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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病历到后门,趴在墙上哭。
她也不敢大声,怕吵醒妈妈,她难得睡个好觉,她咬着拳头,用力哭。
她受不了,妈妈连皮带肉撕下来的那一幕不断回放。
再也不能让她有一点伤,脑中冒出一个想法,既然妈妈不肯透析,那就尽快给她做手术。
不能再等了,她有肾,虽然妈妈死也不肯要她的,但没事,她能解决,她给许小虎打电话,是许妈妈接的。
“夕落,找小虎?他下楼倒垃圾了。
” “不是,阿姨,我找你,”林夕落鼓起勇气,“阿姨,我知道很突然,但你能不能借我钱……” 她跟许妈妈说,妈妈得了尿毒症,要手术,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很着急,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电话传来的声音很尖锐。
“借钱?就你们家五年前借的钱还没还清,现在又想借钱?夕落,不是我说你,别以为你和小虎关系好,借钱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
我们又不是开银行的,这么一大笔,要借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孩来开口。
” “许阿姨,我会还你的,真的,我也会给利息——” “还?就你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拿什么还?” 电话被不客气地挂了,林夕落再拨已经打不进去。
她听着话筒的忙音,又觉得自己蠢,真是病急乱投医,太没头脑了!可是除了打这通电话,她真的没有办法,就算继续让妈妈去透析,家里也快拿不出这笔钱。
林夕落坐在屋后,脑子乱成一团,怎么办,她真的快疯了。
林家屋后是田地,昨晚下了场雨,今天放晴,鹿鹿跑进跑出,把下雨天爬到墙上的小蜗牛,一只一只放回田地。
这些蜗牛很傻,喜欢潮湿,下雨天就出来散步,天晴了也不懂回去,太阳一出来,有些就被晒死了。
鹿鹿心善,总会把蜗牛一只只放回潮湿的田里。
林夕落茫然地看着鹿鹿跑来跑去,他真好,连一只小小的蜗牛都会心疼,那他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养他这么多年的妈妈?她病了,哪怕他摸摸,抱抱她也好。
林鹿鹿,你真没良心!林夕落想,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她弟弟,他这么好,又这么不好。
可他本来就不是你弟弟,他是乞来的,另一个声音又在脑中响起。
对呀,林鹿鹿不是亲生的,他是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而且如果没有他,这个家也不会变得这么惨,他要不在就好了。
那个声音还在蛊惑着,林夕落吓得站起来,鹿鹿察觉到异常,转过头,眼睛黑白分明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冲姐姐咧嘴笑了。
没有任何含义的笑,他就是如此,天真干净,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从来不懂什么叫痛苦。
他是如此好看的小孩,所以得不到造物的恩宠。
上天让他孤独,生命只有自己一个人。
林鹿鹿,为什么你要不一样? 林夕落猛地站起来,她过去牵鹿鹿的手,神情有些可怕,声音却很温柔,诱惑般。
“鹿鹿,姐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15 林夕落带鹿鹿去坐车,她随便上了辆车。
也不知道坐到哪里,只记得坐了很久,到一个陌生地方,把鹿鹿放下:“鹿鹿,在这儿等着,姐姐有点事,等会儿再来接你。
” 鹿鹿点头,没怀疑,车往前开,林夕落忍了一会儿,还是回头。
她看到鹿鹿站在路边,穿着自己的粉红色旧衣,背着小书包,望着车的方向,安静乖巧。
