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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回书说到,马殿臣遇上了降妖捉怪的崔老道,展开宝画《神鹰图》灭了女鬼,又将这宝画送与了马殿臣。
马殿臣拜别了崔老道,从山东老家一路奔关外,腿上的蟒宝给了崔老道,再也跑不了以前那么快了,无奈一步一步往回走吧!马殿臣不在乎走路,可这一路之上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没有钱寸步难行。
前两次身上也没钱,沿途要饭打八岔到的关外,而今仍去讨饭不成?一摸自己手上还有一挂十八子儿的玛瑙串,还是发财之后买来玩儿的,这下行了,把去当铺换了几两银子,好歹有了盘缠。
一路上行行走走,心气儿可跟之前两次不同,前两次真可以说是前途未卜,如今这叫一个踏实,家宅中有一躺银子,回去当财主,何等的快活。
马殿臣想得挺好,不承想俄军侵略东北,马殿臣那座宅子,已在战乱中被洗劫一空,又放一把火烧成了一片瓦砾。
马殿臣恨得咬牙切齿:出生入死挣下的家业,说没就没了,我这命也太背了,一次又一次的倒霉到家了。
有心杀几个俄国大鼻子出一出这口恶气,可人家有枪有炮,自己两手空空,如何是人家的对手,去了也是送死。
马殿臣心头憋了一口恶气无从发作,抓心挠肝那么难受。
不过他也彻底死了心,人争不过命,没有发财的命不可强求,再大的财也留不住,饿不死得了。
那也得有口饭吃才行,可他不会干别的,虽然有些武艺两膀子力气,不过咱们之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打把式卖艺根本挣不来钱;再一个枪杆子直溜,打枪打得准,怎奈大清国要完了,对待列强只会忍辱求和。
马殿臣有心上阵杀敌,苦于报国无门。
何况满清朝廷什么时候把穷苦老百姓当人看了?如果不是满清朝廷暗弱无能,他这家产何至于遭俄军劫掠,可见这国报不报的也不吃紧。
他心想:既然没别的路可走,莫不如凭这一身本领,上大户人家当个看家护院的炮手,也能有口饭吃。
恰逢天下大乱,又有外敌入侵,东三省的土匪多如牛毛,官司王法形同虚设,出了事儿没人管你,自己都还顾不上呢!因此大地主都养炮手,用于看家护院,防备胡子来砸窑,毕竟指望不上官府,还是自己有人、有枪才保险。
关外的胡子大致上分为三类:头一类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也叫“红胡子”或者“马胡子”,多为穷苦之人,被逼无奈落草为寇啸聚山林,人马多则上百少则几十,干的买卖主要是砸窑、绑票;第二类土匪有钱,枪弹充足,还都是好枪,这群人上山当土匪之前,要么是地主富户,要么是军队的团勇,让黑白两道挤对得没法子了,俗话说“狗急了咬人,人急了为匪”,这才上山当胡子,专门杀官绅,与官府军队为敌;第三类土匪也叫棒子手,没刀没枪,手中仅有一根木棒子,躲在老林子里,见到一个人走路的,赶上谁是谁,从身后抡上一棒子,先把人干趴下,再搜刮身上的财物。
有这么句话,“遍地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
当时的关外,无论是地主老财,还是平民百姓,可以说是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了霉。
有钱的地主为了防御胡子,不惜重金雇来炮手和棒子手,东北话“枪”、“炮”二字经常混用,炮手其实就是枪手,平日里也没别的活儿干,管你吃管你喝,溜溜达达巡逻放哨。
但是来了土匪你得去拼命,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时候可就指着你了。
当炮手必须会打枪,枪法还得准,说黑话这叫“枪杆子直溜”。
养炮手可不是一笔小开销,也不是所有的大户都雇得起十来个炮手,只雇一两个没什么用,也可以由若干大户凑钱买几条枪,雇几个人组成保险队。
山上很多猎户,都改行当了炮手,打猎的枪法也准,可跟当过兵打过仗的不一样,虽说都是拿枪的,打猎的打不准顶多回家挨饿,两军交战打不准命可就没了,所以说真刀真枪那才是真本领,有他这两下子,还真不愁吃不上饭。
关外地广人稀,大地主家都有千顷良田。
