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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可劲儿地造,再加上狐朋狗友连蒙带唬,都从他这儿骗钱,再厚的家底也不够他如此挥霍,甭说十八个金和尚了,就是金山也得掏空了。
买卖全兑了出去,地也卖光了,金罗汉全抵给了宝局子,等到没钱吃不上饭的时候,想起老爷子说过“没钱打和尚”,跑到寺院中抡起扫帚一通胡打乱捶,专找光头和尚下手,让人家当疯子扔进班房蹲了半个月。
家里虽说没有亲人了,手底下使唤人还不少,工钱欠了一年多了,一看傻少爷进了班房,那还跟这儿干什么呀?凑到一块儿一商量,把宅子的房契翻出来变卖一空,众人分了钱各奔东西,来了个树倒猢狲散。
傻少爷打班房出来,回到家一看房子都换主儿了,跟人家讲理被打了个半死,可叹偌大的家业,几年光景被他败得镚子儿皆无,到头来只得流落街头,忍饥挨饿。
傻少爷过去住在大宅门儿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糖里生蜜里长,要什么有什么,哪里懂得世上的人情冷暖。
如今沦落街头,无处安身立命,整天东游西逛,结果误交了匪类。
常言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傻少爷凭着又傻又愣,刺了文身当混混儿,摔打叉剌耍胳膊根儿,道儿上的规矩满不懂,从不按套路出牌,全凭一股子愣劲儿。
拿这个文身来说,过去混混儿文身都有讲究,在文身里边文龙的居多,龙和龙又不一样,刚开始当混混儿的属于才入行,通常在背上文“出水龙”,暗指刚出道。
几时混出了名堂,再在出水龙旁边加上祥云、太阳变成“钻天龙”;浑横不要命的在胸口文“抬头龙”,暗指从不低头服软,是硬茬子;黑白两道通吃的混混儿文“过肩龙”,两个肩膀上分别有一条龙,那是告诉你官私两面都能平蹚;有钱有势的人也有当混混儿的,不是为了吃饭,就为招摇过市欺负人,这样的人文“盘腿龙”,两条龙从脚脖子一直盘到大腿根儿,说明这个人根基硬,轻易扳不倒。
除了文龙以外,“关二爷马上抡刀”、“三太子闹海伏龙”都有说法、有讲究,含义各不相同,代表了你在混混儿界的身份地位,不是谁想怎么文就怎么文,想文什么就文什么。
傻少爷不懂这一套,更不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看什么热闹文什么,左臂上文的是三仙仗剑,右臂上文的五鬼擒龙,那都是成了名的老混混儿才敢往身上扎的。
他一个傻子整天带两膀子花儿满世界晃悠,因为这个没少挨打。
不过也正是由于他人傻,谁都不怕,又浑又横,蛮不讲理,打遍街骂遍巷,七个不行乎八个不在乎,大不了挨顿打,饭辙可有了。
好比说谁家饭菜刚摆上桌,还没等动筷子,他踹开门进来,坐下就吃,你不让吃就掀桌子骂脏话,你动手他也动手,打不过就挨打,反正你不敢打死他,挨完了打明天还来,你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求这位爷明天换个地方,别在一家吃起来没完。
傻少爷成天到处转悠,吃喝是不愁了,谁家的门他都敢进,谁家的东西他都敢吃,还都拿他没办法,到后来只是吃你的喝你的都不行了,还得讹钱,你不给钱我就不走。
凭着这一身的傻劲儿,居然也混出点名气,一提天津卫的傻爷,没有不知道的,谁惹得起这么个主儿? 当时的天津卫,可以说遍地是混混儿,四大锅伙各霸一方,分别在东、南、西、北四城站脚儿,各有各的字号:东城的老君,西城的老悦,北城的四海,南城的九如。
彼此之间界限分明,一旦有人越了界,上别人的地盘闹事,那就会引发一场恶斗。
