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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海陆空并进(2/3)

讲到东北都能提升,当官,当大官。

转了一个多星期,动员回来30多,有的还是营连干部,指导员,教导员。

主要是动员干部,战士不怎麽管。

没功夫管那麽多。

死顽固的大都是是有老婆的。

回到诸城,部队已经出发了。

军区让我们从海上走。

白天行军,晚上还得看着这些人。

哪里看得住呀,到龙口就剩两个了。

某军政治部原副主任李湖,闯关东时是鲁中警3旅管理科指导员。

老人说:从敖阳出发不久,夜里突然响枪。

我们跑出去,看见哨兵倒在地上,脚伤了。

说是特务打的。

月亮白晃晃,大地光溜溜,哪有个人影?到龙口又听说8团2营长朱延国被坏人打伤了,是我在5连当指导员时的司务长干的,把他抓了起来,过海到东北才弄明白,都是自伤,为了能留在山东。

黑龙江省军区原副政委赵熙敏,闯关东时是冀中71团6连指导员。

老人说:71团是“八·一五”后由地方部队升级(由地方部队变为主力部队,称为“升级”)的,刚升级就拉走了。

临走那天早晨,全团集合,团长讲话:我们是主力,是正规军了,不要这些破枪了,要到冀东去接收新式武器,接收完了就回来。

开头挺好,到冀东看到墙上“欢迎冀中部队挺进东北”大标语,就有点炸营了。

团里要求党小组长和排长站岗,、长、指导员带班。

有的站岗和带班的都跑了。

有人就说:瞧,不让我们站岗,他们跑了。

从安国出发时,一个老团一个新兵团4千多人,到古北口不足2千了。

有的一个村子参军几十人,说跑都跑,村干部领着跑。

过北宁路时,一个有名的战斗英雄,连长马义都跑了。

出关那可真是一关哪! 某军政委李兆书,闯关东时是新四军3师10旅警卫营3连指导员。

老人说:一路上,抓到不少先头部队开小差的。

有的不用抓,看见你自己就过来了。

叫跑也不跑了。

你想想,上千里路,人生地不熟,又没有钱,怎麽走?军装能脱了,口音怎麽改?国民党抓,地主老财打,汉奸特务也收拾你。

即便到家了,地方政府还动员你参军。

不过也真有“坚决性的”。

我们连有个姓史的,在辽西跑的,进关就叫国民党抓去了。

“国军”没当上半月,又跑了。

那是铁心不当兵了。

9月7日,万毅在给军委的电报*中说: 部队采取逐次动员,但逃亡仍严重,仅昨夜即逃副排长以下八十余。

11月15日,黄克诚在给“军委林彭”⑦的电报*中说: 三师由苏北出发共三万二千五百人(因新乒二千五百人未等到)除后勤机关及一地方团掩护尚在途中未禾到沿速逃亡掉队陈病号约三千人外,到达冀东者共约二万八千人。

12月4日,林彪在转致“中央军委的7师杨国夫师长的电报”*中说: 战士带枪逃跑者甚多(仅昨夜连胞二十八人带枪九支)。

所有闯关东部队中,唯曾克林的16军分区未听说有逃亡现象。

从出关到进关,黑土地3年内战中,逃亡始终是造成部队减员的一个重要原因。

1948年9月7日,“林罗刘谭”⑧在给“毛主席”的电报“中说: 据不完全统计,野战军四、五、六三个月内逃亡八千余人。

11月11日,“林罗谭”在给“东北局并报中央军委”的电报*中说: 东北解放后,部队中议论纷纷,不少东北战士甚至某些干部怕入关作战,怕走路大远,怕离开家乡,土地分配后感到个人还没享受过安乐生活,以至最近开始增加逃亡。