通常在当中起一个大院子,周围全是庄稼地,这是为了干活儿近便,过去说“近地”乃是一宝,就是这个意思;同时也为了视野开阔,一旦赶上土匪打家劫舍,可以从远处望见,及时做好防备。
在这样的地主大院子中,除了本家的人口之外,连同下人、长工、佃户、炮手都住在里边,一个大院子住上几百口人也不出奇。
收了工连牲口、农具全带回来,大门放闩二门落锁,四周有壕沟,院墙上有炮楼,炮手往来巡视,好似碉堡一般,土匪没有大炮,人马再多也打不进去。
马殿臣找了这么一家,打远处一看家业绝对够大,大院子围墙高耸,周围的大田一望无际,还都是好地。
关外常年封山,土壤肥沃,地里的黑土抓一把能攥出油来,那还称不上好地。
必须在水边上,利于灌溉,土地也齐整,那才叫好地。
很大一部分种了烟草,关东烟虽然没在东北三宝之列,却也举国闻名,叶片厚、油脂多、烟味浓醇。
山东也产烟叶,马殿臣又是庄稼人出身,知道烟叶子最吃地,种过烟草的地,种一年得缓三年,否则什么也长不出来,然而种这一年的烟草,却顶得上十年种庄稼的进项。
马殿臣一瞧这是家大业大的大地主,上门找碗饭吃应该不难,当即迈步走了过去。
此时虽是大白天,却也是大门紧闭,上前把门叫开,出来一个下人,马殿臣说明了来意,下人进去通禀,过了一会儿这个人再次出来,招手让他进去。
赶等马殿臣进去一看,这家可太阔了,进门先是一个大场院,两边堆放各式农具,还有牲口棚子,院门的两侧各有一排房子,屋前搭着梯子直通院墙的顶部,看意思是炮手们住的地方。
再往院子深处看,一排排的房屋横平竖直,里里外外说不清有多少进。
下人带领马殿臣一路穿房过屋,到了当中的一进院子,屋舍比前边讲究多了,青砖铺地,迎面三间正房,东西厢房、东西配房、东西耳房,两侧还有跨院儿,估计这是东家的住处。
正房堂屋太师椅上端坐一人,不用问都知道,这位是东家。
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有红似白长得挺富态,身上穿得也讲究,深灰色的长袍外套青布马褂,这时候还没入冬,头上没戴帽子,一条大辫子油光锃亮,可见平时没少吃好东西。
东家已听下人讲了马殿臣的来意,说话倒也客气:“我这儿的炮手、棒子手不多,可也不少,有这么十来个,你既是想来我们家干,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无非多双筷子。
不过你也知道,这个年头兵荒马乱,有多少人吃不上饭,我这儿也不能白养闲人,你是会使枪,还是会使棒?” 马殿臣自己身上的能耐自己知道,穿门过户走进来,瞧见有这么两三人背枪拎棒到处溜达,看身形步法,不像有什么真本事,只是跟这儿混饭吃,当即说道:“东家,我在门口打两枪,行与不行还得听您的。
您要觉得我枪法可以,就赏我一口饱饭吃。
如果说您看着不行,我也没二话,抱上脑袋我一路滚出去。
” 2 上回书说到马殿臣打山东回到关外,到了地方一看,当地已被老毛子劫掠一空,只好凭身上的本领给大户人家当炮手。
东家听马殿臣说话口气不小,命下人传来一众炮手、棒子手,让马殿臣在前边的场院一试枪法。
一众人等来到场院,有人给东家搬过一把椅子,东家坐好了,点手叫过一个炮手来。
这个炮手和别人不一样,其余三五个人各背一杆土炮,那是改制而成的单发步枪。
这位腰上别了两支十连发手枪,这在当时来说了不得,一支十连发能换三匹好马,可见这是个炮手头儿。
东家吩咐炮手头儿考较马殿臣的枪法。
这位也是有心卖弄本领,先在墙头上并排插了三根秫秸秆,又背对院墙大步流星迈出去十步,回过头一甩手“啪啪啪”打了三枪,三根秫秸秆应声而断。
这一手儿露得漂亮,在场的人纷纷起哄叫好。
炮手头儿打完之后重新插上三根秫秸秆,嘴角挂着笑意,将十连发手枪递给马殿臣,那意思是让他也来来,我们也开开眼,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马殿臣接过枪在手中掂了掂,举到眼前瞄了瞄,他一不慌二不忙,按炮手头儿的样子,背对院墙走出十步开外,转过身看也不看“啪啪啪”也是三枪。
围观众人一看,惊了个目瞪口呆,这枪法太高了,把这三根秫秸秆打得一般齐,如同剃头一样,可不是刚才那位炮手头儿的枪法能比,当下一阵哗然。
马殿臣打完秫秸秆,心说:你试完了我,我也得试试你。
他找东家要了三枚铜子儿,让一个下人用弹弓把铜子儿射到半空,他站在当场抬手“啪啪啪”又是三枪,弹无虚发,只听半空发出三声脆响,三枚铜子儿全部打个正着。
