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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如获至宝,塌下心来挑灯夜读,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真可以说是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的劲头儿都使出来了。
等到了发榜的那天一看,果然高榜得中。
那位说这窝囊废不简单啊,其实也不尽然。
虽说天津卫早在清朝末年就开设了北洋巡警学堂,但是那个年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在老百姓看来,巡警学堂并非学堂,而是兵营,能混上三顿饱饭,谁也不去当兵。
所以说,真正上过巡警学堂科班出身的巡警少之又少。
就拿蓄水池警察所这百十口子人来说,绝大多数都是平头老百姓出身,识文断字的屈指可数,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箩筐。
费通能当上巡官也是矬子里拔将军,加上他提前知道考题,下死功夫拼了命,再考不上也真说不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费二爷从此摇身一变,当上了蓄水池警察所的巡官,薪俸变成了一个月六块钱。
费二奶奶出来进去脸上也有个笑模样了,拿她的话讲:“我们家窝囊废土箱子改棺材——成人了!” 费通当上巡官的消息,在左邻右舍中不胫而走,有替他高兴的,有眼馋骂街的,还有没憋好屁的。
谁呀?远了不说,他们家街坊之中就有这么一位。
这个主儿人称“三梆子”,住费通隔壁那院儿,脑袋长得前梆子后勺子、六棱子八瓣,没那么寒碜的了。
身子跟牙签似的,要多瘦有多瘦,没骨头挡着还能往里瘦,脸上没肉,耷拉嘴角、塌鼻子、死羊眼。
媳妇儿也是天津人,长得比三梆子还寒碜,白眼球多黑眼球少,两只扇风耳朵,鞋拔子脸,一口地包天的大黄牙,就这样儿还爱天天涂脂抹粉,足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
两口子没孩子,也没个正当的营生,逮什么干什么。
那么说是打八岔的吗?也不是,人家正经打八岔的,春天卖花盆儿,夏天蹬三轮儿,秋天养金鱼儿,冬天炒果仁儿。
舍得下功夫,认头出力气,为了养家糊口,有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儿,绝不挑三拣四。
三梆子不一样,成天好吃懒做,横草不知道拿成竖的,总恨不得唾沫粘家雀儿、空手套白狼、天上掉馅儿饼、地长酸辣汤,净琢磨怎么不劳而获了。
每天一睁眼什么也不干,先奔茶馆。
那儿的人最杂,天南海北一通瞎聊,赶上有机会的话拉个房签、配个阴婚,不干正经事儿,轻易开不了张,但凡扎上一个,就得逮着蛤蟆攥出尿来。
他媳妇儿也不是好东西,在家开门纳客,倒是没做皮肉生意,不是不愿意,实在是长得太对不起人,若有半分姿色,三梆子头上的绿帽子早就顶到南天门了。
所以只能设个小赌局,来的都是街坊四邻的婶子大娘,从中挣几个小钱。
三梆子近半年时运不济,没挣着什么钱,天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自打听说费通当了巡官,心里可就算计上了,往后能沾多大光不说,眼下先得狠扎一顿蛤蟆。
这是天津卫的方言土语,说白了就是吃你一顿。
过去单有这么一种人,说老话叫“白吃猴儿”,听说谁升了官发了财,或者碰上什么好事,甭管熟不熟,有没有交情,准得死皮赖脸讹你一顿。
三梆子就是这路人,他还不单是讹顿吃喝,干什么事都得想法子占便宜,这就叫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
咱拿两个朋友去看电影来说,这里边的便宜就不够他占的。
天津卫1906年开设了第一家电影院,到民国初年看电影已经比较普及了。