五纵向义县移动中逃亡三百多。

四、十一两纵向冀东前进,十一纵一至七日逃亡六百余;四纵十一师一至六日逃亡近二百人。

北儿满各独立团开到前线歼敌,亦发生同样情形,这在我们将来新的行动中,会较为更加突出。

逃亡的几乎全为土生土长的关东人。

李兆书老人说:14团9连指导员闹个笑话。

他让文书把全连东北人抄个花名册,列为“巩固对象”。

他不识字,让1排长看看有没有漏掉的。

l排长一看就火了:我他妈的也成“巩固对象”了!很多解放战士是关里人,这时都成了巩固别人的骨干。

有的说:排长呀,你家乡解放了,我们家还没呢,你可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哪! 赵熙敏老人说:进关就倒过来,东北人成了骨干,关里人成了“巩固对象”。

快到谁家了,就瞪着眼睛瞅着。

那也看不住。

打下天津走不远,65团1营教导员尹志勤就跑了。

他家在天津附近。

到湖南后,一天行军看见队列中一个人背口大锅,这不是老尹吗?他挺不好意思,说给抓回来了。

后来听说又跑了。

38年后,笔者在家乡采访一位人称“破烂王”的企业家时,他说:东北刚解放,百废侍兴,今天铁路,明天矿山,街头到处是招工广告。

招工人员这村跑那村,那嘴皮子磨的呀。

若是今天,还不把脑瓜子挤扁了?那时没有“城市户口”,“农转非”,那人的心思和现在不一样,恋乡恋土舍不得家,爱过“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

抗战后期,山东和冀东部队流行一支歌,叫《打败日本好回家》⑧。

沈阳军区原副政委,抗战胜利前的鲁中军区警2旅政委李伯秋老人说:1945年初,一天晚上,几个人在一起唠胜利后干甚麽。

5团政治处副主任宋登华(离休前为军委测绘局政委),说要回家和叔叔种地,他家有30亩地,他叔叔可会种地了。

我说,蒋介石能让你回家种地?抗战前打,抗战中打,他有那麽多军队,又有美国撑腰,怕是打完老蒋还得打美国。

他说,你这话大影响信心了,可不能乱讲呀。

老人说,《打败日本好回家》这首歌,在警2旅唱了1年多。

“八·一五”后,就内部打招呼,不让唱了。

在某军荣誉室,笔者抄下一支《山东纵队⑨纪念歌》。

日寇侵入了山东, 投降派便挂上了免战牌, 投降派逃跑了我们便从地下站起来! 徂徕山举义旗, 誓死守土我们不离开。

土生土长在农村在民间, 虽然是赤手空拳, 但是有三千八百万人民和我们血肉相连; 虽然是苦中生, 但是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着我们迈步向前; 虽然是年轻的党军, 但进行了无数的血战! 我们用土炮打下过飞机,击沉过兵舰, 在雷神庙魏家堡杨家横刘家井五井孙祖大柏山青驼寺⑩,曾用我们的热血写下了辉煌的战史。

看吧,看吧,敌人在我们面前发抖, 只要我们战斗,战斗, 无数的战斗写下辉煌的战史; 看吧,看吧,敌人在我们面前发抖, 战斗,战斗,只有不断的战斗, 胜利就在我们前头! 瞿文清老人给我唱过这支歌,好几位老人都给我唱过。

老人唱得激情滔滔,我听得热血沸沸。

这支歌后来也不唱了。

有人说到东北后,敌人变了,地区变了,番号变了,也就自动地不唱了。

有人说曾有人批评过这支歌,说它有山头主义,地方倾向,大家应该都唱《八路军军歌》。

有人说其中“誓死守土我们不离开”这句,和挺进东北拧着劲儿,所以就不唱了。

“败了日本狗强盗”,还要“消灭了蒋匪军”,才能回家。

就在中国共产党闯关东部队逃亡现象屡屡发生时,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1万2千名美国士兵正在举行示威=屏蔽广告=。

浩浩荡荡的行进队伍中的标语上写着:“让我们回家去!…” 这些士兵在铁与血与火中生活得太久了,肺腑中充满了硝咽和尸臭,耳朵里灌满了撕心裂胆的噪音和鬼哭狠嚎的惨叫。

战争结束了,大地宁静了,空气清新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能唤起战争的记忆,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他们渴望回到能唤起儿时的天真的地方,渴望曾经讨厌过的母亲的唠叨,渴望妻子的热吻,渴望儿女的娇憨,渴望林荫下的絮语。

