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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欢伤势渐好的这段时日,温鸣玉找来了几位老师,让他们教导盛欢读书。
自从那天盛欢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温鸣玉虽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明确的反对过。
根据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似乎真的打算把盛欢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了。
几个老师年纪各异,教国文的那位足有五十余岁,须发半白。
不过这几人虽负着老师的名头,却由于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缘故,对待盛欢不敢端起半点老师的架子。
所幸盛欢作为一个学生是省心的,教他什么,他便一心一意地去做,从不发表异议。
温鸣玉偶尔来过问盛欢的功课,得到的都是一片赞声,唯有那位老先生小心翼翼地提了个意见。
他拿着盛欢的几张笔迹,递给温鸣玉,说道:“尚需勤练。
” 温鸣玉端详片刻,当即失笑。
盛欢这一笔字横平竖直,棱角分明,每一道笔画都像是钢筋铁块嵌上去的,倒有种倔头倔脑的稚气。
盛欢虽被人教过认字,可写字是从来没人教导的,他也没有时间去琢磨这门功夫。
从前在春华巷,识字的人已是难能可贵,更没有几个去挑剔字好看不好看。
然而现在行不通了,盛欢被那位老先生委婉地提点了一番,老先生又布下一项课业,让他每天下午都必须练两小时的字。
由于天气渐热,盛欢练字的地方搬至了温鸣玉的书房。
这里除去管家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踏入,就连佩玲都不进来。
这种清净恰好称了盛欢的心,温鸣玉数天前去了贞祁,要回来已是一星期后的事了,对方临走前特意叮嘱盛欢需好好练字,他回来是要检查的。
这间书房临水而立,边上栽着一片竹林,一推开红木格扇窗,便有细长翠绿的竹枝从檐上悬落,垂下一片阴凉的影子。
风从澄碧的湖面上刮过来,也带着水汽的清凉。
书房里又是十分古朴雅静的布置,两壁悬着数幅山水图,案上摆了一只鎏金莲花香炉。
温鸣玉的书极多,有些据说是属于温老先生的,还有一部分由温鸣玉的母亲遗留下来,安安静静的陈放在架上。
盛欢几乎没有翻阅过架上的书,因为看不懂,倒是旁边抽屉里的电影杂志翻动的多一些。
这天他又在临字帖,书房里留有不少温鸣玉废弃的信件公文,温鸣玉给了盛欢随意翻阅的特权,盛欢倒不客气,直接抽了一张作范本,对着它一字一句地临摹。
温鸣玉的字和他的作风极为相似,遒丽秀逸,锋芒毕露。
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颇具难度。
盛欢刚艰难地写了半张纸,一名下人忽然来传报,说是有客人拜访。
来访珑园的客人,八成是来找温鸣玉,两成是佩玲的牌友。
不过现在温鸣玉出门在外,佩玲又早早地与人看电影去了,盛欢猜不到还有什么人执意要留下,还特意通知自己,便问了一句:“来的是谁?” 那下人倒是对那人很熟稔似的,立即答道:“是岳家的七少爷。
” 盛欢在温鸣玉身边待了许久,知道他有个姓岳的好朋友,这岳七少爷,或许就是那一位的家里人。
然而知道了这一点还是无济于事,盛欢思索片刻,还是去了。
珑园建的极大,从东苑走到最前面的会客厅,盛欢竟花了数十分钟。
他刚进去,就见一名身姿笔挺的陌生青年坐在沙发里,捏着勺子搅弄一杯咖啡。
那青年眉目英朗,眼角微微下垂,显出几分邪气,他抬头一看见盛欢,便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对方的笑容莫名有一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等盛欢细思,那青年先一步站起身,走向盛欢,笑道:“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你忘记了吗?” 一听到对方的声音,盛欢顿时记了起来,他被温咏棠骗去晚宴的那一次,这人正是站在温咏棠身边看戏的那位。
盛欢脸色一沉,冷声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那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嗳,我又不是咏棠,没必要处处为难你,不用对我这样凶吧。
”他慢慢向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我是岳尚英,今天只是奉家父之命,来探望探望你。
从前的事,我先给你赔个不是,好不好?” 盛欢不回应,尚英就将手一直悬着,半点都不觉尴尬。
两人对视半晌,盛欢懒得再计较下去,便道:“抱歉,我不喜欢握手。
” 尚英无所谓地把手收回去,又低下头,视线从盛欢受伤的那条腿上掠过,随口道:“听说你受的伤要比咏棠严重,可好的倒比他快许多。
”说完,他又露出了笑容:“咏棠现在还不敢一个人睡呢,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一直在喊叔叔,真可伶。
” 他的语气仿佛藏着一缕模糊的恶意,就像毒蛇倏然吐出了信子,又快如闪电地收回去。
盛欢瞥了他一眼,漠然地回应:“关我什么事。
” 尚英道:“温叔叔的生日,咏棠必定是要回来的。
要是那一天他又来找你的麻烦,还请你包容他一点。
” 这是句毫无道理的话,温咏棠数次纠缠盛欢,都是对方不依不饶,盛欢从未占过上风,要说包容,简直是过于抬举他了。
刚到珑园的那几天,盛欢从管家的口中得知咏棠已回晋安念书,倒松了口气,对于那个骄纵的少爷,盛欢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想到这里,盛欢回道:“与其劝我,你不如管束好他。
”他摸了摸手心的伤疤,认真地开口:“他要是再来惹我,我不会再客气了。
” 尚英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比起初见的那一次,眼前的少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顶多是瘦了些,其余的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冷淡,看似顺服,实际藏着满身的戾气。
可如今听到他说这句话,尚英终于发觉,盛欢的确变了。
他的锋芒看似更加明显,但从前那身看一眼都要扎人的戾气却收敛许多,就连这句威胁,听起来都很平和。
至于变化的原因,尚英也可以猜到。
因为盛欢有了底气,他不需要再用这最后的一线锋芒来保护自己,至于他的底气从何而来,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就那么笃定,你的父亲会给你做靠山吗?”尚英问得自己都有一点怀疑:“咏棠可是在你父亲身边待了十一年。
” 但盛欢好像并没有同样的困扰,他神色不改,只道:“不需要靠山,我只要讲道理。
” 这一句话瞬间扎中了咏棠的死穴,咏棠的确从来都没有道理,只是一味仗着长辈的纵容和宠爱胡闹。
那个人天生就没有骨头,从前咏棠靠温鸣玉的袒护才能立起来,假使温鸣玉抽身而去,那他还会目中无人地站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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