天津卫老百姓好面子又爱凑热闹,市面上有什么出奇的玩意儿,别人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那等于说是没法混了。
所以借钱也得去电影院,看看电影里演的到底是什么,看完回来才有得聊。
另外过去的电影院里也有“花活儿”,单有一路女人在里边做生意,打扮得花枝招展,旗袍开气儿开到胳肢窝,专陪客人看电影。
您想,那能光看电影吗?招一把撩一把让人占点儿便宜,天津卫管这行人叫“玻璃杯”。
经常有那些逛窑子逛腻了的,上电影院换换口儿。
三梆子是挣一个花俩的主儿,平时挣点儿钱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闲钱看电影?可他有办法——蹭票。
有新电影上映了,他就想办法约上个朋友一起去看,但是谁跟三梆子约着去看电影算谁倒霉。
三梆子也不是不带钱,兜里先揣好一块现大洋,说起这一块钱可有年头了,自打到手那天就在兜里揣着,没事儿就拿手捻,盘得光可鉴人。
这个钱绝不能花,为什么呢,他这一天全靠这一块现大洋了。
两人见了面,雇两辆胶皮车奔电影院。
要说哥儿俩有交情,到地方一般都得抢着给车钱,比如这趟五个大子儿,两辆车是十个,你掏十个不就结了吗?这时候他把那一块现大洋掏出来了,让拉车的找,这一块现大洋能换四百八十个大子儿,那找得开吗?他那位朋友见状,就把身上带的零钱掏出来了,他的车钱先省了。
到了电影院门口得买票,人家刚给了车钱,按理说电影票应该三梆子买。
他又把那一块现大洋拿出来了,电影院当然是找得开了,可是这小子有办法,他不排队,使劲儿往票房门口挤,当时的电影院不多,看的人可多,尤其演头轮电影,队伍排成一条长龙。
三梆子一边往前挤一边喊:“来两场,来两场!”甭等那位朋友拦他,电影院的人就说话了:“别夹个儿,排队买票去。
”他也不急,因为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完这话他是回来了,可那位朋友已经排在他前头了。
他又有话说:“既然您排队了,我就甭排了,等会儿买票的时候我给您钱。
”说完这个话,站在旁边跟朋友聊天儿,没话搭个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慈禧太后、英国女王,没有他不知道的,侃得嘴角直飞白沫。
等排到地方了,他一伸手不就把这个票买了吗?那怎么可能呢?他一扭头,隔老远招呼卖糖的:“我说,你这水果糖多少钱一包?”卖糖的赶紧挎着箱子跑过来:“这位爷,跟您老说,五个大子儿一包。
”三梆子说:“哎呀,怎么这么贵?合着糖又涨价了,光涨不跌,你倒是合适了,便宜点儿行吗?”卖糖的说:“行啊,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别看不大,咱这也是买卖儿,是买卖就没有不让还价的,您看您给多少?”三梆子说:“给你五个小子儿吧。
”您琢磨琢磨,一个大子儿换两个小子儿,他这不乱还价吗?那人家能卖吗?扭头就走了。
他还紧对付:“别走别走,我给六个小子儿行吗?”这就叫成心,这么一捣乱,朋友那边已经把票买完了,他这糖也没买成。
他不是买不成,根本就没想买。
等看完了电影出来,三梆子又得说:“哎呀,这天是真热,身上都汗透了。
”这个朋友吃了两次亏,仍碍于面子拉不下脸,客气道:“要不咱洗个澡去?”这句话一出口,等于又给他搬了架梯子,那能不去吗?到了澡堂子里边洗澡、搓澡、敲背、刮脸、修脚、拔火罐子,有什么要什么。
全拾掇利索了,往板床上一躺,点手叫过两盘干货,花生瓜子、杏干果脯,再沏上一壶茉莉花茶,跟你谈笑风生、胡吹海侃。
赶等差不多要走了,他开始磨洋工,穿衣服不紧不慢,小褂往腿上蹬,裤子往脑袋上套,两只袜子翻过来调过去,非得分出左右脚来。
人家那儿都穿戴整齐了,在澡堂子里热得一身汗,只能出去等他,到了门口儿又把账结了。
三梆子这时候才慢慢悠悠地溜达出来,叫过伙计装模作样地要结账,又把那一块现大洋掏出来了。
伙计赶忙回话,告诉三梆子那位爷已经结完了。
三梆子反而嘴里不依不饶:“你看你,怎么又把钱给了?没你这样的啊,成心栽我?照这样我得罚你,那什么,咱晚上哪儿吃?”给这位朋友吓得,撒腿就跑了。