炮手们知道这手绝活叫“打飞钱”,比“甩手打雁”可难得多了,铜子儿才多大个东西,射在空中也停留不住,打得准与不准都在电光石火之间,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练成的。
马殿臣打落三枚铜钱,也不说话,面无表情把枪还给炮手头儿。
炮手头儿自知没这个枪法,揣上枪臊眉耷眼往旁边一站,没敢接马殿臣这招儿。
东家可高兴坏了,这样的炮手一个顶十个,这是让我赶上了,该着了我家门平安啊!来多少胡子也不怕了。
当即让马殿臣当了炮手头儿,大院里的一众炮手、棒子手都得听他的命令,那两支十连发手枪也给马殿臣用了,又告诉马殿臣不用跟这班兄弟一起挤在前院住,往后住单间,东家吃什么他吃什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马殿臣从此在地主大院当上了炮手,别的炮手也都对他心服口服,没法子,人家要把式有把式、要准头有准头,吃香的喝辣的理所应当,没什么不服气的,谁让自己没这本事呢! 这个大院的东家姓纪,过去习惯以东家的姓氏当地名,所以他们这儿叫纪家大院,在土匪口中称为“纪家窑”。
怎么叫法还不一样呢?因为山上的胡子说黑话,将抢劫富户叫“砸窑”。
土匪当中专有下山寻找目标的人,到处打听哪家有钱、哪家没钱,哪家的棒子手多、哪家的炮头硬,都知道纪家窑趁涝儿[1],里面的粮食、银钱堆得顶盖儿肥,各路土匪觊觎已久,早就垂涎三尺、哈喇子流一地了。
但是纪家大院前前后后好几进,是座“连环窑”,院墙一丈多高,墙顶上带垛头子,都是用草辫子裹大泥垒起来的,坚实无比。
院子里除了五六名炮手,还有十几个棒子手,加上长工、短工、牲口把式,不下三四十人,是一座极不好砸的“硬窑”。
马殿臣当炮手以来,前前后后来过几股土匪要砸窑。
大多只在周围转一转,觉得无从下手知难而退,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了。
唯独有一次,来了一伙儿“砸黑窑”的胡子,所谓“砸黑窑”,是指趁夜偷袭,大半夜里来打你。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马殿臣得知土匪来袭,急忙带领炮手们登上墙头,大院外边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土匪皆穿黑衣,根本不知道该打哪儿。
好在马殿臣早有防备,平时备了不少砖头,一直泡在煤油里,此时点上火往墙外边扔,摸黑来袭的土匪在火光之下无所遁形,没处躲没处藏,让墙头上的马殿臣一枪一个,放倒了七八个,其余的土匪吓破了胆,纷纷抱头逃窜,马殿臣一战成名!从此之后,周围的土匪再也不敢打“纪家窑”的主意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马殿臣在纪家大院当炮手头儿,一转眼过去好几年,大清朝亡了国,时局动荡,关外的土匪越来越多,几乎遍地是匪。
土匪这个行当极为复杂,各种规矩、讲究,包括穿着打扮、挑的字号、说的黑话,这都有说道。
比如说落草为寇,一般是聚齐了一众“志向相投”的兄弟,挑旗造反、占山为王,按土匪的说法,这叫“起局”。
土匪的团伙叫“绺子”,一报字号都是说“我是哪个哪个绺子的”,都得这么说,这是规矩。
起局要有“局底”,也就是家当,什么意思呢?虽是凑齐了人手,可要钱没钱、要枪没枪也起不了局,走投无路上山为匪的有多少有钱人?有钱就不当土匪了,所以说只能靠哥儿几个东拼西凑,有小偷小摸的,也有出去劫道的,还有的人用木头削成枪,裹上红布去抢别人手中的真枪,出什么招儿的都有,因此说大部分土匪乃是乌合之众。
书要简言,甭管山上的土匪多么凶恶,“纪家窑”有马殿臣在,一般的绺子真不敢近前,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知道来了也讨不到便宜,搞不好还得折损人马。
但是树大招风,真有大绺子不信这个邪,你本领再高不也是一个人吗?浑身是铁你能打几颗钉?有这么一天早晨,马殿臣正在院子里洗漱,一个手下慌手慌脚跑进来,让马殿臣快去门口瞧瞧,胡子借粮来了!什么叫借粮啊?借了你还吗?那是说得好听,就是要来了,你不给就抢。
马殿臣一听,心想:还真有这不要命的!也没顾上拿毛巾,两只手在衣襟上抹了抹,跟随手下匆匆赶到大门口。
只见地上齐齐整整并排插着三根高粱秆子,这是什么意思?关外的人都知道,这是土匪来抖威风,一根秆子表示一百担粮食,门前插三根高粱秆子,是告诉主家准备好三百担粮食。