在铁血飞迸中,他们或许忽略了这些。

可现在,他们急不可耐了! 抗议浪潮迅速蔓延到本土外的所有美军基地。

11月和12月,巴黎和法兰克福的美军士兵走上街头,抗议政府往国内遣返军队的速度大慢,要求立即复员。

愤怒的士兵给国会议员写信,议员们则向五角大楼施加压力。

于是,五角大搂动员了一切力量(包括当时全世界最豪华的“女王伊丽沙白号”和“女王玛利号”客轮)把这些士兵遣返回国,其速度比战时紧急情况下向欧洲运兵速度还快。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厌战情绪,是全球性的。

在一场残酷的厮杀过后,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没有比在血与火中冲杀过的军人,更懂得安宁和平的宝贵了,更渴望安宁和平的生活了。

只是各有各的追求方式。

女人、孩子与重武器 开头,除了16军分区和“东北挺进队”,各路闯关东部队都带着妻子儿女。

也没多少女人和孩子。

那时没“计划生育”一说,也没有婚姻法,结婚的条件叫“278团”一27岁,8年党龄,职务正团。

这已够“计划”的了,有些已超出“计划”仍未结婚。

有的是戎马倥惚,没有机遇,有的是执意不肯结婚。

江拥辉团长的妻子刘淑,当时是诸城县虎部区妇救会主任。

1师从诸城快登程了,江拥辉匆勿赶来找她,就匆匆跟部队走了。

丈夫给她找匹马。

人骑在马上,心吊在嗓子眼儿上,夜里总梦见自己悬在马蹄子下。

一些人逗她,说她这位骑士潇洒极了,足可以当个骑兵团长,如果有个娘子军骑兵团的话。

到鲁北惠民县,一道命令下来,军委让1师火速赶去山海关参战,把住这扇关东大门,师党委一个决定,把女人、孩子和重武器像包袱一样卸在惠民,部队轻装急行军走了。

她们被告知:部队要打仗了,打完仗就夹接你们。

这是常事。

打她们和军人结合那天起,就把自己交给这种生活了。

她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她们就在惠民习惯地等着打仗去了的丈夫。

直等到春节,才知道丈夫是闯了关东。

——这些狠心的,就这麽悄没声地就把咱甩了,连咳嗽都没咳嗽一声!…… 骂是亲,恨是爱。

关东那是甚麽地方呀!鼻子冻掉没甚麽,怕的是那麽老远还能回来吗?老年人一辈又一辈讲述“闯关东”的故事,就像讲述一个发生在月球上的神话。

今天丈夫拿着枪杆子一下子就闯去了,古老的神话一下子变成现实,又仿佛依然是那麽古老而又遥远。

闯关东,找丈夫去! 渤海地委在惠民。

地委领导说,大部队都走了,小部队护送不了。

她们说不用护送,我们自己走。

地委说,自古哪有一帮女人闯关东的呀?她们说,你们点下头就有了。

又说都嫌女人累赘,那还找女人,和女人结婚干甚麽?七嘴八舌,大声动气。

说着说着,就把眼泪这个武器搬出来了。

甚麽武器也不行。

大年初一,大家瞅着饺子谁也不吃。

3团团长妻子,头不梳,脸不洗,一杯又一杯,喝得满屋子酒气。

3月底,1师和7师家属,坐只小汽艇闯关东,20多个女人、孩子和保姆,挤在三人多长,一人多宽的船舱里,大人吐,孩子哭,那个声和味儿呀。

3团政委妻子张华,坐车时颠着早产了。

母亲一滴奶没有,孩子一个劲儿哭,哭着哭着没声了。

开头以为是睡着了,不知谁说不对劲儿,都挣扎着爬过来。