混混儿打起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镐把、斧子、鸟枪、匕首,有什么招呼什么,还有站在墙头房顶往下倒开水扔砖头的,怎么狠怎么来。
从谁口中吐出一个“服”字,那可就栽了,以后再也抬不起头。
四大锅伙经过多年争斗,地盘相对稳定,很少有人出去找麻烦,倒也是相安无事。
哪知道出了傻少爷这么一个货,什么规矩都不讲,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抹你一身大鼻涕恶心你,整个儿一滚刀肉,天津城四个角没有他不敢去的,挨多少打也不在乎。
到后来都没人打他了,嫌太累。
四大锅伙懒得理他了,官厅也拿他没辙,他也没多大的罪过,无非是到别人家里头抢口吃的,你还能把他枪毙了不成?抓回来关几天还得管他饭,打他骂他全没用,就这么个玩意儿。
后来官厅想了一个治混混儿的绝招儿,当混混儿耍胳膊根儿的称英雄论好汉,最好面子,如若认了栽、服了软,以后就当不成混混儿了,所以把天津卫挂名排号的混混儿全抓来,傻少爷也在其中,他也没想跑,在哪儿吃饭不是吃?抓回来带到公堂之上,不审不问、不打不骂,干什么呢?让这帮混混儿“认干妈”。
上妓院找来几个人老珠黄的窑姐儿,嘻嘻哈哈、淫声浪调,劈开腿往门口一站,勒令这帮混混儿挨个儿的从妓女裤裆底下钻过去,一边爬还得一边大声叫妈。
不钻裤裆的一律打入木笼,放在太阳底下晒成咸鱼。
名义上是对刁民略施惩处,一没打二没毙,这么晒死官厅没责任。
如此一来,等于把当混混儿的逼上了绝路,要么钻裤裆,要么活活晒死。
这一下乐子大了,围观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一个劲儿地叫好。
当混混儿凭的就是个脸面,天大地大面子最大,折了胳膊不折腰,舍爹舍娘不舍脸,钻窑姐的裤裆还管窑姐叫妈,岂不成了婊子养的,这可太损了。
真不乏脖子一梗,宁死不从的好汉,那就把命扔了。
大部分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钻过裤裆、认过干妈,抱头捂脸出了大堂,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傻少爷那个没脸没皮的劲儿一上来,根本不在乎钻窑姐儿裤裆,出来之后自吹自擂,东、南、西、北四城那么多成了名的大混混儿,钻裤裆没他钻得快,干妈没他认得多,谁还敢跟他比?此后他更加肆无忌惮了,到处横冲直撞,一来二去成了天津卫的一霸。
傻少爷混出名头了,钱也有了,身边上也多了几个小兄弟。
有人给傻少爷出馊主意:“现在的天津卫提起傻爷您的名号,真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不过您还差一样,英雄好汉得玩小娘们儿啊,您看那戏文里边英雄配美人儿,那才叫气派!”当初傻少爷家里边金山银山有的是钱,也是吃过见过,但是那会儿岁数尚小,没对女人动过心思。
而今他一听这个小兄弟说的有点儿意思,登时来了兴致:“上哪儿去玩小娘们儿?”小兄弟说:“那得上妓院啊,群芳院是个好地方,那里边的姑娘美若天仙,一个赛一个的水灵,闭上眼划拉出来的也是有模有样。
”傻少爷一拍大腿:“得嘞!咱今天就去群芳院!” 众人簇拥之下,傻爷昂首阔步进了群芳院。
老鸨子立马笑脸相迎,脸上的粉渣子直往下掉。
大茶壶看座上茶,一看这位傻爷满不懂,头一次来,就让他先押十块钱上两盘瓜子,这叫开双盘,随即把姑娘们都叫出来了。
什么冬梅、腊梅、烟儿煤、硬煤;春桃、春香、春饼、春卷儿,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莺莺燕燕把傻少爷围在当中。