三百担这是有数的,老老实实把粮食交出来,拿了粮食我就走,两下里相安无事,如果胆敢不给,那可就别怪我心黑手狠了,打进来烧杀抢掠,到时候有什么是什么全部抢走,不分良贱一刀一个,都不得活命,你后悔都来不及。
东家听见门口这么一闹,也跑出来看,一见这阵势,明白这是让大绺子盯上了。
虽说纪家大院墙高壕深,又有马殿臣和一众炮手护卫,但是敢在门前插高粱秆子借粮的胡子,只怕不是好惹的,万一打进来,定然鸡犬不留,不如息事宁人,给他们预备下三百担粮食,打发走得了。
东家将这个念头跟马殿臣一说,马殿臣不以为然:“这个章程可开不得,否则永无宁日,今天拿了三百担粮食,吃着甜头了,过不了几天又得来,又是三百担,咱粮食再多也养不起土匪啊!再者说,这个口子一开,周周围围的大绺子都来要,给还是不给?那就是无底洞,到时候不用胡子来抢,咱也是盆干碗净了。
您且放宽心,用不上三百担粮食,我倒要会会这些土匪,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东家一听是这个道理,马殿臣说得挺对,不过万一让绺子打进来,这一家老小性命不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下只能指望马殿臣了。
转天一早,马殿臣将两支十连发手枪揣在腰上,让人搬来一把太师椅,手托茶壶往太师椅上一坐,跷起二郎腿等借粮的胡子上门。
不到晌午,远远过来五六个人,赶了几辆大车,前边打头的还挺有样儿,胯下一匹高头骏马,端坐马上有如半截子黑塔,头包青巾身穿黑袍,腰里一巴掌宽的铜疙瘩皮带,一左一右插了两支二十响盒子炮,枪柄底部各有一个铁环,上系二尺多长的红绸子。
马殿臣一瞧,这伙土匪太狂了,不带人马,只来三辆大车,瞧这意思手拿把攥料定了我们得交粮食,想到此处不怒反笑,心说:今天让你借走一粒粮,往后我随了你的姓! 黑大个儿骑马来到近前,见大门紧闭,门口不仅没有粮食,反倒坐了一个挎双枪的,不用问这是不想借粮,不由得暗暗动怒。
不过土匪有土匪的规矩,也讲究先礼后兵,于是双手抱拳往左肩一举,问了一声:“兄弟,粮食给咱备好了吗?” 马殿臣见人来了,站起身形,单脚踏在太师椅上,摆了一个踏虎登山式,也是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向后一伸。
书中暗表,这叫“匪礼”,跟一般的见面客气行礼可不一样,因为土匪忌讳在身前抱拳拱手,土匪最怕官兵,那样如同犯人戴枷不吉利。
二人行罢了匪礼,按规矩接下来要说黑话盘道。
马殿臣右手叉腰,左手伸出大拇指,横打鼻梁说道:“脚踩虎牢关!” 骑在马上的黑大个儿闻言一愣,右手抬起马鞭点指马殿臣说道:“马踏三江口!”言罢左手一兜缰绳,坐下马抬起前蹄打了一个响哨儿,心说:行啊!开口便是“朋友话”。
咱们说什么叫“朋友话”呢?马殿臣从过军打过仗,军队之中龙蛇混杂,一多半是落过草的贼寇、滚过马的强盗。
这些人在军中拉帮结派,满口的黑话。
因此马殿臣耳濡目染,也是非常熟悉。
黑话也叫“朋友话”,土匪们最早发明黑话是为了作案方便,比如上哪家大户砸窑,其中一个土匪高喊一声:“倒阳料水的有喷子,码前去了他的靶子!”这意思是告诉同伙“东南边放哨的手里有枪,赶快把他弄死”,如果不说黑话,不仅同伙听得见,放哨的也能听见,不等你上来,对方已经有了防备,那还怎么打?马殿臣是行伍出身,在旧军队中混过,黑话也是张嘴就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土匪来了,必然得说“朋友话”。
按照土匪的规矩,只要对方会说“朋友话”,便不可轻易动手,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多个朋友多条道,先互相摸摸底,尽量避免火并,因此黑大个儿就应了这么一句。
马殿臣见此人气势勇猛,不怒自威,不像是一般的土匪,尤其是斜挎两支二十响镜面匣子枪,那可是好东西,比自己这两把十连发可强得太多了,普通人不是你说花多少钱就能弄得着的,冲这架势在山上必定是四梁八柱之一,于是说了句:“左右挂拐子,大小是道梁?” 黑大个儿冷笑一声,答道:“单开天王殿,跨海紫金梁!”相当于告诉马殿臣“我在山上坐头一把交椅”,说白了这是“大当家的”,是匪首! 话说马殿臣瞧黑大个儿,黑大个儿也打量马殿臣,见此人身高体阔,不怒自威,一个人挡在门前凛然不惧,也是有些佩服,反问道:“熟脉子,报报迎头什么蔓儿?”这意思是问马殿臣既然是一条道儿上的,不妨报个名姓上来。
