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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天气越来越冷,戎国与大周之间的局势便越来越严峻,虽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役,却已经有了好几次的交锋。
起初,戎国因提前知道了大周的作战计划,便轻而易举取得了胜利,而大周自然损失惨重。
但贺江不亏是经年老将,熟读兵法,且作战经验丰富,很快便调整了对策。
他既然已经怀疑军中有奸细,自然便有了警惕。
他初来乍到,对边军的众将领并不太熟悉,因此贺江便索性直接重用了自己的心腹。
如此一来,虽让边军众将不满,但因着他才是主帅,军令如山,他们心中再是不满,也不得不听命。
而且,这样也确实折了奸细通风报信的路。
贺江制定的计划,唯有他与自己的心腹知道。
等到最后一刻,他才会公布出来。
因着他快速变了对策,也算是打得戎国有些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几次交战,战势终于不再是一面倒,大周也不时能取得一些小胜。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局势慢慢变好的时候,副帅魏瑄被俘了! 此前,魏瑄只在将军府时,外界虽然有关于她的众多传言,但总归是没有见到真人,不好判断。
但作为真假千金的另一个当事人,外界对她的关注和好奇绝不低。
尤其是她如今乃是将军府的唯一血脉,身后代表的乃是整个将军府,便是边境三十万魏家军也对这位将军府的真千金有过不少期待。
也难免把她与容钰相比。
只可惜,魏瑄虽是副帅,却深居简出,让人难以探寻。
以她的身份,一些小摩擦自然不需要她出面,因此,虽已来到边境数日,可大家对这位魏瑄将军依旧不了解。
而如今,隆冬渐至。
冬季作战是很艰难的,因此,无论是大周还是戎国,双方不约而同都加快了步伐,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战役。
大周的目标是守住关州,最好能重创戎国。
而戎国,却是想要在隆冬来临之前攻下关州! 贺江身为主帅,自然要坐镇军中。
而身为副帅的魏瑄,便不得不代替主帅出场了,并且最好作为先锋军,取得一场胜利,以振军心。
不日前,贺江决定来一场夜袭。
如今戎国胜多输少,且因着大周边军换了主帅,那让戎国兵将畏惧的魏钰已经被换下,而贺江在边境的名声不显,因此戎国这边信心大振。
正所谓骄兵必败! 贺江便是抓着戎国这种心理,欲来一次夜袭——在戎国人看来,如今的大周边军就是没了首领的羊群,不足为虑。
又输了这么多次,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恨不得龟缩在关州府内呢。
而贺□□心腹探子夜探了戎国兵营,查到了戎国粮草所在的位置,顿时信心大增。
戎国不比大周地大物博,他们土地贫瘠,粮草比不上大周充足。
但戎国兵强马壮,尤其是骑兵,更是大周不能比的。
如果与戎国正面对战,即便是胜了,怕是最终也是两败俱伤。
可若是烧毁了戎国的粮草,那这场战役便不战而胜了! 此次夜袭极其重要,领头的人必然要品级和势力足够高才行。
作为将军府的继承人,又身负皇家血脉,且名义上也是魏家军的领头人的魏瑄,便是极其合适的人选。
况且,贺江在朝堂上沉浮多年,乃是经年的老狐狸,自然明白此次魏瑄被封为副帅塞进来的原因。
即便他不派魏瑄去,怕是长乐郡主那边也不会同意。
这可是刷军功和名望的好时机! 既然如此,他不如顺水推舟,也算是向长乐郡主那边卖了个好,而且还能收拢魏家军的军心,倒是一举两得。
因此,魏瑄便成了此次夜袭名义上的头领。
但贺江如今也了解了这位新小魏将军的实力,自然不会真的任由她瞎指挥,是以,也派了自己的心腹跟上。
而将军府这边,自然也派了不少人保护在魏瑄身边。
只是却不想,他们都被戎国骗了。
消息泄露了。
那粮草的位置是真的,可等到他们带人过去时,早便埋伏在周围的戎国人立刻冲出来围住了他们。
敌众我寡,他们根本不是早有准备的戎国人的对手。
最终,魏瑄被俘。
此等机密之事,本应只有贺江及几个高级将领知道的。
但也不知是谁,竟然泄露了消息,不到半天,军中上下便都知道了副帅魏瑄将军被俘的消息了。
而且戎国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若想要换回他们的副帅,便用一个人来交换! “三日后,便是戎国定下的交换日期。
”破落的小院中,年轻的帝王声音寒凉,直白的说出残酷的事实,“他们想要的人是你,若是你不去,魏瑄必死。
” 而且,魏家镇守边关多年,魏家人不知杀过多少戎国人,戎国自是对魏家一系恨之入骨。
“戎国人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你在这里待了五年,应该知道他们对待俘虏会多么的残忍。
” “魏瑄,是魏家最后的血脉了。
” “容钰,你可明白?”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布衣女子,平静地与她对视,沉声强调道:“魏瑄,不能死。
” 容钰当然明白。
她只是没想到,司马承竟然会为了这件事亲自来到边关寻她。
“我明白。
”容钰的声音很淡,她的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早便猜到了这个结局一般,轻声道,“她不能死。
” 她淡声重复了这一句,声音听不出喜怒。
司马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眸色发暗,一瞬间,小院里的温度似乎直接降到了最低点。
雪花落在身上,带起了刺骨的寒意。
他并未打伞,便是帝王,此时也暴露在风雪之中。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是天子。
身为一国之君,即便边关告急,他也应坐镇京中,而不是千里迢迢来到边境。
可连司马承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当得到魏瑄被俘的消息后,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直接快马加鞭,轻装赶了过来。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军营之中,便鬼使神差的先来了这个破落的小院。
司马承出身皇家,自来养尊处优,后来登基为帝之后,他更是住在了世间最豪华的宫殿之中,享受着无数人的伺候与参拜。
吃穿住用,无一不精。
如这种破旧的小院,他更是从未踏足过。
容钰出身农家,成了农女。
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农家。