他十三岁了,表面看起来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不同,还有着谁也比不上的容颜。
他这么好看,每个人见到他,都会叹息,“这孩子比女孩还漂亮”,可又怎样,他有病!一种谁也无法进入他世界的病,林夕落的视线模糊了,不知为何,她想起,鹿鹿站在田梗等她,蹲在地上看蚂蚁,捡到一只蜻蜓献宝似的送到自己面前…… 鹿鹿!鹿鹿!林夕落伸出手,却只碰到冰冷的玻璃,车越开越远,鹿鹿很快变成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她下车,搭另一辆车回家,车的路线不同,没经过刚才的地方。
整个过程就像做梦,林夕落还来不及想什么,鹿鹿已经不在身边,他被扔了。
林夕落浑浑噩噩回家,手脚冰凉,全身发抖,脸白得可怕。
她浑然不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妈妈起床了,但精神很差,脸色苍白,头发没扎乱七八糟散在脑后,嘴唇是吓人的灰色,扶着墙,烫伤的手软软地垂在一旁,完全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妈,你怎么起来了?” 林夕落上前扶她,林妈妈吃力地笑:“我要起来做早饭,鹿鹿呢,怎么没看到他?” 鹿鹿?林夕落精神有些恍乎,鹿鹿,不见了,对,被她丢了。
林夕落触电般放开母亲,她根本不敢看妈妈,林妈妈觉察到异常:“你怎么了,鹿鹿呢?” “鹿鹿?”林夕落抬头,梦呓般,“我把他扔了。
” “为什么?”林妈妈惊了,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夕落,她是你弟弟!” 我知道他是我弟弟,林夕落想,她茫然地看着妈妈,直到她一巴掌打过来,力气很小,她病得太重,连打人都没什么力气。
林妈妈惊恐地看着女儿,哽咽道:“夕落,鹿鹿是你弟弟,你怎么可以扔了你弟弟?” 对啊,林夕落像突然被雷劈般惊醒过来,她转身就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鹿鹿!鹿鹿! 鹿鹿不见了,林夕落疯了似的回到扔下他的地方,可是没有,她顺着路问下去,没人看到他,所有人都摇头。
林夕落不相信,她歇斯底里地吼:“怎么可能看不到,刚才我明明把他扔在这儿!” 路人看疯子般瞪她,林夕落还在说:“你们再想想,他长得很好看……” 是啊,她的弟弟多漂亮,第一眼就惊艳的类型,如果有看到,怎么可能忘了。
没人理她,林夕落顺着路一直走,问每个路人,像个神经病,眼里含泪,手脚发抖。
她找了一天,没吃饭,脚都走泡了,还是没找到,天黑得完全看不到,她才不甘地回家,踟蹰不安,不敢回。
第一次,回家的路那么难走。
刚走到小巷,就听到家里传来一阵哭声。
出什么事了,林夕落冲进去,看到一屋子满满的人,而被围在中央的赫然躺着一个人,妈妈。
林夕落站定,她不敢过去,这几步短短的距离,她真怕又发生什么。
她真想逃离,一切就像一场梦,她醒来,依旧是个寻常的早晨,有鹿鹿,有妈妈。
可传进耳里的哭声那么清晰,躺在中间的人那么熟悉,林夕落一步一步走过去,很僵硬,几步像走完一生,耗尽所有勇气。
她的心脏剧烈地疼起来,像被人用手狠狠地揉捏,毫不留情,那人的面容出现了,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要躺在这儿? 林夕落站住,一定哪里错了,她离开时,妈妈还好好的,为什么她现在一动不动,不说话了,“夕落,你妈去了。
”有人对她说,林夕落狠狠地瞪她:“你才去了,我妈好好的。
”她跪下来,去拉母亲。
“妈妈!妈妈!醒来啦,不要睡了。
” 手心传来的温度冰凉冰凉,一直冷到心里,林夕落抱起母亲,用脸贴她的脸:“妈妈,你醒醒呀,我是夕落,我回来了。
你别吓我,我错了,我一定会找回鹿鹿的。
妈妈,你不要这样对我。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林夕落用尽全力去抱妈妈,何时妈妈瘦成这样,她能轻易抱起,她的头发怎么都白了,不是的,妈妈还没老成这样。
妈妈你真的不要再睡了,好冷,夕落好冷,林妈妈软绵绵被抱着,手无力地垂着。
为什么这么冷,林夕落把头埋在母亲的胸口,那里,一片死寂。