马殿臣对答如流:“压脚蔓,指喷子啃富。
”意思是我姓马,指着枪杆子吃饭。
他摆明了想开打,一点儿不含糊,因此这话里话外,多少有点儿吓唬对方的意思。
黑大个儿听见“压脚蔓”三个字,当场愣了一愣,上上下下打量马殿臣。
马殿臣心说:这位不动手,怎么改相面了?莫不如我先下手为强,一枪把这为首的去了,土匪来得再多,群龙无首便不足为惧。
怎知还没等马殿臣拔枪,黑大个儿突然翻身下了马,上前叫道:“你是马殿臣!” 马殿臣心说:我这名号可以啊!深山老林的胡子也知道?他见黑大个儿到了近前,颇觉有几分面熟,仔细一打量,不由得大吃一惊:“你是迟黑子?!” 书中代言,来的这个匪首名叫迟黑子,手底下有一百多人,长枪短枪加起来够个百十来条,凭借人多势众装备好,多次下山洗劫地主大户,无往不利,从没吃过亏。
他怎么会认识马殿臣呢?当年马殿臣从军打仗,迟黑子也在军中,他是受了招安的山东响马,比马殿臣大不了几岁,二人都有一身的把式,又是同乡,也挺对脾气,这就叫“好汉敬好汉,英雄惜英雄”。
马殿臣的黑话和土匪规矩,有一多半是跟迟黑子学的。
迟黑子佩服马殿臣枪法如神、骁勇善战,为人耿直仗义,马殿臣敬重迟黑子英雄侠义、直来直去,哥儿俩拜过把子,枪林弹雨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交情,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后来队伍打散了,马殿臣随军入关,回到山东老家,迟黑子留在关外当了胡子。
兄弟二人在此相遇,不由得感慨万千。
迟黑子说:“兄弟,以你的身手,何必给地主看家护院当炮手,东家再抬举你,也不过把你当一条看门狗,真到了事儿上,为了几顿饱饭就得替他拼命、给他挡枪子儿,哪来的情义?不如跟哥哥我上山当胡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岂不快活?” 马殿臣听罢半晌无语:“如今天下大乱,上山为匪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落草为寇?祸害老百姓的事儿,更是决不可为。
” 迟黑子对马殿臣的脾气一清二楚,告诉马殿臣:当今天下,四海分崩、八方播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其任人宰割,不如上山当响马,祸害老百姓的勾当咱们决计不做,只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劝他不可迟疑,回纪家窑准备准备,等到山上的人马下来,里应外合先砸了这个窑,得来的钱粮布匹,都给马殿臣当见面礼。
马殿臣一听这可不行,当不当土匪搁一边儿,这个窑可不能砸,东家虽说是个大地主,却并非为富不仁,对待家中的长工、佃户都还不错,这些年吃人家喝人家,没少受人家恩惠,大丈夫知恩图报,不能干吃里扒外的勾当。
迟黑子一挑大拇指:“这是兄弟你仁义,咱不砸这个窑了,你快去收拾收拾,立即随我上山!” 3 再说大院里的炮手,在炮孔中瞧见马殿臣和匪首在门口聊上了,说的全是黑话,还越聊越近乎,忙跑去告知东家:“东家呀,可了不得了,你快看看去,马殿臣和胡子是一伙儿的,咱们赶紧逃命吧!” 东家大惊失色,心想:这马殿臣在我们家干了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出过门,几时跟胡子勾搭上了?当时冷汗可就下来了,私藏土匪按律当死,这可如何是好?稳了稳心神,告诉手底下人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
等马殿臣回到院子里,找到东家将情况一说,怎么来怎么去,那匪首是我结拜的兄弟,我不在您这儿干了,跟他上山也当胡子去。
这一番话把东家几乎吓尿了裤。
马殿臣说:“东家待我不薄,我马殿臣并非无情无义之辈,这一去虽是落草为寇,可到死也不会来砸纪家窑,不仅如此,倘若有别的土匪敢来造次,东家托人给我捎个信,我必定下山相助。
” 东家纵然万般不舍,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炮手啊!这些年纪家大院安安稳稳,那可都是马殿臣的功劳,无奈马殿臣去意已决,拦也拦不住了。
