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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的眼,久久说不出话。
而镜如玉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娇笑着逗着一只停在她指尖的蝴蝶。
回去的时候,她想跟镜如玉说什么。
而镜如玉只是凑过来,像是说闺房秘话跟她说,“姐姐你有发现吗,那只蝴蝶的颜色,跟那老太婆身上的衣服好像哦。
” 残忍又天真。
镜如尘手指碰上镜子,碰在自己的鼻尖,把那一处唯一的区别遮住。
谁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她想起母亲对镜如玉的评价。
心术不正。
原来早在年幼时,一切就有了端倪。
可是哪怕是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最后一刻,居然也会扑过来,拿命换她的命。
镜如尘往璇玑殿走去,她再次看到了那块牌匾。
在翻修过后,镜如玉仿照了当年的一切,力求每一处都一模一样,好像是要完完全全继承镜如尘的一切。
牌匾上银河如织,她用绿色的珠子做最璀璨的璇玑星。
镜如尘久久不能回神,手指攥紧,缓缓闭上了眼。
可是她记得,这颗珠子,一开始是白色的。
她的妹妹是连千灯盏都测不出的魔种。
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镜如玉会成魔,她和母亲又真的能痛下杀手吗。
不可能的,即便是注定以血终结的双生诅咒,都没让母亲狠下心。
世人永远在求那一分侥幸,在赌那一丝不可能。
然后满盘皆输。
镜如尘又继续调查了很多事,她翻到一处暗格,发现一个本子,里面居然又有几页镜如玉的笔记。
镜如玉对霄玉殿垂涎已久,记录了很多关于霄玉殿的事。
也是在这里,她知道,徐如清是在惊鸿元年入主霄玉殿的。
徐如清很少现身,他掌权的那一百年三十余年,好像都活在霄玉殿,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唯一一次出去,还是去人间。
但也并没有在人间逗留很久,很快就回来了。
前一任盟主行踪莫测,像是个隐形人一样,并没有给众人太大印象。
但是徐如清病逝的那一年,霄玉殿发生了一处雪崩。
万千风雪簌簌而落,徐如清因此重病。
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等他死时,徐如清传位给了当初乳臭未干的谢识衣。
镜如玉快要气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朱红的笔愤怒地写下这三个字,嫉妒好像已经成为魔障困住镜如玉。
镜如尘一直知道,镜如玉其实是嫉妒谢识衣的。
嫉妒到疯魔,嫉妒到恨不得让他死。
她的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嘴上说着世上所有人都拿着她们两个姐妹一起比,可是最喜欢比较的,不就是她吗? 镜如尘往后翻,看到一段话,愣了很久。
“我问谢应何德何能当霄玉殿主。
徐如清说,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我之后我会感谢他的。
” 这句话镜如玉用很冷静的笔触写下,一笔一划冷漠至极。
可是笔锋在收尾处停顿很久,晕开浓浓的墨点,明显镜如玉在沉思这件事,思考了很久。
不光是镜如玉,镜如尘也是看着这段话,沉默了很久。
徐如清说,他和镜如玉是一样的人。
怎样的人?是说镜如玉心术不正,还是说镜如玉是嫉妒入魔? “徐如清……”镜如尘轻轻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个手握天下兵器的人,怎么会和镜如玉是一样的人。
镜如玉森森写道:“有意思。
” 她当然不会感激他。
她只会因为本来就在修为天赋上碾压她的谢应,又在地位上碾压她,而恨恨不休、嫉妒到疯。
镜如玉和徐如清接触的也不多,真正了解徐如清的,或许是她们的母亲。
上重天没人见过徐如清长什么样。
这个一直住在霄玉殿的仙盟盟主,在上重天好像是一阵风,散过后,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霄玉殿的每一次异象,都是冥冥中某种命定的征兆。