林夕落僵住了,她觉得,从此,人世间所有的温暖都离她而去。
有人过来,狠狠把她推开,抢走她怀里的妈妈,林夕落抬头,对上一双仇恨的眼睛,爸爸眼睛通红,血海深仇般看她。
林夕落吓得不敢动,看到爸爸抱起母亲,温柔地搂在怀里,呢喃着。
“你怎么这么着急,我说了,我一定会找回鹿鹿的。
” 鹿鹿,林夕落又跳了一下,她望着四周,觉得每个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她,嫌弃厌恶。
她不敢同爸爸抢妈妈,她缩起手脚,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最好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可她又很想妈妈,她跪在一旁,乞求地望着爸爸。
林爸爸连看她一眼都没有,抱着林妈妈,抱了一整夜。
第二天,有人硬要把他们分开,林爸爸不让,他紧紧地抱着她:“我老婆不能死,我还没给她买金链子……” 所有人眼圈都红了,但还是去分开他们,场面很悲惨,当妻子僵硬的身体被硬生生从自己怀里扯开,这个中年丧妻的男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撕心裂肺。
林妈妈以一个被拥抱的姿势入殓。
林夕落看到他们的动作,吓得跳起来,跪了一夜的腿一麻,她摔了一脸鼻血,跌跌撞撞去阻止,被大人拉开。
她一脸血,手抓脚踢,也不知道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哪来的力气,两个大人都快拉不住,直到有人低吼一句。
“发什么神经,你妈就是被你害死的!” 林夕落滞住了,谁说的,好像是爸爸的嗓音,可爸爸在那儿傻坐着。
谁?是谁说的,不,不是这样的,林夕落想反驳,无数声音涌进脑海,是的,你妈就是被你害死的,林夕落你把鹿鹿丢了,你妈被你气死了…… 林妈妈从去世到葬礼,只用了短短的三天时间,她才四十,又死于疾病,连祖祠都入不了。
葬礼都交给亲戚去办,林夕落和爸爸跪在大厅,围着棺木,给她守夜。
林妈妈去世后,林爸爸一句话都没同女儿说过,他精神很差,临近崩溃,就强撑着嘱咐大家要去报警,帮忙找鹿鹿。
林夕落也断断续续听到邻居的议论,知道自己去找鹿鹿,林妈妈让林爸爸也去找鹿鹿。
林妈妈心里着急,也顾不得身体,东奔西跑,鹿鹿不是正常孩子,他有自闭症。
林妈妈折腾了一天,才降下的温度又升上去。
“那温度像火烧起来,滚烫滚烫的。
” “前一分钟还好好的,说要找鹿鹿,突然就倒下去,全身抽搐,一直抽一直抽,就这么一会儿就没了。
可怜啊,她走前,还一直在问,鹿鹿回来了没。
这就是命,多好的人,说没就没,也没见上最后一面,一个亲人都没见上。
” “她呢,眼睛都没闭上,走得不安稳。
” 尿毒症,又一个月没去透析,神经毒性直冲脑部,林妈妈是早晚要病发的,只是家人忙着赚药钱,反而都忽视了她早已被掏空的身体。
悲伤是猝不及防,不幸却早有预谋。
林夕落跪在地上,想起妈妈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夕落,你一定要把鹿鹿找回来。
”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林夕落泣不成声,她没有找到鹿鹿,连葬礼妈妈的遗像都没人捧。
按风俗,遗像是儿子捧的,林夕落穿着孝衣,捧着遗像,走在大队伍中,走到一半,爸爸看到她,猛地冲过来,抢走遗像,随手把遗像给后边的堂弟。
“别让她捧!她不配!” 说罢,看也不看她,回到原来的位置,堂弟战战兢兢地捧着遗像走上前。
林夕落惊骇地站在原地,原来爸爸这么恨她,连妈妈的遗像都不让她碰。
所有人路过她,却没人安慰,一个都没有。
好久,她茫然地跟上,原来,真的是自己害死妈妈,是她把这个家推向绝境。
林家垮了,凶手是她——林、夕、落! 16 葬礼过后,林爸爸搬到其他房间,把卧室锁起来。
妻子死了,他也没魂了,每天窝在房里,喝得醉醺醺。
饭是邻居做好,送过来的,林夕落每日端进去,又原封不动端出来。
她也不敢劝,况且爸爸根本不同她说话,连看她一眼都不愿。
她对着每天多出来的空酒瓶想,如果妈妈在,爸爸一定不会这样。
