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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全给我查!”李泌沉下脸纠正了一句。
他一直给手下灌输的一个观点是:不要有汉胡偏见,两者都很危险。
书吏们迅速把这些建议抄写成十几份正式公函,李泌亲自加盖了靖安司的大印。
“马上送去各处署衙,让他们遵令速办,一个时辰之内,我要清查长安所有存油与油料的场所名单。
” 通传接令,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书吏们纷纷回到自己座位,又忙碌起来。
李泌回到自己的位置,闭了一会儿眼睛。
檀棋走到他身后,纤纤玉指按在了他太阳穴上,开始轻轻地揉起来。
没过多久,檀棋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鼾声。
他居然睡着了。
檀棋想了一下,公子已经有二十四个时辰不曾合眼了。
张小敬从晕眩中恢复清醒,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根堂柱上,双手高高缚起。
鼻子仍旧隐隐作痛,鲜血糊了一片。
麻格儿走到他面前,手里晃了晃那块“靖安策平”的腰牌,裤裆里还支着一顶帐篷。
麻格儿现在的心情很糟糕,蒜头鼻上的疖子越发肿大起来,甚至有皮油渗出来。
他遵循右杀贵人的指示,把这两个姑娘劫到这一处万全屋里。
右杀大人只说让她们活命,可没叮嘱过别的,所以麻格儿决定好好享受一下。
自从他从草原来到长安城之后,一直低调隐忍,内心的欲望早就快爆炸了。
他可不是曹破延那种冷汉子,他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渴望女人的惨叫。
麻格儿都计划好了,两个女人都要干,然后留下王忠嗣的女儿,另外一个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死,好好发泄一下,然后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阙勒霍多的到来。
一想到那草原煞星王忠嗣的女儿在自己身下呻吟,麻格儿的阳具就高高支起,不能自已。
没想到他裤子刚脱下来,就来了一个入侵者,这让麻格儿非常不爽。
更让他不爽的是,这个入侵者居然有一块腰牌。
麻格儿虽然不认识字,但从腰牌沉甸甸的质感上也知道不是凡物。
麻格儿很想二话不说,把他宰了,然后继续去玩女人。
可他毕竟出身狼卫,不得不考虑到另外一个可能——这家伙的装备太精良了,无论腰牌、软甲还是手弩,都是高级货色,很可能属于京兆府或金吾卫,甚至可能来自军中。
他既然能找上门来,那么别人也能,这所万全屋已经变得极其不安全。
这件事必须得问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麻格儿用生涩的唐话问。
张小敬没说话,冷冷地用独眼瞪着麻格儿。
麻格儿觉得很不舒服,这眼神像极了草原上的孤狼。
孤狼无论身入陷阱还是濒临死亡,永远都是用这种阴冷的眼神看着人类。
麻格儿冷哼一声,拿起张小敬的障刀,轻轻用刀尖从他的咽喉处挑下一丝肉来,张小敬的脖子登时血如泉涌:“快说,否则你会有更多苦头吃。
” 张小敬嘴唇翕动,麻格儿以为他要招供,不料却是一句反问:“你们抓的女人在哪里?”麻格儿眉头一跳,一拳重重砸在他的小腹,让他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
“现在是我在问话!” 但张小敬已经知道了答案。
刚才麻格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隔壁,说明闻染就在那里。
那股降神芸香的味道,他很熟悉。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麻格儿又问了一遍,见他仍旧没反应,又把刀刃贴向张小敬的腋窝。
铁器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肌肤一哆嗦。
麻格儿咧开嘴,故意缓缓推刃,像给梨子削皮一样,平平地在腋下削掉一片带血的圆皮肉来。
随着刀刃把皮肉一掀,张小敬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声。
这在突厥,叫作铸肉钱,因为旋下来的肉如铜钱一般大小。
旋在人体的这个部位,不会致命,但却极痛,只需铸上几枚肉钱,囚犯什么都会招。
可张小敬虽然面色惨变,却仍是闭口不言,讨厌的眼神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他。
