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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她是我们容家的骄傲。
” 他的孩子心有浩然之气,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所以啊,他不会拦她。
哪怕明知她选择的那条路,或许是死路,他也不拦。
灯火模糊了容钰的视线,似是熏疼了她的眼睛。
她闻着烈烈酒气,听着屋外的簌簌寒风,那一刻,先感受到的却是一腔热血。
* 容钰离开的那一日,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边关的冬季入眼皆是一片白色,雪花似乎无处不在,无时无刻都在风中飘荡。
傅晟果真亲自来了。
他今日依旧身着铠甲,在风雪中,脸上显出了更重的病态,只他背脊挺得笔直,便是带着病气,也不掩身上的锐利之气。
儒将傅晟,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名头。
他并不是独自来的,还有东方立,身后还跟着一队精锐,皆是曾跟随在容钰身边的。
见到容钰出来,身着兵甲的兵将们立时单膝跪在地上,整齐划一的唤了一声,“将军!” 容钰换下了那满是补丁的布衣,换上了曾经陪伴过她多年的盔甲。
也不知沐浴过多少鲜血,本是银色的盔甲,如今已经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像是鲜血染在了上面。
她的头发用发冠束了起来,眸如寒星,身姿挺拔,已然是一副武将的装扮。
与那些兵将不同,容家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容钰如此打扮。
容威一双黑亮的眸里,仿佛有星光在闪动。
“爹,娘,孩儿走了。
” 容钰跪到父母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便站了起来,与傅晟等人一起朝着门外大步走去。
“姐!” 身后,容威忽然跟着跑了上来,“……我等你回来!” 容钰脚步微顿。
“我等你回来。
”身后,容威又重复了一次。
“……好。
” 容钰并未转身,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你姐肯定会回来的。
”身后,顾氏斥了容威一句,“她那般厉害,戎国困不住她的!”然而这话,却无人应了。
待到容威再抬眸时,前方已经没了人影。
容钰已经走了。
今日的关州府似乎特别安静。
街上并无什么人烟,仿佛只有雪落的声音。
便是排满了兵将的城墙之上,此时,也是一片安静。
“贺将军,容钰在哪里?”关州府城墙之外,鲜于機率领数万戎国兵士守在此,他骑在骏马之上,居于首位,“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若是再见不到人,你们副帅的项上人头可是保不住了!” 一旁,魏瑄被人捆住手脚牢牢的压在前方。
他说着,忽地便是一鞭甩在了魏瑄的身上! 立时一股剧痛传来,魏瑄想要忍耐的,可最终依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
她身上的盔甲已经破了,头上的发冠也掉了,头发胡乱的散落在背上,脸色苍白如雪,狼狈不堪到了极致。
见到这一幕,立于城墙之上贺江面色早已冷了下来。
“那容钰不会反悔了吧?”他的心腹忍不住皱眉,“她不会怕了……” 而那鲜于機见此,大笑了一声,竟是又举起了手中鞭子,再次朝魏瑄甩了过去。
这一鞭,竟是朝着魏瑄的脸去的,那鞭风凌厉异常,若是打在脸上,怕是会当场毁了容貌。
魏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支利箭疾速飞了过来,正好射在了那鞭子上。
鲜于機猝不及防,手上一震,手中鞭竟是被这一箭射脱了出去。
“容钰?!”他的面色急速沉了下来。
“将军!” 而这时,大周那边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声音。
魏瑄抬头,便见到了那骑着马从城门里出来的女将军。
她手中还拿着一把强弓,方才的那支箭,正是她射出来的。
她的右手使不上力,这一箭竟是她以脚发力、左手拉弓射出来的。
却依旧凌厉异常,且准头极准。
“我来了。
” 那骑在马上的女将淡声道。
因方才的那一箭,鲜于機的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见到容钰,他甚至还笑了一声,高声道:“容将军,我们戎国很欢迎您的到来!” 此话一出,以贺江为首的大周兵将俱是沉下了面色。
容钰身旁,傅晟与东方立骑着马分立在左右。
“鲜于機,闭上你的臭嘴吧,看你东方爷爷一枪!”闻言,东方立率先大喝一声,提着红缨枪便要冲上前去。
“东方立,回来!” 容钰立刻喝止了他。
“大将军……”东方立不满。
“这是军令。
”容钰沉声道。
她本已不是将军,可是今日她既然重新穿上了这一身盔甲,那便让她再做一回这将军吧。
闻言,东方立立刻停了下来。
军令如山,在他心中,容钰永远是他们三十万边军的首领。
而望着这一幕,城墙之上的贺江一脉眸色却是都暗了下来。
哪怕如今贺江已是皇帝钦命的主帅,可在这些边军的眼中,他说一百句话,竟是也抵不过容钰的一句。
如今来看,这三十万魏家军怕是该姓容才对! 而此时,容钰独自驭着马走到了两军中间。
“鲜于将军,我已经来了。
”她看向戎国大军,目光在魏瑄的身上划过,最终落在了鲜于機的身上,“该是你们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 鲜于機大笑道:“本将说话算话,只要容将军过来,本将这便放了这位魏瑄将军。
” 魏瑄将军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声音,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魏瑄埋着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容钰脸色未变,只道:“既然如此,那便放人吧。
”说着,她竟是孤身一人要朝着戎国而去。
见此,身后的大周边军兵将们忍不住高声唤了一声,“将军,不可!” 话音未落,竟是都欲骑着马朝她冲去。