可是妈妈……林夕落边哭边写寻人启事,把鹿鹿的照片贴得满世界都是。
没人看到他,警局那边也没回复,鹿鹿就像从来没存过,人间蒸发了。
林夕落不相信,她也不去学校了,每日骑着单车,贴寻人启事,找鹿鹿,找到很晚才回家。
丧母之痛还有强烈的自责折磨着这个女孩,不过几天,她已经瘦得不成人样,脸色青白,眼睛深深窝进去,声音嘶哑,见人就问:“这是我弟弟,你有没有见过他?” 所以,许小虎再看到林夕落时,几乎认不出她了,他的女孩,怎么憔悴成这样? 他走上去,心疼地看着她,林夕落也看着他,嘴唇哆嗦,眼泪含在眼眶,她不敢相信地伸出手,真的,是小虎。
眼泪夺眶而出,林夕落小声开口,很委屈:“小虎,我妈死了,我爸不和我说话。
” 许小虎伸手,狠狠地把她搂在怀里,哽咽着:“对不起,夕落,对不起,夕落。
” 许小虎是偷偷回来的,那天他倒垃圾回家,看到妈妈气愤地挂断电话,他没在意。
后来看到记录是林家来电,蓦地涌起一丝不安,打过来电话又停机了,就连夜买了车票从广州赶过来,但还是晚了,来不及。
其实许家在广州的生意做得很大,对林家像巨款的救命钱,对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借或不借,不过一句话。
许小虎抱着林夕落,用力地紧紧地,她瘦下去的骨头硌着他,那么疼,仿佛扎进他的心脏,把他也伤得血淋淋。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那么温柔善良的林阿姨走了,许小虎除了抱紧她,不知如何安慰。
夜幕低垂,两人的影子合在一起,许小虎想,能把她揉进生命就好了,这样,谁也不能伤她。
林夕落说不想回家,那已经不算个家,仇人般的父女,整日阴霾,不见一丝温暖和阳光。
许小虎说好,带她回许家,房子没人住,散发着霉味,但也比林家好,许小虎找了棉被,把她包起来。
林夕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说话,睁着双空洞的眼睛发呆。
许小虎看着她,有些害怕,想到她什么都没吃,跑去买点东西,回家夕落已经睡了,睡得很不好,蜷曲成一团在哆嗦,牙关咬得紧紧的,在害怕什么。
“夕落,夕落。
”许小虎叫不醒她,又怕她咬伤自己,把手伸到她唇边,让她咬。
她真的很害怕,没一会儿就渗出血了,许小虎忍着,把她连被子搂在怀里,低头看她。
她睡得像只小猫,柔弱又不安,真想亲亲她,许小虎想,等他反应过来,唇已经贴在夕落脸颊,他又想往下移,一声尖锐的叫声撕破他的耳膜。
“你们在做什么?” 许小虎回头,看到妈妈疯了般冲过来,揪住夕落的头发把她拉下床,留着长指甲的手去抓她的脸,边抓边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刚死了妈,就来勾引我儿子!” 林夕落头皮都要被掀起来了,可那句“刚死了妈”刺痛她的神经,她忘了反抗,任许阿姨气败急坏地抓出几道血口子。
脸火辣辣地疼,林夕落却惊恐地想,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阿姨这么生气? “妈,你发什么神经?”许小虎一把推开妈妈,把林夕落护在身后。
许妈妈被推倒在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心底生出几分悲凉,辛辛苦苦养的儿子,为什么被这个不三不四的人弄成这样。
她索性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要放在平时,许妈妈是不会这样,但她太生气了,儿子莫名离家,还带走了一大笔现金,只留了一张不明不白的字条。
她多好的儿子,怎么突然会偷钱,和女人躺一张床,还要打自己! 许妈妈边哭边指着林夕落骂:“都是你,林夕落,丢了弟弟,害死你妈还不够,还来勾引我儿子?你这个害人精,刚死了妈就和男人躺一张床,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毒,借不到钱,就怂恿我儿子偷钱?” 一声声的指控,林夕落不断往后退,几乎站不住,不是的,她没让许小虎偷钱。
她望向许小虎,许小虎急死了,这是什么神展开,他是拿了一笔钱,不过是想着林家可能需要,况且他也留字条了。