三梆子一个大子儿没花,白玩儿了一整天。
那么说人家下次有防备了怎么办?不要紧,他交际面儿广,脸皮又厚,甭管大马路小胡同,随便拉住一位就称兄道弟,跟谁都见面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个人扎一顿,扎完了这个,还能再扎别人。
小车不倒,细水长流。
就这么个财迷转向的主儿,邻居窝囊废升官涨工资,能躲得过去吗?这三梆子早就憋着心思让窝囊废请客,不过费通是干巡警的,出去得早,回来得晚,三天两头值班,总也碰不上。
并且来说,费二爷家法厉害,挣多少钱都得交给二奶奶,自己兜里一个大子儿也留不下,他又是个财迷转向的主儿,不是脑子进水让驴踢了,怎肯平白无故请三梆子这么个泼皮无赖?三梆子可就留意了,也真是下了狠心,起了执念,搬梯子上墙头儿天天盯着那院的动静。
这个劲头儿放在别处,干什么不能成事?无奈三梆子不走那个脑子,只要能占上便宜,从墙头摔下来也值。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来二去发觉费通有个习惯,回到家不进屋,先奔灶间,要说也不奇怪,谁回来不得先吃饭?可费通一头扎进去,至少一个时辰才出来,三梆子心说:这可不对,吃饭可用不了这么半天,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啊!窝囊废在灶间干什么呢?
这几个月一直没找着请客的人,肚子里一点儿油水也没了,恨不得赶紧揪住窝囊废的小辫,狠狠讹他一把。
当天夜里,月朗星稀,他听见旁边院门一响,知道是费通回来了,匆匆忙忙从自己这院出来,蹑手蹑脚来到费通他们家门口,只见院门虚掩,此时不算太晚,院门还没上闩。
三梆子寻思也甭打招呼了,偷摸儿进去瞅一眼,万一让费通撞见了,就说是来串门儿,老街旧邻的也没那么多避讳。
三梆子进了院子,毕竟还是心里发虚,高抬腿轻落足直奔灶间,蹲在窗根儿下边,没敢直接往里看,支着耳朵这么一听,除了费通似乎还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屋里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
三梆子心想:“窝囊废跟谁说话呢?有相好的了?不能够啊,吓死他也不敢把相好的带回来,费二奶奶还不活吃了他?这个人是谁呢?”想到此处,三梆子悄悄站起身来,睁一目眇一目单眼吊线往窗户里头一瞧,吓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妈的妈、我的姥姥哟!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灶间开间不大,墙根儿砌着灶台,灶台上摆着锅碗瓢盆之类做饭的家什,墙角堆着柴火,灶间中摆了一张油桌。
什么叫油桌?就是比八仙桌小一号的硬木桌子,也是方方正正的,边上配四把椅子,桌子上竖着一盏油灯。
书中代言,天津城那时候已经通了电灯,不过很多老百姓家里还是舍不得拉灯泡,因为电费太贵。
借着油灯的火苗,三梆子看清了桌上的饭菜。
今天预备得还真不错,费二奶奶给烙的白面饼,买的天宝楼酱肉,一小盘水萝卜,一碗甜面酱,炒了一个醋熘白菜丝,额外还给切了俩咸鸭子儿,烫了一壶酒。
三梆子吞了吞口水,心生嫉妒,窝囊废自打当了巡官,这小日子过得够熨帖的,桌上全是顺口的东西。
定睛再看,费通对面坐了个一尺来高的小胖小子,可没坐在椅子上,个儿太小,坐椅子上够不着桌上的东西,就这么坐在桌子上,头顶梳了个小抓髻,一对小黑眼珠子滴溜乱转。
费通一边说话,一边撕了块饼,夹好了酱肉,递到小胖小子手里。
小胖小子接过来,咬一口饼喝一口酒,喝完了费通还给他倒上。
两个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说得还真热闹。
说的什么呢?无非张家长李家短,三街四邻闲七杂八的事,谁家两口子吵架,谁家新媳妇儿漂亮,哪个女的搞破鞋靠人,哪个男的在外边有了姘头,真可谓一双眼看百家事,方圆左右的新鲜事没他不知道的。