没有奶,没有药,大海茫茫,怎麽办?谁也不吐了,就那麽围看,有的擦眼抹泪,有的傻楞着,眼睁睁看着孩子咽气了。

在庄河县一个叫耷拉腰子的小村上岸。

一辆大道奇拉上她们,绕道安东去吉林。

过通化一道岭时,车翻了,两个师的家属全甩进路边没膝深的雪窝子里。

爬起来,你望我,我瞅你,大眼瞪小眼。

长这麽大第一次坐汽船,又第一次坐汽车,都不知道这“洋玩艺儿”是怎麽了。

直到现在,老人们见面,还哈哈笑着述说彼此当时那副傻样儿。

从延安、晋绥、晋鲁豫、华中、华东、中原等地闯关东的部队和党政军干部,家属大都是随队一起走的,战斗部队中“278团”少,女人一般都有马骑。

干部团就不行了,“278团”都在一半左右,女同志,大都是徒步走到东北的。

可以想像—— 在那秋日的黄土高原上,在那收割后裸露的中原大地上,在冀北边缘那荒无人烟的沙丘间,行进着一支支由一个个一对夫妻一个孩的家庭组成的队伍。

孩子盛放在一只篮里,篮子驮放在马背的一侧,另一侧的篮子里放着衣物甚麽的。

不谙事的孩子,或者随着马蹄的节律酣睡着,或者睁着不谙事的眼睛望着蓝天,涉水,爬山,越沙丘。

丈夫牵着缰绳,在前边走着,妻子在盛放孩子的篮子旁边跟着,或是抓着马尾巳蹒跚着。

尘土飞扬中,你可以想像那一双双露出脚趾的布鞋,想像那一双双血泡叠着血泡的脚掌。

可以想像那一双双脚可能是从小就爬惯了山岭的,可能是从校门走向延安又走到这里的,可能是曾经要被改造成三寸金莲后来又解放了的。

也可以想像被秋雨淋透了衣服和泡肿了的双脚,以及你可能想像得到并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种种艰难困苦中,做为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要比男人承受更多痛苦与不幸的女人,可能经受的种种痛苦与不幸…… 有人主张不带女人闯关东,这种人中有种人,想的不是轻装快步,去东北抢夺先机之利。

也不是等条件好了,有根据地了,再把妻子儿女接来,而是想乘机把土气、“落后”的老婆甩掉,到那个“花花世界”中去换个花花的、洋气的。

在海上 自古以来,山东黄县龙口和蓬莱县乐家口,就是海路闯关东的集结地和出发地。

山东闯关东部队,大都是从海上走的。

中央对这项工作抓得很紧。

11月3日,毛泽东亲自起草一份电报。

胶东区党委: 近日部队渡海情况如何,千万要多要快,不得片刻迟误,将此当作第一位工作,派大批干部准备渡汲海,其他工作均属次等。

中央 11.3 从8月中旬到12月初,龙口和乐家口码头处于一种史无前例的亢奋中。

一支支队伍开来,附近村镇都挤满了。

岸上挤,湾里更挤。

沿海能征集到的船只全来了,挤挤匝匝开了锅似的。

一眼望去,一只只船划过去,好像就能一直走到东北。

大都是渔船,还有些货船。

钻进船舱,就像钻进了鱼罐头。

从煤舱出来,都成了“煤黑子”。

大船能挤一个连,小的就两个班。

乘船教育:一、不准吸烟和打手电,防止被敌人兵舰发现;二、随时准备战斗,碰上国民党或美国军舰,用手榴弹近战肉搏,拚死不当俘虏;三、注意安全,没命令不准出舱,大小便要报告;四、出事故不要慌,船坏了,触礁了,要听从统一指挥;五、不准说不吉利话,对于船老大可能搞的迷信活动,不要干涉;六、防止晕船,不要乱走动。

