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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在隆宗门内军机处房前站了。
报了职名便听里头张廷玉道:“请进来说话。
” “扎!” 阿桂在外答应一声举步而入,棉帘子一放下,浑身立时暖透。
阿桂定睛看时,张廷玉盘膝坐在炕上。
窗边椅上还坐着一位一品大员,珊瑚顶子后插着一技双眼孔雀花翎,双手扶膝,正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
张廷玉待阿桂打千儿行礼罢,笑道:“我给你们绍介一下,这位是云贵总督张广泗,号居山,张大人,这就是我方才跟你讲的阿桂,往后就是你属下的副将了。
阿桂,张大人是当今名将,一代英豪,你改了武职,到他麾下办差,要好生习学。
”阿桂听了身上不禁一震:知府是从四品,副将是从二品,一下子晋了四级二品,真算得上是超迁,只万万没想到的会改为武职,心里多少有点不情愿。
但这是身不由己的事,阿桂只好满脸堆起笑来,一边给张广泗打千儿行礼,说道:“苗疆大捷威震四方,久仰山斗,想不到今日才一见风采。
卑职后学小辈,随从大人鞍前马后,一定竭力办事,尚望大人提携教诲!” “起来吧。
”张广泗只不易觉察地微笑了一下,虚抬了一下手,说道:“我在你这个岁数还不过是个千总,真是后生可畏。
你又是国家旧臣之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在陕县用兵的折子在邸报上已经拜读了,很有文采。
据我看来,要是犯人出狱时乘乱击之,犯人们手无寸铁,仓猝间也未必能置米某于死地,后头布置似乎蛇足了些,不知你是怎么看?” 他一开口便挑剔,而且含沙影射阿桂不过是沾了满人的光才提拔得这样快。
坐在炕上的张廷玉也不禁皱皱眉头。
但张廷玉为相数十年,城府是极严的,赶紧转换话题,笑道:“那些个军务细事,你们以后有日子磋商呢!阿桂先在这里见见,那边皇上还等着召见呢!回头说吧……”张广泗也是一笑,起身向张廷玉一揖,只向阿桂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阿桂骤然间产生一种压抑感,盯着张广泗的背影,直到他走远才回转头来,笑着对张廷玉道:“中堂还有什么训诫,尽管吩咐。
” “哪有甚么训诫?”张廷玉笑道:“广泗是很能带兵的大帅。
你呢,毕竟初出茅庐。
要懂得,兵者凶也。
兵凶战危,这是个大宗旨,所以临兵御下不能和地方官那样敷衍。
你没有专阃之权,在营里要听从号令,与主帅和衷共济——我听说你不象有些满人那种骄纵,聪明肯读书这个长处人所难能。
现在国家并没有大兴兵,趁空儿读点兵书才是,不要到时候临时抱佛脚。
好好习学武事,总归起来就这么一句。
也许你现在觉得我这些话空,将来你就明白了。
老一代能带兵的为数不多了,也就是岳钟麒、张广泗吧?新一代的还没有起来,所以只要有苗头,升迁提拔是很快的。
傅恒也是文官,这次出钦差,皇上就命他在江浙指挥阅兵。
如今读的都是兵书,留心军务比政务还卖力呢!文改武是真正的器重,你自己一定不要当寻常事看!”正说话间高无庸进来,说道:“张相,皇上叫你和阿桂进去呢!”张廷玉和阿桂忙起身答应一声:“是。
”便跟着高无庸一同去养心殿。
二人一进养心殿天井院便听“当啷”一声,似乎殿内掼碎了什么。
细听时,乾隆正在殿内大声训斥人:“这件事求谁也没用,你去告诉她,求人不如求自己!顺便去慈宁宫回老佛爷,就说朕已经处置过了,下晚过去请安,朕亲自和老佛爷说!”张廷玉和阿桂忙站住了脚,听殿内似乎有人赔着小心低声说话,又听乾隆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你唠叨个什么?传旨去吧!”接着便见六宫都总管太监戴英脸色煞白连声退出来,经过二人身边时,戴英只向张廷玉打了一躬便匆匆离去。
张廷玉带着阿桂进来,见乾隆背着手在东暖阁木隔子前来回踱步,兀自满脸怒容,几个宫女蹲在地下正收拾摔碎了的瓷碗片。
二人见了礼,张廷玉问道:“主子生气了!” “不为公事。
”乾隆舒了一口气回身坐在炕上,说道:“谆妃今儿为点子小事,大棍打死了一个宫女。
听说朕要处分,她自己面子不够,又拉上那拉氏去老佛爷那儿撞木钟。
戴英是老佛爷派来的。
如今宫里风气和外头一样混帐,瞧准了朕讲孝道,动不动就求太后——”说着端杯,却是空的,便命:“给朕xx子!赏张廷玉参汤,赏阿桂茶!” 二人各接赏赐谢恩,张廷玉徐徐进言:“主子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我朝历来皇后宫嫔深仁厚德,杀婢的事不常有。
要放在前明,每天都要从后宰门抬出去五六个尸体,根本不值一提的。
”“朕已经废了她的妃位,”乾隆道,“虽说有主奴之分,人命至重。
先帝在时,太阳底下都避开人影子走路。
前头有几个宫人犯过处分,有上吊的有投井的,那毕竟是他们忍不得气自尽,哪有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为端茶烫了手,申斥时分辩了几句,就用大刑立毙于杖下的,传到外头什么名声?后来子孙们如法效仿,不定酿出什么祸呢!”乾隆说着,已是平息了怒气,对阿桂道:“衡臣和你谈过了?见着你家主帅张广泗了吧?” “是。
”阿桂正听得发怔,忙躬身回道:“主子栽培恩高于天!奴才有两个想不到,想不到改了武职,想不到升迁这么高。
奴才原来的心思,不拘哪一道哪一府,好好作个循吏,实实在在给朝廷办点事,造福一方百姓。
改了武职,什么都得从头学起。
” 乾隆点点头,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凝视了阿桂一会,说道:“衡臣是朕的股肱,朕有什么说什么。
朕起用你,心里并不存满汉之见。
庄友恭、钱度不都是汉人!朕原想靠老臣办事,但现在看来靠实不得。
父皇使的都是熙朝的人,传到朕手里都老了。
朕还年轻,得作养一批年轻的上来,慢慢取代。
廷玉、鄂尔泰他们都是好的,是几十年精中选精选上来的,已经经历了几代,现在该退的退不下去,就为后继无人。
衡臣,你平心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张廷玉忙道:“主上真正是深谋远虑!人才在在都有,只是没有用心剔厘选拔,这是宰相之责。
臣心里十分愧怍。
”乾隆笑道:“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是谈心么!至于说文职武职,没有一定之规。
朕要的是文武全才,改了武职仍要读书,要有志气。
朕要作圣祖那样的一代令主,你们也要争口气,当有守有为的贤臣。
朕没有更多的嘱咐,你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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