“妈,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别这样。
” 他越说,许妈妈哭得越大声,没一会儿,左邻右舍都进来,许妈妈像找到盟友:“你们看看,像话吗,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小虎没去上课,我急忙赶过来,看到什么,他俩躺床上。
我家小虎是从小乖到大,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这次从家里偷了大笔钱……还要打我,啊,我怎么这么命苦!” 人群一阵哗然,有蹲下来安慰许妈妈,有对林夕落指指点点,各种难听的字眼往耳洞里钻,“啧啧,陪男人睡觉”“够不要脸的”,林夕落还想解释,不是的,她没有,可她听到“连弟弟都能丢,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什么话都堵在喉咙。
她像一只木偶,神色凄苦,浸泡在各种恶毒的指责中,为自己羞耻。
许小虎急了,他把林夕落护在身后,大声喊“不是这样的,不关夕落的事”,可他越是护着她,别人看他的眼神越是恨铁不成钢,最后他忍无可忍,一脚踹开身边的橱柜,大吼:“不要吵了,都给我滚!” 许妈妈的声音更大:“要滚也是你滚,这是我家!” “好!”许小虎去牵林夕落,他不能再让她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小虎,你要她不要妈妈?”许妈妈追过来,眼神全是悲哀的乞求。
许小虎望着母亲,眼圈红了:“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知道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屋子的人,一字一顿:“你们不要再乱说了,有种冲我来,钱是我拿的,是我自己回来的,跟夕落没有任何关系。
我做这些,不是想和她睡觉,而是因为我爱她。
“我爱林夕落。
”他对着所有人又说了一遍,在如此不堪的情况下,字字清晰。
“我要和林夕落一辈子。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
十几岁谈情说爱,许诺一辈子真可笑,可他多么认真,他年轻的眼睛全是真心。
鸦雀无声,林夕落抬起头,刚才她一直不敢抬头,可现在有个少年,对所有人说爱她,要和她一辈子。
原来他做了这么多,拿钱是想给妈妈做手术吧,小虎小虎,林夕落的心热起来,她热泪盈眶地看着他。
他们两年没见了,她都没仔细看过他,他变了,高大帅气,眉目英挺,像个男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男人,还有一双深遂明亮的眼睛,盛满了他们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深。
林夕落忍不住握紧他的手,这是许小虎,她的小虎。
许小虎低头看她,他要带她走,他不能让他们污辱她。
未来?他没想这么多,大不了穷就做乞丐,死了就抱一起。
他要带她走,可没走几步,就看到林爸爸气得发抖的脸。
林爸爸扬起手:“丢人现眼!” 林夕落被打得退了一步,白皙的脸很快就浮出三根手指印。
脸颊火辣辣地疼,林夕落抬头,嘴角流出血丝,这一巴掌也打醒她,丢人现眼,原来在爸爸眼里,自己如此不堪。
林爸爸把女儿拖到身边,对着哭闹的许妈妈道:“许美华,她妈死了,她爸爸还没死,你也别太欺负人!” 他用力推了女儿:“跟阿姨说清楚,你有没有和许小虎睡觉?” 林夕落又一次被推到众人面前,仿佛她不是人,是不会疼不会受伤的木头,她木讷道:“没有,我和小虎只是朋友。
” 只是朋友,许小虎眼睛一沉,众目睽睽,她否认两人所有的一切。
“听到没有?”林爸爸眼睛刀割般巡过众人,“以后要让我听到谁嘴巴不干不净,别怪我不客气。
许美华,欠你们家的钱,明天我会还给你们,以后也请你家小虎不要再来找我女儿!” “你也是,”林爸爸对林夕落凶狠道,“再让我发现和这个小子联系,我打死你!” “以后我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说罢,林爸爸拉着林夕落就要走。