瞿文清坐的那只船,不存在走动问题。

是只瓜瓢样的小渔舟。

20多人面对面倚在船帮上,就差人叠人了。

登船前发的两只瓦罐,放在中间叠在一起的腿上。

开头挺正规往那里吐,后来扭过脸往海里吐,再后来就像报复似的,你朝我身上吐,我朝你脸上吐。

到大连皮口山岸时,一个个就像从泔水缸里捞出来的。

好在没有别的甚麽事。

李湖坐的是只帆船。

开头挺顺利,下午起风了,浪头掀起老高,桅杆嚓断了。

船老大跪下就磕头,直叫“龙王爷开恩”。

李湖说:我打这麽多年仗,子弹从来贴着头皮飞,福气最大,翻不了。

听到个“翻”字,船老大又叫“龙王爷”,又叫“天老爷”,爹呀妈呀叫起来,边叫边哭。

船在海上漂了4天5夜。

刚上船时医院几个女兵要解溲就喊:你们坑阢开,我们有事儿。

这阵子一“有事儿”就叫唤:快来呀,不行了!几个不晕船的,就把她们架到船后去。

比较曲折宕荡,有点“历险记”味道的,是后来最先搞起诉苦运动,被3纵党委授子“教育功臣”称号的赵绪珍坐的那只船。

这是只缴获的大帆船,3师2团特务、150多人坐着还不算太挤。

指导员赵绪珍不愧为“教育功臣”,政治工作有声有色。

从宿营地到码头路上,以及开船后的个把小时,歌声不断。

春天到了万物都发青, 咱们庄户人呀家家忙春耕, 多生产多打粮支援子弟兵。

八路军打仗为咱老百姓, 部队向西行攻打蒙阴城, 机枪扫大炮轰消减鬼子兵。

唱完《打蒙阴城歌》,又唱(18集团军好》。

18集团那可真正好,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样样都做到。

吃的是煎饼,铺的是干草, 穿的衣服更是谈不到冷热这一套, 同志们辛苦了! 枪是土上压五,少数是洋造迨, 把汉奸好鬼子消减了。

建设新中国咱们一定能辨到, 先苦后甜慢慢热, 同志们,到时候就好了! 赵绪珍说:别唱了,保持安静,防止晕船。

大家说:小鬼子都不怕,还怕晕船? 瞿文清发的是只瓦罐,他们发的是只瓦盆,一班一只。

几支歌没完,就陆续赛歌似的吐上了。

盆吐满了往海里倒,没倒上两回就连盆倒了。

出发前发的新毡帽,一人一顶,上面缀着青天白日,挺整齐的,有些人还舍不得戴。

不知谁带的头,朝毡帽里吐,大家学起来,不少顺水漂了。

顺水漂了可能有好处。

保不准到东北不会照张像,保不准21年后不会被发现,小红卫兵会指着那青天白日说:你是国民党! 刚从龙口出发时,千帆竞渡,大海都显小了。

逐渐地就稀落了,傍黑时连只船影儿也没了。

风浪大起来,到内长山的大长山岛附近,风向也变了。

船老大一口一个“老总”,说甚麽也不敢走了。

没办法,又折回龙口。

没了模样,也没了情绪,都要求上岸,不走了。

——我宁肯和小鬼子拚10年刺刀,也不遭这份罪了! ——在哪儿都革命,非得去东北呀、——非去不可就从陆上走。

再遭这罪我就跳海了! “教育功臣”也没了辙。

党支部研究一下,咬着牙,就让那船在海上漂着。

第二天下午,船老大说可以走了。

到了砣矶岛又走不了了。

这回靠了岸。

有大海包着,谁也跑不了。

歇一天又走。

风平浪静挺顺溜,没想到船老大来事了。

几个人大呼小叫一阵子,变戏法似的从哪里端出几盘菜和一只鸡,在船头摆好点着香,有的念念有词地磕头作揖,有的拚命敲锣打豉。

为首的船老大抖抖地说:老总呀,龙王爷“亮翅”了,要这条船哪! 蒙蒙亮的天色中,前方几百米处隐隐凸起个黑影。

随船的团司令部参谋孙灵连,操起机枪就是一梭子,黑影不见了。

孙参谋端枪立在船头,命令开船。

船老大脸都青了,哆哆嗦嗦驶出好远也没变过色来。

傍晌,那黑影又出现过一次。