马殿臣辞别了大院中的东家、伙计、一众弟兄,出门跟迟黑子上了山。
到了地方一瞧,是高峰上的一片屋子,仅有一条险路上去,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官兵进剿势比登天。
山上这几排大屋,盖得比马架子强不了多少,屋子里盘着火炕,土匪们盘坐在炕上耍钱、喝酒、抽大烟,屋外有人擦枪磨刀,一派的杀气。
迟黑子带马殿臣进了聚义分赃厅,这是个连三间的房子,打通了一明两暗,正当中盘了一个大炉子,四周围有些桌椅板凳,迎面墙上挂十八罗汉画像,画像底下是一个大铁槽子,里面满是香灰,画像下边摆了一张交椅,上铺虎皮,这是迟黑子的座位。
相传十八罗汉是土匪的祖师爷,所以关外的土匪都拜十八罗汉。
老时年间的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当中,没有“匪行”却有佛主,上九流是:一流佛主,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员外,六流客;七烧,八当,九庄田。
这十八罗汉说起来乃是佛道的化身,因此在上、中、下九流之中列为一流,由此可见,拜十八罗汉为祖师爷的土匪还是上九流。
书要简言,且说马殿臣和迟黑子一前一后进了聚义厅,迟黑子吩咐手下把小的们都叫来,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落下,全都得来。
不一会儿,屋子里挤挤插插站满了人,老土匪、大土匪、小土匪加起来将近二百来号,这全是亡命之徒,一个个拧眉瞪眼,有的脸上还带着伤疤,都好似凶神恶煞一般。
迟黑子看人都到齐了,一指马殿臣,对群匪说道:“这位熟脉子,是大当家我的挨肩儿,传正管直,称得起英雄好汉,今天前来挂柱,往后在咱这个绺子上啃,不必找支门子,大当家的我来担保,弟兄们,摆香堂吧!”他这黑话是什么意思呢?大致上是说马殿臣是他的兄弟,胆子大枪法好,此番上山投靠,以后他跟咱们在一个锅里吃饭了,由我亲自担保。
咱得说说什么叫“挂柱”,孤家寡人想当土匪,上山找绺子入伙投靠,必须有绺子中的人引荐担保,不知根不知底的绝不会要,即便有介绍人,也得用黑话盘问一番。
土匪们疑心重,本来就是刀头舔血、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勾当,不得不谨慎小心,对来人刨根问底,有一句话说错了,掏枪就给毙了。
马殿臣乃是迟黑子磕过头的结拜兄弟,大当家的自己担保,自然是谁也不敢说二话。
可上山的路上迟黑子也跟马殿臣说了,别看咱们弟兄当初一个头磕在地上,一个坑里尿尿,穿一条裤子,但是山上的规矩不能破,否则难以服众。
马殿臣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迟黑子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才打下了这番家业,既然要在绺子里吃饭,就得守人家的规矩、遵人家的礼数。
他又不是外行,明白挂柱的规矩,告诉迟黑子:“咱俩兄弟归兄弟,但是到了绺子,别人怎么来我就怎么来,别因为我伤了众兄弟的和气。
” 厅堂之上,迟黑子跟众人说马殿臣前来挂柱,择日不如撞日,命人开设香堂。
别看是土匪,也讲究“行高人不低”的绺子规矩,取过纸笔写了字据,无非是些“走马飞尘、不计生死”的江湖话。
马殿臣按上了手印,交给字匠收好了。
有人站出来高喊了一声:“过堂!”旁边另有一个人递给马殿臣一只瓷碗。
马殿臣知道自己要背对众人走到门口,停下来把碗顶在头上,单有绺子里枪法最好的“炮头”一枪打碎头上的碗,自始至终不许回头。
打碎了碗之后有人过来摸裤裆,没吓尿裤的就叫“顶硬”,相当于闯过了这一关。
如果说吓尿了,免不了挨上一顿打,然后抱上脑袋滚下山去,再也别想吃这碗饭。
这可难不倒马殿臣,当初从军打仗,头皮子上子弹乱飞,他也没在乎过。
过完了堂,接下来是“拜香”,一共十九根大香,其中十八根指十八罗汉。
土匪杀人越货,却偏偏拜佛主为祖师爷,很多人胸前都挂一个布袋和尚,有的土匪头子还在山上设佛堂,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拜完了佛出去该杀人杀人、该放火放火,什么事儿都不耽误。