面前的女子仿佛与记忆中的那个威风赫赫的魏钰将军彻底成了两个人,他看过她穿着锦衣罗裙,也看过她身着威严的铠甲,却唯独没有看过如此的她。
身上的衣裳早已洗得发白,上面甚至还有许多补丁,在司马承看来,比之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这便是容钰在容家过得日子吗? 她在大周,是可以被人肆意欺辱嘲讽的农女,而戎国,却愿意以侯位许她,让她成为这天下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君侯。
当身处淤泥之中,面对这般诱惑,真的有人能不动心吗? 思及此,不知何时,司马承的面色渐渐冷了下去。
“你既然知道,便应该明白怎么做。
”他的相貌生得极好,可如今,那双好看的唇微启,突出的却是冷酷至极的话,“当年是你生母换了两个孩子,才让魏瑄长成了今日这般不堪一击的样子。
” “她被人偷走了整整二十年的人生。
” “容钰,这是你欠她的。
” 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在了容钰的心上,毫不留情的在上面捶打。
若是二十年前,她的生母没有调换两个孩子,那今日,魏瑄还会不会被抓? 她会不会如他父亲一般,成为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谁也说不清。
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若是当年没有调换孩子这一事,她们各自在自己的家中长大,那么,这世间……至少如今是绝不会有一个魏钰将军的! 毕竟,一个农家出身的女子,便是再天赋异禀,难道能无师自通不成?便是她有心向学,又能去哪里学? 她可能会如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农女一般,做饭洗衣、刺绣种田,到了年纪便嫁给一个合适的人,组成一个家庭,然后相夫教子,就这般平淡安稳的过一辈子。
所以,司马承没有说错。
她确实偷了魏瑄二十年的人生,也确实欠了她。
无论如何,魏家于她都有再造之恩。
而如今,魏瑄被俘,她应该立即站出来才对。
可是容钰的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住了,如何也无法干脆的说出那一个好字。
非她不愿,而是…… 容钰看着这虽只住了一段日子,却已经慢慢有了家的味道的小院,心脏像是被一根坚硬的绳子用力捆了起来。
她缓缓握紧了双拳。
院子里静默得可怕,只有他们深深的呼吸声,以及那越来越重的雪落之声。
“朕不会逼你做决定,二十年前的你是婴儿无法选择,那么今日,朕便让你自己做这个决定——” “是换还是不换,都由你自己决定。
” “容钰,这一次,朕给你时间考虑。
” 半晌,司马承再次开口打破了这滞闷的静默。
“阿钰。
”沉默片刻,他忽然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似是带了一些亲昵,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他们最信任彼此的时候。
容钰抬眸,与帝王对视。
不错,是帝王,而不是当初的那个尚有稚嫩天真意气的少年皇子。
然后,她听见他说:“你说你不负初心,那么,就别让我失望。
” 不负初心,曾是他们对彼此,对这个世间的承诺。
而如今,他却把它化作了枷锁,欲要牢牢捆住她。
容钰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帝王之威仪,普通人不可直视。
可此时,容钰却忽然仰着头,像是与曾经的十几年一般,直视着面前之人的眼睛。
“司马承。
”她甚至直呼了他的名讳。
在如今,这可以算是冒犯天颜的杀头大罪,可曾几何时,她甚至亲切地唤过他一声,阿承。
那时,他是不许她叫他殿下的。
甚至偶尔,他还想要哄着她,要她唤他一声,“表兄。
” 只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她却是不愿如小孩儿一般唤他哥哥的。
因此,后来,他便退而求其次,硬要她唤他的名字。
“阿承,阿承……这个名字,除了父王和母妃,我便只让阿钰这般唤我了。
” 彼时,他笑看着她,清亮的眸中满是笑意和期待。
将军府家教甚严,长乐郡主也极其重视她的礼仪规矩。
自小,长乐郡主便教过她何为尊卑,何为君臣。
司马承虽只是皇子,还未登基,可于她来说,她也是君。
身为臣子,如何能直呼君上的名讳? 容钰自幼便谨记着这些规矩。
可那一刻,对上那双带着期待的黑亮眼睛时,她却鬼使神差的点了头,顺着他的意唤了他一声阿承,竟是忘了学了多年的尊卑规矩。
那时,他听到那一声阿承,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她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
偶尔,他做了坏事,容钰才会生气的连名带姓叫他司马承。
可他却从未生气,甚至还会乖乖的应一声。
可此时,这个称呼一出,容钰却分明看见那高大的帝王眉头微微蹙了蹙,那双曾荡满笑意的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
容钰却是笑了。
她主动的走近了他,然后问他:“你信过我吗?” 容钰曾以为他们之间从不需要问这样痴傻多余的问题,这是她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司马承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们看着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的身上都被已经披满了雪花,久到容钰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时,他终于开了口。
“阿钰,我想信你的。
” 只一句,便已如万箭穿心。
容钰笑了笑,回了一句,“原来如此。
” 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1]。
这一场君臣知己,原来不过只是她的自欺欺人。
话必,帝王再也没看她一眼,而是转身朝门外走。
只是刚走了几步,又忽地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看向容钰,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道:“这是表姑让朕带给你的。
” 他口中的表姑,自然是长乐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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