麻格儿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在拖时间!大队人马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不行,必须得马上撤离! 麻格儿走到隔壁,手下已经把那两个女人都揪了起来。
麻格心朝外扫视了一圈,伸出指头,指向闻染:“把她带上。
” “您怎么分辨出来哪个是王忠嗣的女儿?”手下有点惊讶。
麻格儿在闻染细嫩的脖颈上摸了一把,把手伸到鼻子前吸了口气,猥亵道:“刚才挟持她的时候发现的,大官的女儿,比较香。
那个也香,但不如这个味儿足。
” 手下都笑了起来,知道这位对女人有着异常的癖好,所以对某些细节特别敏感。
草原上香料是稀罕品,只有贵人女眷才用得起。
“那另外一个呢?” “扔到隔壁去,连那个密探一起杀了。
马上走。
”麻格儿的手在咽喉处比画了一下。
门砰的一声,再度被推开。
张小敬定睛一看,一个女人被突厥狼卫推推搡搡地赶进来。
她不是闻染,只是身材颇为相似,穿的胡袍也都一样。
但她腮边的绞银翠钿和盘髻上的楠木簪,都表明了她出身不凡,寻常女子哪用得起如此贵重的饰品——这应该就是真正的王忠嗣女儿了吧? 张小敬很快便推断出了真相,她们两个应该是在同一个地点被突厥人绑架,这些粗鄙的突厥人不识饰器,张冠李戴,误把两人身份弄混了。
突厥狼卫拔出尖刀,先冲王韫秀而去。
王韫秀的嘴被塞住了,发不出声音,只得拼命扭动身躯,居然躲过了刺向喉咙的一刀,让尖刀割到了肩膀,血花四溅。
那突厥人失了手,觉得面上无光,伸手啪地打了王韫秀一个耳光,让她安静下来。
还没等他再次动手,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扑落落的翅膀拍动声,紧接着数只云雀从院里飞起。
麻格儿眼神一凛,示意先不要动手,快步走到窗前向前院俯瞰。
树丛摇动,脚步凌乱,似乎有许多人在朝这里靠近。
麻格儿立刻回头,大声呼唤手下人都进屋。
他本来有七个手下,三个被张小敬杀死,一个腿部中了一箭,能动弹的只剩下三个人了。
麻格儿顾不得感慨,急速用突厥语交代了几句,三个人各自领命出去。
麻格儿扫视了张小敬和王韫秀一眼,不再管他们,也转身离开。
隔壁屋子很快传来闻染惊慌的呼喊,看来他们只打算带走这位“王姑娘”。
短短几十个弹指之后,筑心阁一层的大门砰的一声,被重重撞开,一下子拥进来十几个人。
他们冲到正厅,骤然停住脚步。
只见一名大腿受伤的狼卫斜靠在一尊大铜耳炉前,手里举着两把手弩对准门口,地上还搁着两把弩。
狼卫同样也很诧异。
他本以为闯入者是张小敬的同伙,起码也应该是禁卫军汉,可眼前这些人,个个斜披花布,肩露文身,俨然是浪荡京中的浮浪少年。
两边对峙了数息,一个浮浪少年沉不住气,大吼一声,举起手里大棒冲了上去。
狼卫二话不说,抬手就射,正中少年额头。
其他同伴大惊,急忙向后退去,又是三箭射来,先后命中三人。
“他没箭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浮浪少年们又冲了上去。
这次狼卫没办法了,只能躺倒在地,任凭他们拳打脚踢。
这些少年显然没有旅贲军那么有章法,一见狼卫被打倒,立刻一窝蜂全都钻进正厅里,足足有二十多人。
为首的一个小头领在底层转了一圈,一指楼梯,示意几个人上二楼。
很快上面传来消息,说找到了!他连忙举步登上竹阶,跑过走廊,看到二楼一处房间绑着两个人。
男的捆在柱子上,女的瘫倒在地,十七八岁的样子。
小头领一喜,整个建筑里就这一个女人,这回应该错不了。
熊火帮今天绑架了一个女子,结果中途跑掉了。
据追赶的小混混讲,那女人被一群来历不明的胡人带入这座宅邸。
熊火帮把整个万年县视为禁脔,在自己地面上人被劫了,怎么能忍这口气?于是这个小头领纠集了一批无赖少年,打算把人劫回来。
小头领叫了四个人把那女子带走,别耽误;至于那男的,不认识,不必管。
他目送着押送队伍离开,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这将是他在熊火帮一次里程碑式的立功。
小头领信步踏上二楼高亭,远眺片刻。
只见远处曲江锦绣历历在目,景致怡人,不由得心生感慨:“有钱人就是他娘的会享受!”赏了一会儿景,他背着手,学着名士风度慢慢踱着下了楼。
走着走着,小头领忽然觉得脚下有些异样,一低头,发现一道浓浓的黄褐色小河顺着楼梯淌到一楼地板,味道略刺鼻。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一抹,判断出应该是蓖麻油,不禁大为疑惑。
这宅子不是没人住吗?怎么会有这东西?小头领抬起头,看到在阁楼的梁架四角,挂着好几个陶罐子,罐口倾斜,正源源不断地往楼下淌油,七八道浊流汇在一楼地板,形成很大一摊。
他猛然瞳孔一缩,急忙朝楼梯下跑,边跑边喊道:“快!快杀了他!”话未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踩着蓖麻油跌下楼去。