“夕落!”许小虎冲过来,被许妈妈拉住。
林夕落脚步一滞,又被拖着踉跄着往前走,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林爸爸死命地拖她,边拖边说:“哭什么?送上门给人作贱,你想让你妈刚死,就不得安宁?” 林夕落的眼泪生生止住,堵在嗓子眼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原来她这样的人,连爱情都没有资格拥有。
17 许小虎是被许妈妈绑回广州的。
回家就被关着,许小虎把卧室的东西都砸了,不吃饭。
几天后,许妈妈塞了一个快递给他,里面是他寄给林夕落的信,贴好邮票的信封,还有玉观音。
许妈妈在门后说:“儿子,你看清楚,人家是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许小虎面色一沉,眼神狠戾,把玉观音摔得粉碎。
林夕落在学校收到许小虎寄来的信,一块摔得看不出模样的玉,他说,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扔了。
玉碎,玉决,从此我们恩断义绝,林夕落捧着玉观音,强忍着眼泪。
他不知道,玉从她心口处离开,世间最后一丝温暖也离她而去。
从此,她真的是孑然一身。
就在许小虎凭着出色的相貌和出手阔绰,风靡全校,和一个个所谓的班花校花风流不断时,林夕落却成了阴暗的女孩。
她不再是学校花大笔钱请来的优等生,她是丢了弟弟害死母亲又被人“睡过”的坏女孩。
在村里,流言不断,在学校,同学指指点点。
林夕落每日在这些嘲笑鄙夷的眼神中走过,她假装漠视,淡然地读书,心里千疮百孔。
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有自虐倾向,每天早上醒来,手臂总会出现莫名的牙印,不自觉咬的。
最让她难过的是,林爸爸还是不理她。
父女像世仇,林爸爸每日去摆摊,就带着张大大的寻人启事,上面一家四口,现在只剩下两个,短短几天,她失去亲情,爱情,什么都没开始,就化为灰烬。
林夕落告诉自己没事的,还有学习。
她的成绩一直很好,如果高考考好,爸爸会开心一点吧。
高考前一个礼拜,许小虎回来高考,一来就震惊全校,把高傲得像小龙女的校花拿下,成双入对地从林夕落身边经过。
林夕落面无表情,继续读她的书,他们俨然就像陌生人,十几年的朝夕相对变成不死不休。
6月7日很快来了,这一天,爸爸竟主动提到载她去学校。
林夕落高兴坏了,考试发挥得很好,8日最后一场文综,考前半小时,林夕落在教室复习,同班的王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林夕落,我看到你弟弟,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上了去Z城的车!” 学校广播在提示:“考生们请注意,现在开始入场……” “真的是鹿鹿?” 王胖子点头,林夕落看着课本,咬了咬牙,往外跑。
“林夕落,马上要考试了!” 林夕落知道,可是鹿鹿。
她向前跑,边跑边祈祷,神,如果真的有神,请让我找到鹿鹿,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弟弟回来。
真的,她什么都不要,十年寒窗,比不上林鹿鹿。
林夕落向前跑,她跑得比过去十八年任何一次都拼命。
她总是奔跑,可跑不过命运,也跑不过无常,妈妈死了,爱情没了,现在连最引以为豪的学习也没了。
林夕落孤零零地从车站回来,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林夕落站在门口,考生从她身边经过,她被人流推着往前走。
往哪里去,完了,这一次,天真的塌了。
林夕落回到家,爸爸还没回来,她无法想象,爸爸回来问她考得怎样,要如何回答,她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从窗户跳进妈妈的卧室,这里依然保持妈妈生前的模样,发条挂钟却已停,太久没人拧发条了。
林夕落拿了钥匙,拧紧发条,挂钟又尽职地走起来。