这次看得真切,一间房子大小,圆乎乎的,呈蓝黑色。

又一梭子打过去,又没了。

船老大不害怕了,也不叫“老总”了:这八路真神,龙王爷也惹不起! 最倒霉的是见到“老大哥”后。

都知道到东北和“老大哥”会师,每个人好像都准备了一肚子话,到时候和“老大哥”唠个痛快。

哪知在老铁山水道碰下苏联军舰,没有翻译,一肚子热乎话倒不出来。

拖进港口,没吃没喝,扣了3天——把他们当“海匪”了。

也不怪“老大哥”不认亲。

上船不久就吐得没了人样,又在海上漂颠4天。

晕船甚麽也不想吃,肚里吃食又吐光了,一个个瘦得像个鬼。

“老大哥”捂着鼻子上船看了看,依着的,歪着的,横躺竖卧的。

有的眼皮都不睁,有的眼皮翻了翻,甚麽表情也没有——也认不出“老大哥”了。

每只船靠岸后,都有些人像卸货一样从船上抬下来。

山东渡海部队陆续在辽南登陆后,先到的新枪新炮新服装的冀东部队,有些不知是不认识山东八路,还是觉得这些人太给自己丢脸了,对“卖呆”(辽东辽南人称“看热闹”为“卖呆”)的老百姓说:这都是八路从关里抓来的国民党俘虏。

10余天后,赵绪珍带连队在辽阳赶上部队,团里已经扎好花圈,要给他们开追悼会了。

3个多月里,除渤海军区翻了一只船,5军分区副司令员石潇江等30余人牺牲外,其余全部安全到达目的地。

还有段插曲。

3师2团特务连的帆船进入老铁山水道前,迎面驶来一艘国民党军舰。

大家钻进船舱,只留几个穿便衣的干部在上面观测情况。

1挺马克辛重机枪和4挺轻机枪,悄没声地架好了。

船老大喊了句“去大连运梨的”就过去了。

大多船只都有这种插曲。

对付办法,先是尽量躲避。

渔船小,军舰大,易先发现对方,也易躲避。

躲避不了,只留便衣人员在船上,由船老大与之对答。

这一带往来渔船、货船很多,很容易混过去。

更重要的原因,是国民党缺乏警觉,没想到共产党会如此大闯关东。

1946年后,往来山东和辽宁运送伤员、干部、家属和各种资材的船只,不时有被国民党军舰击沉和拖走的。

“向交通要道进击” 陆路闯关东,要比海上艰难困苦得多。

最苦的,是黄克诚的新四军3师。

9月下旬,3师所属四个旅和三个团分为左右两路纵队,陆续从盐阜、淮海地区出发,跨越江苏、山东、河北、热河4省,历时60多天,行程3千多里,到达锦州地区。

过度痛苦使人沉默 某军原副军长黄达宣,像瞿文清一样,是从战士、战斗小组长。

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一个台阶没落当到副军长,然后离休。

他们身上的伤疤,他们荣获的军功章,也几乎相等。

而且,他们都是在黑土地上成为战斗英雄的。

比瞿文清大两岁,高出一个头的离休将军,白发,浓眉,目光平易,温和中透着果断与威严。

一口地道苏北口音,思路明晰。

敏捷,谈叙像瞿文清一样简洁、明了,没有一个在官场听惯了,似乎能够显示身份、尊严和气派的“嗯”、“啊”之类。

他是江苏泗阳县刘集乡人。

17岁那年,父亲患一种病,吃不下饭。

他不知道那叫食道癌,庄稼人都不知道。

临死前,父亲让把家产卖了还债,母亲到姐姐家去,儿子自己去闯荡活命。

往哪儿闯荡是不言而谕的。

村东百十里处是鬼子中心据点,外边是伪军,再外边三不管地区是土匪天下。

刘集人混不下去了,就去当土匪,这是老辈传下的规矩。

有股最大的土匪,头子就是他们黄姓人,这是父亲临终遗言,做为儿子,即使一辈子都和父亲对着干,这句话是必须照办的。

母亲哭天抹泪不同意:咱黄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哪,可不能吃这碗饭呀! 再一条路是投八路。