哪怕是再细小不过的一次雪崩,背后牵引的事,都是难以想象的庞大。
徐如清到底在霄玉殿干什么?以及他之所以病重离世,是因为那一次雪崩吗?雪崩的原因又是什么? 镜如尘本来就心生各种疑惑,翻到下一页,看到那行字,更是愣住。
镜如玉明显是吓到了。
她写道。
“雪停了。
” * 梅宫深处,长明灯次第亮起。
源源不断的鲜血汇入漆黑莲池里,正中心,灵魂虚弱的少女闭目而坐,裙裾之下被魇染得一片浓黑。
祂空空荡荡的眼睛里有烟云在凝聚,等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好像有璀璨的极光在闪烁。
兰溪泽就一直站在她旁边,冷若冰霜看着祂。
满池的魇都在翻涌叫嚣,魔神再次睁开眼时,脸上浮现出了餍足的笑意,姿态盈盈站起身来,她赤足踏过水面,步步生莲。
那双集天下之碧的眼睛,好似能看入人的灵魂深处。
魔神亲昵说:“真好,我又能看见你了。
” 兰溪泽并不会被祂蛊惑,只是漠然道:“紫金洲来的人太多,我找不到你要的人。
” 魔神不为所动道:“是吗,那就让他来找我们吧。
” 魔神微笑:“沧妄之海的雾散的差不多了吧。
” 兰溪泽抬头。
魔神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更加显得肌肤如雪根骨如玉,如果不是半脸苍老半脸腐烂,光看身段一定以为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雾散了,海沟的封印也就没有了意义。
”魔神说:“也该让魔域众人看看上重天的风光了。
” 兰溪泽道:“你要引起仙魔大战,引把九宗过来?” 魔神却说:“他们必须过来。
” 兰溪泽皱起眉。
魔神道:“战场可以是人间,可以是魔域,可以是沧妄海,但是绝对不能是南泽州。
” 说到“绝对不能”时,魔神的眼眸掠过一丝浓郁的杀意,但是又很快被祂隐去。
祂挥挥衣袖,黑色的雾浮于指尖。
魔神说:“这魔域我们也不能久待了。
” 兰溪泽:“你怕他们?” 谢识衣和言卿入魔域,就没想着掩藏气息,兰溪泽是化神期修士,自然轻易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
但在他眼中,这两人羽翼未丰,完全不足为惧。
魔神深深地看他一眼,轻笑起来:“难道不该怕吗?你在魔域,可未必是言卿的对手。
尤其你还是魔种。
”言卿想要对付魔种,那真的是太简单了。
兰溪泽对于自己是魔种的事丝毫不意外,血色竖瞳一片冰冷,没有说话。
魔神凑过去,忽然亲昵暧昧问道:“兰溪泽,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杀死自己的亲儿子。
” 兰溪泽一脸冷漠,不为所动:“就算我不杀他,也有的是人想杀他。
” 魔神好奇:“那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兰溪泽:“闭嘴。
” 魔神一旦含笑就是眼波盈盈,碧光摄人心魂:“你们人类真有意思,所以说啊,不该动的恻隐之心不要乱动。
你当初顾念旧情,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拿着不悔剑走到你面前来?” 兰溪泽闻言冷嗤一声,眼神满是邪肆和戾气:“旧情?你是说我和微生妆?” “难道不是吗?”魔神并不畏惧他,唇角勾起说:“不过我倒是要感谢你,留了谢识衣一命。
他对我有大用处。
” 兰溪泽没再说话,往外面走,梅宫的地势很高,他走到殿台外能够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十方城。
玉石可鉴的地面倒映着天壁明珠,往上看是永无日月的长夜。
魔神就轻飘飘地待在他旁边,像是个涉世未深天真烂漫的少女,拖着腮,碧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一个方向。
魔神说:“那里叫清净台。
” 兰溪泽抿着唇,银色的长发即便渡上橘光也难掩冷意。
魔神说:“清净台每天都在死人,可是清净台的主人日复一日清净。
有意思吧,言卿是我万年来见到的唯一一个越杀越冷静的人。
我其实很好奇,他怎样才会失控。
” 兰溪泽的手指搭上围栏,跟她一起望向清净台。