林夕落无意识地拨动指针,往回拨,时间为什么不能倒流?她神经质般一圈又一圈地拨回去,越来越快,直到指针咔嚓一声不动了,为什么不能回去?为什么? 把妈妈还给我,把爸爸还给我,把我的生活还给我! 林夕落忍无可忍,疯了似的拿起时钟砸了下去,玻璃飞溅,碎片映出无数个疯狂崩溃的林夕落,面目狰狞,眼睛通红。
时钟发出好大的声响,支离破碎,就像她的生活,她站着,无声流泪,直到天黑了,才跳窗出去。
爸爸不知何时回来,正趴在桌上睡了,露出花白的发。
这几年,他老得越来越快,他太累了,总是四处奔波找鹿鹿,似乎听到动静,半梦半醒:“是鹿鹿吧?” 是鹿鹿吗,他连做梦都想着鹿鹿。
如果把鹿鹿找回来,是不是所有的罪都能得到原谅? 林夕落隔空摸了爸爸的头发,爸爸,我爱你,可是对不起。
她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去拿了一张照片,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张纸被风吹起一脚,只有几个字:爸爸,等我带鹿鹿回家。
林夕落走了一段路,又回头去了许家,在屋外叫:“小虎!小虎!” 小虎正在家里玩游戏,看到她,有些不敢置信,他们多久没说过话了。
林夕落看着已经完全长成大男孩的许小虎,尽量装成平常的样子:“今天你考得怎样?估分了没有?” 许小虎一脸惊喜,有些不明所以,林夕落又问:“想好报哪所大学?” 两人谈了几句,仿若那些事从来没发生过。
“你和王美娜在谈恋爱,是吗?” “就是朋友。
”许小虎有些尴尬。
“是吗?她除了漂亮,没什么,小虎,你可以找更好的女孩。
” 这句话几乎把许小虎吓傻了,他慌忙解释:“真的只是朋友,她哪儿漂亮,我觉得她们都没你好看。
” 林夕落莞尔:“小虎,阿姨夏天还煮酸梅汤吗,好久没喝了。
” “我去倒,夕落,你等我。
” “我等你。
” 许小虎欢喜地去倒水,又不断回头,林夕落站在原地,冲他温柔地笑,见他进去了,转身就走。
她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能总是这么狼狈。
刚刚,她多想对他说,小虎,我很累,我快撑不下去了,你抱抱我,好吗,可是她开不了口,她怕她会哭,她会舍不得走。
离开月溪村,林夕落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她没去向妈妈告别,还不是时候。
妈妈,等我,我会带鹿鹿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你。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月溪村越来越远,林夕落走得毫不犹豫,就像要把所有的不幸不堪甩在背后,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天这么深,她就融在这一片黑暗中,够了,滚蛋的命运,从今以后,你休想再从我身边拿走任何东西,一样都没想。
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天地这么大,也唯有她一人。
她去理发店,把长发剪掉卖了,去车站换了一张车票。
“去Z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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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圈内众所周知,简宁是痴恋容家那个病秧子大少爷多年的未婚妻,任何女人敢靠近容少言,下场都十分惨烈 容少言却从未将简宁放在眼里过 直到容家老爷子病重,想要看着自家孙子结婚的时候, 容少言一脸清冷:简宁,我们结婚吧。 简宁看着他淡漠毫无情意的眸子,这才幡然醒悟。 * 婚后,大家都以为简宁如愿以偿,谁知她却突然死了心,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一次慈善晚宴上,简大小姐简宁高调出席,身边围绕着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