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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送回地府了?那……” 好似后怕般地按住了心口,他歪了歪头:“那我前几日在青远,捡着了不少未用过的,怎么没被那符送下去呀?” “是,对。
”谈风月依旧如实答他,“所谓符咒,实则不过是样媒介,归根结底,还是得看用符之人的‘诚心’。
你鬼君诚心渡那洛青雨,她自己亦诚心甘愿归入阴司,符咒方可生效。
——你只是随手碰过,做不得数的。
” “唔……” 三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按在胸前的手像是终于按住了心间蹿动不休的鱼群,使它们安定了下来,还了海面一派平静。
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缰绳,他深怕自己的表情瞒不住心事,便将头更垂低了些,接着方才的故事感叹了起来:“唉,那洛青雨……她那么深情,不管最后有没有再遇到陈温瑜,还是得喝孟婆汤……” 想起了自己在青远结识的那些伙伴们,他紧抿了抿唇,无不惆怅地低低问:“……他们那些阴魂,投胎转世的时候真的非得喝孟婆汤不可吗?” 若是这样,那他们只怕也记不得他了…… “是啊,”谈风月想当然地答:“毕竟一世事一世了——” 话未说完,他见三九面露心伤,便又急急一刹,硬改了口:“不过只要心念够强,至坚至纯……兴许还是能记得的吧。
” 知道仙君不过是在找话安慰他,三九撇撇嘴,抬起了眼来:“那万一鬼君回来之后,也不记得我们,不认得我们了可怎么办?” ……他们二人所忘记过的事难道还少了?谈风月闻言便耸了耸肩,轻松道:“那你便与他细讲旧事,与他重新认识一遍吧。
” “……” 听不得他这临终托孤一般的话,三九鼓起脸,嘀嘀咕咕地小声埋怨了他一句,赌气般扭开了头去,却遥见前路两旁陡然开阔了起来,不禁轻声一呼:“啊,那是——” ------ 仙君果然没骗他,有风借力,即使是坐马车亦是神速。
只见道路两旁的景色唰地铺开,露出了掩映在绿林之后的间间瓦舍、块块良田、道道溪流……还有村外遥远处那座已被修缮翻新过、烟香飘袅的九凌天尊神殿。
渐近溪贝,谈风月伸手回拉,让马儿缓下了脚步,慢慢踱过田间小道,看风吹过麦浪,田地中满是生机。
有人正挑水,有人正耕种,也有人正躺在田埂上小憩,远处,还有几间新建起的学堂,有孩童正扒窗向里探看,一旁又有人正在溪边浣洗衣物…… 三九只在故事里听说过这个村落,并未实际到过,连旁人并看不见自己都给忘了,不觉熄了声音,拿双手掩起了脸,透过指缝屏息打量着眼前这一派他从未见过的田园景象——哪还有鬼君口中那满村遍布人烛人灯的可怖样子? 行至一处偏僻树荫下,谈风月驭停了马,翻身下车。
今日过来,全是为三九。
因而他并没急着往那神殿去,只拍了拍三九的小腿,“我去找人打听一下那王二如今家住何处,很快便回。
” 三九正望着不远处的田野兀自出神,迟迟才应了一声“……啊,好。
”,却见谈风月已化出身形,走得远了。
随他走远,似扯走了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拽得三九胸膛内有软物怦然一动,惹得他面上乍然再度露出了哀色,紧紧抿起了双唇。
自打昨日傅断水走后,他便暗中试过了数次——只要仙君离他稍远,他身上便会显露出活人的特征……就连眼下也是如此。
曾与鬼君勾指立下过誓约的尾指闷闷发胀,似是在烧,他缓缓抬手捂上了心口,感受着自中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跳动感,垂下了眼去,又是一阵出神。
脑中所想的东西太多太杂,纷扰过剩,便总会变成一片空白,令过热的头脑奇异地冷静下来,缭乱的心情也只剩下了一片宁和。
静静地,他趴在马颈上,听马儿打着响鼻,遥遥望向远处哄玩挤作一堆的小孩,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哄着自己道:“……有借有还,应该的。
” 缥缈话音落下,仿佛过了一阵,又仿佛只过了弹指一瞬,谈风月倏而出现在了他身畔,拽了拽他的脚踝,有意将语速放缓了些:“问到了。
那王二仍在红岭城里当差,却已举家搬了过来守村看田,就住在村口一眼水井旁——” 才听他将话说至一半,三九便已反手抓住了他的袖口,莹亮的一双圆眼中尽是迫不及待,“那我们,我们快些过去吧!” 见他当真心急,谈风月略略失笑,歇了捉弄这小鬼的心思,顺势抽手将他拉下了马来,摇身化风,径直向那间瓦屋掠去—— 小村口,水井旁,矮矮砖墙圈起了一院花草,围住了一方天地。