再看费通,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就跟听评书差不多。
三梆子心说:“还真没看出来,窝囊废这是要成精啊!” 边吃边聊,这工夫眼儿可就大了。
屋里的二位挺尽兴,却苦了听窗户根儿的三梆子,撅着腚猫着腰好不容易等他们吃饱喝足了,费通灭了灶间的油灯,迷迷糊糊回屋睡觉,小胖小子也喝了不少,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谁也没注意外边有人。
三梆子没回去,他得看明白了,不为别的,就为逮个把柄讹费通一次。
他在灶间墙根儿底下又蹲了大半个时辰,看时候不早了,估摸窝囊废两口子和街坊邻居都睡着了,悄没声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蹲得时间太长,腿脚全麻了,等活动开了,他猫着胆子,踮起脚,吱扭扭推开屋门,摸进小屋,来到油桌前。
借屋外的月光这么一看,哪有什么小胖小子,分明是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耗子趴在桌子上。
一身灰皮油光瓦亮,尾巴一直耷拉到地,满嘴的酒气,竟然还打着呼噜,嘴头子上的几根胡须随着呼噜一起一伏地颤动。
三梆子之前躲在门外偷看,那叫胆战心惊,到了这会儿,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了,换个词儿叫肝胆俱裂,真把他吓得够呛,心说:“刚才看还是个小胖小子,这会儿怎么变样了?耗子见得多了,哪有这么大个儿的?”当时腿肚子转筋,膝盖打不了弯,直着两腿往门口蹭。
怎知那大耗子发觉有人进来,突然睁开了眼,眼神迷迷瞪瞪带着酒劲儿,晃晃悠悠就要起身。
三梆子以为这东西会起来咬人,吓得两只手四下里一划拉,抄起立在灶台边上的擀面杖,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搂头盖顶往下打。
这根擀面杖是费二奶奶烙饼用的,足有三尺长、鸭蛋粗细,抡起来挂动风声,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也不怎么那么准,正砸在大耗子的脑袋顶上,登时血了呼啦的脑浆子四下迸溅。
三梆子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裆里屎尿齐流,魂儿都吓飞了。
费通两口子睡梦中听得灶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以为进来贼了。
自从当上巡官,费通的脾气也长了三分,嘴里嘀咕,这真叫太岁头上动土,什么人贼胆包天,敢来巡官家偷东西?费通披上外衣穿上鞋,抄起挂在墙上的警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灶间。
进屋一看一抖搂手——但见那只大耗子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脑袋被砸得稀巴烂,已然气绝身亡。
在费通看来,这可不是耗子,这是他的富贵财神、哥们儿弟兄!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这大耗子不但帮他升了官,还给他提供了不少拿贼办案的线索。
费通捶胸顿足,心似油烹,可还不能明说,万一传讲出去,他这个巡官怕是当不成了,这真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费通见三梆子坐在地上一头白毛汗,还没缓过神儿来,就知道是这个泼皮干的好事。
他一手揪住三梆子的脖领子,一手在灶台上划拉,想踅摸个称手的家伙揍三梆子一顿,嘴里也不依不饶:“我说三梆子,大半夜你跑我们家来想干什么?夤夜入宅非奸即盗,若不说实话,别怪我把你拘起来!”三梆子这人平时就没说过实话,你想让他说句实话,无异于要他的命。