魔神淡淡说:“我需要新的容器把灵力都召回来,但我还需要一个新的身体,帮助我摆脱霄玉殿的影响。
” “言卿是不受此间因果影响的,没人比他更适合我。
” “我之前甚至可以和他共存,跟他分享我的力量,让他成为世间唯一的神——可是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 魔神低低一笑,手指把栏杆捏出一个深深的凹陷来。
“可以的,他当初不想和我共存,以后会跪着求我的。
” 兰溪泽所能感知的魔神的情绪波动,全都是因为“言卿”这个名字,怨毒、憎恨、扭曲,恶得纯粹又干净。
兰溪泽:“你想用谢识衣对付他?” 魔神眨眨眼:“对啊。
” 兰溪泽又沉默了下去。
魔神道:“我必须得到言卿的灵魂,不然我不安心。
”魔神忽然偏过头微笑看了他一眼:“霄玉殿的恐怖之处,你应该也见识过了吧。
” 兰溪泽垂眸,竖瞳里掠过深意。
没人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每一寸血肉都是新变出的。
霄玉殿当年的一场雪崩直接让他灵力大伤。
万千风雪化利剑,刺入他的身体,撕刮皮肤血肉,好像要连带着他的灵魂一起粉碎。
好在他及时逃了出去,避开了那通天一劫。
魔神:“上重天居然那么多人都觊觎霄玉殿殿主的位置,真是一群蠢货。
” “那地方根本就是天底下最残酷的牢笼。
” “想要拥有不受干预的生杀之权,付出的代价是永永远远活在悬剑之下。
” 魔神道:“你倒是聪明,察觉出了真相,及时抽身。
否则等你体内魇真正成形的一天,霄玉殿只会是你的墓地。
” 兰溪泽并不欲与魔神说这些,他只是将手伸出袖,指尖变幻出一片枯黄的叶子来。
立危楼之上,白发蛇瞳的青年用叶子吹了首悠扬的曲子来。
声音漫过山河旷野,无数白色的虫子从地面浮起,成千成万漫散在空中,好像自天地而生的雪。
魔神很讨厌雪。
讨厌到了骨子里,祂能看穿沧妄海上无穷无尽的雾,却看不穿霄玉殿那下了万年茫茫的雪。
魔神烦躁说:“你要干什么?” 兰溪泽淡淡道:“让魔域中人早点发现海沟的秘密。
” 魔域下雪的城池很少,只有极北之地的几个城池有这种景象。
万鬼窟旁边从来没下过雪,言卿在十方城百年也没见过雪。
所以他坐在清净台青石上看到雪的时候,笑意止住,眼眸幽冷地望向梅宫方向。
他的手指捏断一根荒草,像是捏断魔神的脖子。
这场雪下的莫名其妙,城里的其余人也惊讶。
雪洋洋洒洒,很快覆盖城墙屋檐,把昏暗的世界笼罩在银光素裹中,雪粒散发着微光,灯火也被晕染清冷。
“少城主!” 七公公看着言卿自青墙上跳下,大吃一惊。
而言卿对谢识衣说:“我觉得我们得快一点过去了。
” “你现在是梅城城主,你下令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造出这一场雪!”魔神碧绿的眼珠里满是怨毒。
兰溪泽看祂,漠然问道:“你很怕雪?” 魔神:“你要是在霄玉殿体会过一次我万年前的痛苦,你就知道了。
” 魔神扬起讽刺的笑:“不过有趣的是,我那么厌恶霄玉殿的雪,诛魔大阵启动的刹那,雪居然停了。
兰溪泽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祂一眼。
他曾经在霄玉殿呆了一百年,比世上任何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恐怖之处。
坐在那个位置上,窗外永远满目皆白,除了黑色的山峰就是冰蓝的棱柱,方圆万里无一花草无一生灵。
霄玉殿的雪像是运行于这世间的五行秩序,亘古不歇。
他没想到,雪居然还有停的瞬间。
魔神幽幽笑出声,语气难掩恨恨不休:“这算什么,当做是对我的垂怜吗?” “谁稀罕呢。
” 祂变换成什么样子,好像就能直接无缝连接成为那样的形象。
就比如现在,魔神跟兰溪泽聊到霄玉殿的那场雪,祂彻底丧失理智,好像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少女。
再没有完全恢复力量之前,魔神的性格也并不是完整的。
祂语气古怪说:“不过,那应该也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看清霄玉殿的样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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