小院之中,游氏抱着女儿坐在藤椅上,一手遮在女儿眼前,一手轻轻拍着她,眯眼晒着近午的日光。
忽有一阵清风拂过墙角花树,漱漱摇下几片落花,游氏便柔柔笑起来,逗起了怀里的粉嫩婴孩,“姜儿你看,小树也在向你招手问安呢——” 瓦顶上,三九才刚刚站稳脚步,便听见了夫人的话音,赶忙紧张兮兮地将身子一缩,要拉谈风月卧倒,生怕惊扰了院中的母女。
无奈地拽住了这一惊一乍的小鬼,谈风月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檐上,将他拉近了自己身旁靠着,“他们看不见我们。
” “……”三九摸了摸后脑,一阵讪讪,“我都忘了……” 细细想来,他虽在王二家被困了三年,但真正与他们王二夫妇打上照面,还是仅仙君鬼君来的那回……想起往事,他抿抿唇,偷眼瞧着谈风月,小心翼翼地往他肩旁凑了凑,见他并没推开自己,便大着胆子挪进了他怀里,望向了小院中的景象。
一如他记得的样子,游氏面上总是带着笑,温温柔柔的,说话声音也轻。
王二仍作一身捕快打扮,趁午间休时赶了回来,守在灶旁忙里忙外,生火、炊米、炒菜,间或会端着一个小碗小跑出来,憨笑着让游氏一尝,看合不合她的口味…… 他牵挂了许久的,念叨了一路的,心心念念想看到的,其实不过就是这样一眼便能看尽的静好日常景象罢了。
而这样静好的日常景象,看在眼中,也确能解忧。
来时的一路上嘴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三九此刻却安静了下来,坐在谈风月怀中,既没将腿晃个不停,也没出声打破这一刻静谧,谈风月便也暂将心中忧思抛在了脑后,轻轻摇起了银扇,耐心陪他。
不多时,那王二便端出了一荤一素一汤,一碗米糊,热腾腾地摆上了院中支起的小桌,又忙着去为游氏添饭。
仍是像往常那般,城中大小趣事异闻,当差时遇着的种种事,他都要说予游氏听,游氏一边为他夹菜,一边听得认真,句句都有回应。
正是午时,各家炊烟升起,在田间劳作的人纷纷歇下手中活计,归家用饭,远处,陆续有人踏入神殿敬香,香火渐旺。
近处,小院中一家人正作笑谈,任徐徐微风将笑音吹远。
心情仿佛从未这般松快过,三九不自觉地弯起嘴角,静静望着那被游氏抱在怀中的婴孩。
这便是妹妹了。
是他自己擅自认下的。
当时临别,他曾问过等妹妹出生后,他能否回来探望,老爷夫人都点了头——如今便见到了。
看着那被游氏抱在怀里、亲着爱着的小小婴孩,他清澈的眼中既无渴慕,也无羡妒,唯有再真挚单纯不过的满足,忽地轻声开了口:“仙君……” 像是怕吵着了檐下的王二一家,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自言自语般地道:“先前常听鬼君评说这个人面有福相,那个人命格有福……我便总是想,我该是命贱福薄的那类了,不但爹娘不亲我,还格外短命,早早便死掉了……” 猜也知道他看见别家孩童备受亲爱,心中会不好受,谈风月听他低低说着,缓下了摇扇的动作,将他虚虚圈在了怀里,“是为了哄你开心才带你来的这里,怎么倒伤怀起来了?” 三九一听便不依了,稍挣开了他的手,“哪儿啊!你都没听我说完,后面还有呢!” 一扫话中沉闷,他顽皮地做了个转折,“我先前是那么想的,现在却不一样了。
我可比旁人要幸运许多呢,遇见了仙君鬼君!才短短一年不到,就经历过了旁人百年都不一定能遇上的事儿,见过了那样多的人——别的就不说了,还有哪只小鬼能像我这样坐在神仙怀里,让神仙听我发牢骚?” ……这小鬼。
谈风月不觉失笑,摇了摇头,听他接着抒起了胸臆:“所以说啊,我真的很开心!今天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甚至比起遇见了仙君鬼君的那天还更开心呢!不但骑了马——我从未骑过马!仙君还给我讲了故事、更见着了妹妹……唔,人们常说的‘知足’,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小小年纪,别的不学,要学知足——怕是早了些。
”谈风月好笑地揪了揪他的发髻,故意拿话逗他,“九陆十四洲风光无限,较地府天宫更有奇趣,各处还有各处特色的美食,都还未带你去过尝过……” 大陆广袤无垠,哪能去遍?各样美食难以计清,哪能尝尽?就连眼前这田野风光、家常景象,也都是看不够的。
可三九却弯眼笑起来,破天荒地大胆打断了他仙君的话:“够啦,够啦。
” 他抬起眼来,望向了远处那座香火缥缈的神殿:“毕竟鬼君教过我的,知足常乐嘛!” 见这小鬼嘴上说是这么说,却依旧定定坐着没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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