他喘了口气,定了定神,瞎话张嘴就来:“我半夜出来解手,看一大耗子蹿过来吓我一跳,我一想爷们儿得为民除害啊!赶紧追,也是咱两家离得太近,没想到它三蹿两蹿跑进了你们家灶间,我就把它堵屋里了……”费通一听就知道三梆子是胡说八道,心里更气了,连推带搡把三梆子轰出院门,又补上一脚:“别放屁了,快滚快滚!” 打这儿开始,费通恨透了三梆子,后来抓了个茬口,把三梆子家的赌局连锅端,罚了个底儿掉,又把两口子关了多半年,方才吐了胸中一口恶气。
三梆子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贪小便宜反吃大亏。
甭管怎么说,费通当上了天津城蓄水池警察所的所长、一个月领六块薪俸的巡官。
前文提到过,蓄水池一带治安混乱,辖区又大。
天津城西头白骨塔、南头窑、砖瓦场、墙子河、吕祖堂、如意庵、韦陀庙,直到小西关这一大片,全归蓄水池警察所管。
两班巡警不下百十来号,多为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缺须短尾少根筋的也不在少数。
这其中有两个巡警,善会欺上瞒下、溜须拍马,整天跟在费通屁股后边转,花言巧语、端茶点烟把费二爷哄得挺美。
费通本就是这路货色,也愿意吃这套,一来二去将此二人当成了心腹爱将,经常带在身边。
这两人一个姓夏,人送绰号“虾没头”;另一个姓解,绰号“蟹掉爪”。
列位看官圣明,光听这俩名字,也该知道什么成色了。
虾没头生就一张大长脸,细高挑,水蛇腰,平时就是弓腰驼背,站直了三道弯;蟹掉爪是个矬胖子,秃脑袋,走起路来赛过皮球,两只小胖手一左一右摆来晃去。
捕盗拿贼甭指望这二位,吃拿卡要、假公济私、煽风点火、起哄架秧子,一个比一个能耐大。
这两个虾兵蟹将,还一个“没头”一个“掉爪”,再加上个巡官“窝囊废”,这仨凑一块儿,干得成什么事? 费通可不这么认为,蓄水池警察所没多少油水可捞,他还想往上爬,升不升官不说,至少调去城里当差,来个平级调动就行。
城中尽是大商号,穿官衣的倒背手往里边一溜达,做买卖的立马沏茶倒水拿烟卷儿,赛梨不辣的沙窝萝卜随便吃,临走还得给一份孝敬。
费通想得挺好,但是当上巡官以来,整天围着蓄水池转,出不了这一亩三分地,并无尺寸之功,免不了闷闷不乐。
这一日,虾没头和蟹掉爪趁机拍马屁,摇头晃尾巴哄他开心。
虾没头说:“二哥,我们俩陪您看场戏去?”蟹掉爪也说:“对呀,新明大戏院来了个好角儿,长得别提多漂亮了,要身段儿有身段儿,要扮相有扮相。
前天我听了一出,生旦的对儿戏,那边是个武生,手使一杆银枪,这边的小角儿唱刀马旦,手舞双钩,两个人插招换式、上下翻飞,在台上打得那个热闹啊!台底下那好儿喊的,恨不得把房盖震塌了!”虾没头问道:“什么戏这么热闹?”蟹掉爪一抖搂手:“光顾热闹了,没看出来是什么戏!”虾没头“嘁”了一声:“生书熟戏啊,看了半天愣不知道什么戏,你整个一棒槌!您说呢二哥?”费通也一皱眉头:“我说老解,以后少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内行听门道,外行才看热闹呢,别说那没用的了,今天我带队巡夜,你俩跟我走一趟。
” 警察所的夜巡队看着挺辛苦,其实也是一桩肥差,抓到贩烟土的、行窃的、拍花拐小孩的、收赃贩脏的、小偷小摸的、庇赌包娼的,可以罚没赃款,外带领一份犒赏。
再逮住个小媳妇儿偷汉子什么的,趁机捏两把小媳妇儿的屁股,不仅占便宜解闷儿,弄好了还能狠敲一笔竹杠。
虽说蓄水池警察所辖区偏僻,可是俗话说拉锯就掉末儿,出摊就开张,只要出去巡夜,多少也能捞点儿油水,总好过闷在所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天夜里,窝囊废在警察所里点齐了巡夜的人手。
虾没头、蟹掉爪过来献殷勤:“二哥,先别忙着走,巡夜是个力气活儿,哥儿几个得垫垫肚子。
那什么,你们几个陪二哥等会儿,我们俩去给大伙儿弄点儿犒劳。
”说罢出了警察所,工夫不大,两人找来一个推车卖煎饼馃子的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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