见此,无论是鲜于機还是贺江都暗下了神色。
只鲜于機眼中更是多了喜色。
依誮 以容钰在边军中的威望,以这三十万边军对容钰的忠诚追随,只要他们控制住了容钰,还怕拿不下这关州府? 而只要攻下关州府,他们戎国的大军便能长驱而入,直取大周皇城! 思及此,鲜于機心口便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
他的目光隐隐朝着远处的傅晟而去——此刻,他也与那些边军一起,朝着容钰追来。
“你们都给本将站住!” 容钰却是未停,直接大喝了一声,“你们既然认我这个将军,那便明白何为军令。
违抗军令者,该当如何?!” “……轻者二十军棍,重者当斩!” 东方立等人都涨红了一张脸。
“那如今本将命你们全部退下!”容钰面沉如水。
身后,东方立等人终是停了下来。
容钰继续朝戎国而去,距离戎国还有五十米时,她停了下来,高声道:“鲜于将军,你该放人了。
” 鲜于機没动,也道:“容将军武功高强,你先褪下身上兵器,本将便放人。
” 说着,他对身边一个小将使了使眼色,那小将便骑着马飞快朝容钰而来。
“容将军,得罪了。
” 容钰看了那小将一眼,便把佩刀和弓箭都取了下来,又解开盔甲,张开了双手,除了里面的薄衣,已无他物。
鲜于機这才满意,让人解开了魏瑄身上的绳子。
“既然如此,那便交换吧。
” 魏瑄被戎国兵将压着,朝着容钰走了过去。
未免出现差错,鲜于機派人围住了容钰。
魏瑄走到了容钰的身边。
她仰着头,看向那看上去无比高大的女子,唤了一声,“将军,我……” 只是她才刚开口,那马上的人便已经跳了下来,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戎国的兵将们顿时紧张了起来,齐齐亮出了兵器。
“别怕。
”容钰却只是伸手,轻轻拂去了魏瑄脸上的血痕,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
”那一瞬,魏瑄眼里霎时蒙上了一层水光。
“走吧,不要怕。
” “我走了,您怎么办?” 容钰笑了笑,“你都唤我将军了,难道还不信我吗?走吧,一直朝前走,不要回头。
” 闻言,魏瑄咬着唇,握紧了拳头,终是朝着大周跑了过去。
“容将军,请吧。
” 戎国将领道。
直到看着魏瑄跑进了城门,容钰这才重新翻身上马,朝着戎国而去。
见她并未做什么动作,戎国兵将稍稍放下了心,只是依然举着兵器围着容钰,哪怕是到了戎国大军这边,也并未放下。
容钰的强大,在戎国这边已是深入人心,他们自不会掉以轻心。
哪怕她已没了内力。
“容将军,想要请您来戎国,可真是不容易。
”鲜于機笑着道,“不过,虽然艰难,但到底达成了目的。
您放心,只要您愿意归顺戎国,为王上效力,戎国绝不会亏待您这样的功臣的!” 说着,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容将军,你后悔了吗?” 那日拒绝了他又如何,最终却是被她效忠的大周生生推了出来,只为了换一个废物回去。
“后悔?”容钰声音微哑,“鲜于将军以为呢?” 话出口的瞬间,不等鲜于機回答,她忽地双脚一瞪,腰背几乎弯成了一个弓形。
她速度极快,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她的双脚竟是夹住了一把红缨枪,然后用力一踢,那红缨枪竟是直接朝着鲜于機而去,猛然没入了他的脖颈之间。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息之间。
而容钰左手已经抽走了旁边小将的佩刀,却是抵上了自己的脖颈。
锋利的刀刃在雪天下,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裹尸马革英雄事,纵使终今汗竹香[2]……”容钰忽地仰天大笑,她看着大周的方向,一字一顿的道,“我容钰,此生不悔!” 话音刚落,她手上一动,只听噗的一声,那刀刃划过了那白皙修长的脖颈。
霎时,鲜血如注。
如红色的雪花一般,喷洒在了银色盔甲上,亦随着风洒在了这片大地之上。
谁也没有想到容钰竟然会突然这般做,明明她已经身无利器,明明已经没了内力、废了手,可她竟依然当着戎国大军的面,杀了他们的主将! 他们的主将甚至连还手之力也无。
“大将军死了,容钰杀了大将军!” 不负初心。
不负初心! 便是死,她也谨记自己的责任—— 她是边境战士的将军,是他们的铠甲! 她的意义是带着他们杀敌,而不是成为他们的软肋! “将军——!” “将军,殉国了!” 戎国这方因为鲜于機的突亡已经大乱,而大周城墙上下,数万边军齐齐单膝跪在了地上,神色哀戚。
“阿钰……” 傅晟完全怔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那银甲女将从马上坠了下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双眼紧闭,面如金纸,竟是死了。
喉间倏然涌上一股腥甜,他再也压不住,唇角溢出了血线。
雪,忽然停了。
凡人却是看不见,那已无半分声息的银甲女将身上忽然升起了一道金光,一道模糊的人影从那身躯中飞了出来,竟与地上女将生得一模一样。
然后,那天空上,也降下了一道祥光。
这祥光凡人已可见。
但他们却看不见,随着祥光落下的,还有一道望不到尽头的天梯。
而那模糊的人影顺着那天梯缓缓朝天上升去—— * 关州府内,一华贵的宅邸里。
“文福,外面是什么声音?”司马承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本书,忽地微微皱眉,“朕怎么听得像是有人在哭?” 只是这哭声未免太大了一些。
“老奴这边出去看看。
” 文福正要出去,却听外面的哭声忽然变得更大了。
“将军,殉国了!” “将军,殉国了!” “将军,殉国了!” 一声又一声,仿佛是海上巨浪,一潮高过一潮,猛地朝人扑了过来,几欲把人吞没。
“……谁殉国了?”司马承赫然坐直了身体,双手已经无意识的紧握成拳,声音冷到了极致,再次问道,“他们说,谁殉国了?!” 文福猝然软倒在地。
恰在此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高声道:“陛下,容将军殉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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