纯的嘴,“咱俩能一样吗?小陶德每天要吃饭,吃三顿!哪像你,跟个木头似的戳在那里就能活,连水都不用喝,真是太省心了。
” 源纯:“我也可以吃三顿。
” 女人脸色一变,浑身上下都在拒绝,“不,你不可以!” “听好了!”女人认认真真地对源纯说,“你是仙女,仙女是不用吃东西的!你也不会饿死,你很好养!记住了吗?” 说完,女人还晃了晃源纯。
源纯被晃得头晕,不得不顺着女人的话答应她:“记住了。
” 女人心满意足地躺回了沙发里,继续看电视。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扭头问源纯:“你还知道附近有什么八卦吗?说来听听呗。
” 源纯头一次感到了一种叫做无语的情绪,她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知道。
” 女人遗憾地“哦”了一声。
但她还没死心,又过了一会儿,她又猝不及防地问:“那你以后关注一下呗?” 源纯:“……” 源纯默默地站起身,离开沙发,挪到窗台上发呆去了。
钟表上的针摆滴滴答答转,光阴在指针间悄悄溜走。
源纯思考的事越来越多,她听到陶德太太跟儿子唠叨,说犯罪巷不是能长期安家的地方,还是得想个办法搬出去,住干净整洁的街道,跟友善的人做邻居…… 源纯觉得陶德太太说的很对,女人不像自己,身体是炼金产物,完美无缺不老不死,她的年纪越来越大,以前劳累辛苦留下的暗伤,正一点点反噬那具脆弱的身躯。
源纯想给女人治治,魔力悄悄在指尖转了一圈,她忽然意识到一件要命的事——她不会治疗术。
我,不会,治疗。
源纯看着自己白皙柔嫩、没有一丝瑕疵的手掌,目光逐渐迷茫。
为什么?我不是……全知全能的吗?怎么可以不会治愈术? 源纯会的法术,都是以前住在迷雾圣堂时,看露西娅学会的,露西娅用什么她就用什么,露西娅没学过治愈术,所以她也不会治愈术,这很合理。
……不,不合理。
源纯敏锐地找到了这句话中的逻辑漏洞:她既然是全知全能的,这世上就不存在她不会的东西,她根本不需要知道原理,只用说出结果,结果就能达成。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究竟哪里出了错? 发现自己也不是万能的,源纯并没有惊慌失措,毕竟之前她也发现了人性是复杂的,只看一眼,远远不能看透一个人,只能看清楚某一面。
不就是学习嘛,慢慢来,我的时间很长,总有能学会的时候。
源纯是这样想的,但很快,现实猝不及防地加速变幻,给了慢悠悠前进的她重重一击。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女人懒得起床,打发源纯去两条街外的便利店买午餐。
“反正你在家也是发呆,不如出门转转,记得戴上帽子和口罩。
” 哪有下雨天让人出门转转的?源纯有些无奈,但想起女人昨夜回来得很晚,累得筋疲力尽,她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换好衣服,拿着钱出门去了。
其实一切都有预兆:下雨天不宜出门,出门前鞋带断了,树下避雨的小猫朝她喵喵叫。
但源纯满脑子都是新创造的治疗术——在她坚持不懈对着花花草草发呆后,她似乎终于福至心灵地领悟了如何治疗,目前正在改造中,确保女人那柔弱不堪的身子骨也能承受。
等源纯的直觉被触动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天空电闪雷鸣,源纯面无表情地扔掉伞,在滂沱大雨落在她身上前,一个瞬移出现在家里。
女人被黑蒙蒙的雾气缠成四肢折断的扭曲姿势,一个斗篷人蹲在她身侧,一手扯着她昨天刚狠狠心烫了个大卷的宝贝头发,一手握着把雪亮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女人的胸膛。
殷红的血沿着刀刃不要钱地往外流,以源纯的听力,甚至能听到血液流淌的汩汩声。
还有女人那原本就衰弱的心脏渐渐减缓的砰砰声。
“……”女人张了张嘴,她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用口型跟源纯说“快走”。
“殿下,”屋里其他斗篷人齐刷刷转身,朝源纯下跪,“大祭司请殿下回去。
” 女人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瞳孔猛地放大,眼神先是不可置信,随后一点点暗淡。
源纯无视跪了满地的斗篷人,径直穿过堆满杂物的窄路,跪在女人面前,施展起自己刚刚琢磨出来的治愈术。
……没有效果。
掌心下的心脏不跳了。
没关系,源纯冷静地对自己说,生命能作为祭品献给“神”,就代表它是可以转移的,屋里这么多条命,都很健康,随便转一条就行。
狂暴的魔力放出,以源纯为中心,凝聚成可怕的龙卷,它没有摧毁屋中的任何设施,只抽走了所有斗篷人的命。
失去生命的躯体接二连三栽倒,发出沉重的“噗通”声。
一,二,三……一共七条命,换一条,足够了。
……不够,没有效果。
女人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她呆呆地望着源纯,再也不会跳起来揪她的脸,嘟嘟哝哝说她小怪物,缠着她讲八卦了。
“为什么?”源纯听到自己用酸涩的声音问,“为什么……不行?” 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雪崩般袭来,但同时福至心灵的,源纯忽然明白了一个她降生时就已经懵懂知晓,可直到这一刻才彻底醒悟的最简单的道理—— 每个生物,只有宝贵的一条命,无论性别,无论老少,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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