有拜十八罗汉的,还有供奉二十八星宿的,无非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十九根香指土匪头子大当家的。
往香炉中插的时候,十九根大香分五堆,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中再插一根,这叫“十八罗汉在四方,大掌柜的在中央”,然后跪下起誓,这都是一整套的规矩。
马殿臣按照山规插完了香,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出左肩,口中说道:“兄弟我蹬局晚、出局早,山规局势没学好,大当家的绺子人强马壮、局红管亮,如今兄弟马高镫短,特来挂柱,今后跟大当家的绺子上啃,前打后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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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重生了,最想做什么? 高明程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比较好! 年轻貌美的老婆,那就绝不能被艰苦的生活给磨去了颜色。 沉默内向的大儿子,打小就得好好培养。 至于走上邪路的小儿子,嘿嘿,教你做人套餐已上线,套餐包括:遍体鳞伤、皮开肉绽、头破血流。 至于钱嘛 我对钱不感兴趣,上辈子赚够了,这辈子只想小富即安,悠哉过好小日子! /
*泼辣小厨娘x神颜公子哥 人家穿越到文工团是舞蹈演员,顾芊穿越过来居然是一名食堂女工。 罢了,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厨子虽然没有跳舞体面,也算是一门手艺。 正好,顾芊穿越前是一名神厨。 持起锅铲就是一顿干! 糙面、野菜、麦麸咸菜饼子都能给你做出朵花儿来。 任何糟糕的食物到了顾芊手里,皆能成为化腐朽为神奇的美食。 一不小心就从食堂女工升职为主厨,成了文工团人人追捧、不敢得罪的顾神厨! 就在顾芊开/
久作,代号Q,13岁,异能是[脑髓地狱],是即使在异能当中也最被忌讳的精神操控的异能,被称为【活灾难】,因此终日被关在港口mafia的地牢不见天日。 [嗡嗡嗡] 在睡梦中听见了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再一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黑漆漆的车里,而身旁的开车的人,是一只大蝙蝠? 啊咧,是梦吗?但是,这里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怀抱着人偶的少年露出一个崩坏的笑容,眼中的星星闪烁,[既然是在梦里,那就让我/
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老实头儿的春天小说目录,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全文免费阅读。笔下文学提供老实头儿的春天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小说章节完整质量高,包含结局、番外。/
当幻想侵入现实,当科技与人性碰撞,当世界面临抉择,当毁灭悄然到来 注定要成为救世主的屌丝,那一日用笃定的语气教育世人:历史是人民众创造的,但好歹得先活下来,才能自称是人民众的一员吧? /
黎非凡穿书了,穿成豪门霍家霍二爷包养的金丝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能在大佬身边三年屹立不倒的唯一原因,就是像极了大佬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金丝雀对金主可是真爱,无奈脑子不够使脾气还坏,结果人正主一回来他就被踹了。 黎非凡就不一样了。 金丝雀就要有金丝雀的自觉。 床上狐媚惑主床下温柔小意,没事儿斗斗妖艳贱货,有事儿大佬棒棒绝不出头。 背地里呢。 霍家大爷狼子野心黎非凡私人腰包进账五百万。 对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