老百姓叫新四军也叫八路,对共产党也叫八路,八路也叫共产党。

鬼子汉奸说八路是“红胡子”,“共产共妻”。

一次听说八路来了,人们哭爹叫娘这个跑呀。

回来后,家里一样东西没少,院子还给扫了。

老年人说,八路好是好,怕是成不了气候。

他倒没想成甚麽气候,只是听说八路纪律严。

庄稼人最受不了这个“纪律”。

当土匪就随便,吃得也好。

人老了爱回忆。

无论尊卑,走到这一步,都能回忆出貌似偶然的一个或几个巧合来。

决定黄达宣后来闯关东,今天又在关东安度晚年的人生的第一个巧合,是刘集乡一个出了五服的当保长的堂哥的一句话:当八路给你一斗小米,堂哥黄达芝早就劝过他。

帮助料理完丧事又劝他,还是投八路吧,投八路给你家一斗小米。

小米的魅力加上母亲的旨意,于是,他就扛上一支没有准星的老套筒,成了全村的第一个“红胡子”。

半年后,另一个投八路的刘集人告诉他,那斗小米真给了,还说黄达芝就是八路的人。

瞿文清不知道喝他烧的水的那拨扛枪人是干甚麽的,只知道那拨人是被八路打垮的。

按照“阶级斗争”观点,那几天历史是算不得清白的。

而本文另一位主人公黄达宣,若不是一斗小米,竟险些当了土匪。

笔老还听过这样的故事。

哥俩揭不开锅了,门口正过队伍,弟弟说,跟他们走吧。

哥哥说你先走,我去趟茅房就撵你。

结果,弟弟参加了红军,哥哥跟“白狗子”走了,从红领中时代开始的一个相当长的人生阶段中,笔者一直相信这些老革命当初就是为了革命,解放天下受苦人,实现共产主义,坚定不移地走进革命队伍的。

更不知道还有那麽多逃兵。

黄达宣扛着一挺捷克式闯关东时,是独立旅1团1营1连1排1班1战斗小组小组长。

第一步动员到陇海线作战。

过了陇海线动员到临沂地区作战。

到济南西边,说临沂敌人由山东老大哥部队打了,我们到平津之间去作战。

从杨村过了平津岸铁路插向玉田,快出关了才正式动员进军东北。

原沈阳军区工程兵副政委胡可风,闯关东时是10旅29团宣传干事。

老人说,从苏北出发时,动员口号是:举行大反攻,向交通要道进击,向大城市进击!进大城市还不高兴?日本投降了,也该进大城市逛逛了。

过平津铁路前还算稳定,快到王田时,一些“瞎参谋”就嘀啁咕上了:一个劲地走,这是去哪儿呀?是不是去东北?苏联“老大哥”在那儿,都是共产党,大概去得。

可东北太大冷,咱南方人到那儿受得了吗? 正式动员和山东一样,讲东北多麽好,大豆有多大个,高粱米营养多麽丰富。

出冷口一看,都是荒山秃岭。

再一吃高粱米,有人就端着饭盆去问医生:你说高梁米营养多麽丰富,你怎麽不吃呀? 苏北新四军在辽西瞅看高梁米,愁眉苦脸不动筷。

山东八路军在辽东瞅着高梁米,“吧嗒吧嗒”掉眼泪儿。

瞿文清那个连到辽阳后,没米没菜也没炊具。

司务长说咱们下馆子去。

大家乐坏了,一路上见不少城市高楼,虽没进去也开眼了。

这回要下馆子,看看这关东馆子几个盘子几个碗。

进屋规规矩矩坐下,每桌端上一大盆红眼高粱米饭。

大家你瞅我,我瞅你,就是不想动筷。

黄达宣几乎是在平生第一次吃高梁米饭时,才明确自己是到了关东的。

不是他不爱思想,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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