傻少爷人傻心直,眼光也和旁人不同,上不接天、下不连地,隔一路独一门的品位,那么多好看的一概不要,一眼相中了春桃。
大家伙儿一看,这傻爷的口味真挺特别,这个春桃胖胖乎乎的大身子,脸上的粉涂得老厚,打扮倒很时髦,旗袍开的都快到胳肢窝了,两条大粗腿,穿着高筒的玻璃丝袜子,身上还喷了不少香水,香风臭气、搔首弄姿,一下子就把傻少爷给迷住了。
敢情这位傻爷就喜欢胖的!春桃好几年不开张了,一撩旗袍直往外飞燕么虎,怎么呢?闲的!可这世上有得意孙猴儿的,就有喜欢猪八戒的,这一次赶上她的主顾了。
在过去来说,天津卫有四大害,分别是“毒、赌、娼、混”,也就是抽鸦片、赌钱、妓院和混混儿,全是坑死人不偿命的。
傻少爷四样占了两样,这就离倒霉不远了。
从这一天开始,傻少爷隔三岔五来群芳院,一来就打莲台,说白了就是喝花酒。
过去讲究“不搭莲台不叫阔”,可不是炒俩菜烫壶酒就算完了,得让大茶壶上有名的大饭庄子,点整桌的上等酒席,装进食盒送到妓院。
酒要好酒,菜要好菜,你在妓院里开席包了姑娘,就是主人,得请大家伙儿,一摆就好几桌,狐朋狗友一人点一个姑娘,大茶壶在边儿上伺候也得打赏,您算算那得多少钱啊?虽说傻少爷当混混儿以来没少讹钱,可妓院是什么地方?销金窟无底洞!向来吃人不吐骨头,有座金山也不够往里边填的。
傻少爷的钱又没个数,老鸨子大茶壶加上妓女们都知道他傻,该要一块钱的得找他要个十块钱,傻爷照给不误。
春桃不是值钱的妓女,再接不来客就快让老鸨子打出去了,赶到了傻少爷这儿,却按班子中头牌姑娘的价钱要。
就这么造了三五回,傻少爷身上的钱就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世人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春桃看上的只是傻少爷的钱,眼见傻少爷变成了穷光棍儿,也就厌烦怠慢了。
傻少爷却对春桃着了迷,仍是天天来找她。
春桃知道天津卫傻爷的恶名,也不敢往外赶他,就跟傻少爷说:“傻爷,您是天津卫的英雄好汉,可人是英雄钱是胆,掏不出钱那还叫英雄好汉吗?这就有点儿不像话了,没钱您想办法去啊!就凭您这名号,横刀拦路、强取豪夺,看谁敢不给!” 春桃这个婊子,可真够歹毒的,出这么个损招儿,岂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送?傻少爷却听不出来,反而觉得春桃说的在理,本来也憋着干一票大的,再让春桃这么一说,心气儿就上来了。
说干就干也不耽搁,出门正撞见一个挎枪的军官,上去一个通天炮,打了军官一个满脸花,夺下枪来直接奔了粮铺。
军官也没防备,让傻少爷这一拳打蒙了,以前当兵的多横?“妈了巴子是护照,王八盒子是兔票”,出门一向横着走路,老百姓见了都躲得远远的,做梦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抢他的手枪,等明白过来傻少爷早跑了。
您说这位爷傻,他却知道空手抢不来钱,拎上手枪锤砸明火,光天化日之下闯进粮铺。
粮铺的人见是傻少爷,手上还有盒子炮,那可没人敢跟他硬来,您要什么拿什么吧。
傻少爷心中得意,还得说是抢钱容易,早该这么干了,抓过柜上的银元、老头票,一把一把塞进怀里。
但是粮铺平时的收入都存银号了,柜上才有多少钱?傻少爷不甘心,好歹也是抢了一回,得够本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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