浮浪少年们没听见警告,反而指着他的狼狈样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惨遭围殴的受伤狼卫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奋力一吹,然后丢到油上。
油火相逢,呼啦一下子就燃烧起来,火苗子顺着油线迅速蔓延整个一层的地板,如金蛇狂舞。
这个阁楼是竹木结构,墙壁、廊柱和楼梯转瞬间也被引燃,大大小小的火蘑菇从木缝之间冒头。
昔日清雅散逸之地,霎时就成了佛经里的火宅。
浮浪少年们傻了眼,纷纷想要往外逃。
奈何人多门窄,一下子把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来势汹汹的油火席卷而来,把未及逃出的人一一吞噬,只留下绝望狂舞的身影。
在二楼的张小敬感觉到脚下有腾腾热气升起,又听到鬼哭狼嚎,知道入侵者肯定中了狼卫的圈套。
狼卫既然选了这里作为落脚点,自然会有所准备。
这栋竹楼里悬满了蓖麻油罐子,一旦有不可抗拒的外敌入侵,他们就会倾翻油罐,伺机点燃,然后迅速逃走。
龙波之前时常过来,就是在做这种准备。
张小敬知道如果再这么待下去,自己也会被活活烧死。
他之前一直在悄悄活动手腕,绳索已经松了不少,只消再磨几下就可以挣脱了。
可就在这时,地板的边缘发出一声尖利的摩擦声,整个阁楼微微抖了一下,随即整个屋子的每一处连接都开始咯吱咯吱地响起来。
张小敬暗叫不好。
这些狼卫果然心狠手辣,不光布置了蓖麻油,而且还把底楼和二楼之间的几处榫接处和支撑梁虚接。
只要大火一起,很快就能让整个阁楼坍塌下去,楼里的人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砸死。
他的左手断了一指,没法解开手腕的绳索,只得拼命弓起身子,利用臀部的力量狠狠砸向地板。
这种竹木制的阁楼用的是桥搭法,二层地板都是用竹板嵌合在木架之上,本身不算坚固。
张小敬化身为一个大锤,一锤一锤敲击着它脆弱的支撑,一定得抢在阁楼整体倒塌之前把地板弄倒,才有一线逃出去的生机。
在张小敬臀部的连续锤击和下面火焰的夹击下,地板很快发出一声哀鸣,先是一头猛然下沉,然后轰隆一下,主体部分斜斜砸到楼下去,在大火里辟出一条倾斜的滑台。
可惜捆着张小敬的那根柱子没有折断,死死卡在中间,把他的身子架在半空。
张小敬挣扎了几下,发现不行,急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手腕上的绳子对准蹿上来的火苗。
这条绳索是用岭南蛇藤编成的,用油浸泡过,韧劲十足,但不耐火。
火苗一燎,立刻就烧起来了。
张小敬强忍着烧灼手腕的痛楚,让绳子烧透,然后用力挣了一下,两下,到第三下终于把它扯断。
可他没时间庆幸,立刻踩着尚未燃烧的倾斜地板,朝前跑去,双肘护住脸部穿过数道火墙,冲到一处熊熊燃烧的窗口前,奋力向外一跳。
燃烧的窗格十分脆弱,被张小敬硬生生撞碎而出。
他甫一落地,先打了几个滚,把自己身上的火压灭。
在下一瞬间,阁楼的主体结构轰然倒塌,火点四溅,小阁彻底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柴堆。
张小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眉毛头发焦掉了不少,两个手腕都被烧伤,腰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长伤,那是跃出窗子时被边框的竹刺划的。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张小敬以为还有敌人,他勉强抬起脖子看了一眼,肩膀不由得一松。
冲入后院的,是大批身着褐甲的旅贲军士兵,居然是靖安司的人马赶到了。
旅贲军一看火势如此猛烈,不待长官下令,自发地分散开来,开始在筑心阁周围清出一条隔火带,避免蔓延。
一个壮硕的身影走到张小敬的身前,把他搀扶起来,口称恕罪来迟,不过没多少热情在里头。
张小敬定睛一看,是崔器。
他顾不得关心自己状况,急切地抓住崔器的胳膊:“你们进府时,看到别的人没有?” 崔器对这位张先生并不怎么信服,只是抬了抬下巴:“就看见几个熊火帮的闲汉!” “熊火帮?”张小敬一听这名字,独眼里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
崔器闪开身子,张小敬看到在院廊里,好几个侥幸逃生的浮浪少年正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被几把钢刀监视着。
他们大概是刚逃出去,正撞见旅贲军。
张小敬喝道:“快!快敲九关鼓!狼卫刚离开不久,就在附近!” 崔器一听“狼卫”二字,眼中凶光大绽,立刻对身边的副手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命令。
靖安司有一套层次分明的示警体系。
望楼上九关鼓一响,不仅本坊的坊门要关闭,周围八坊同样都要关门封闭,同时在这九坊之间的十六个街口,都要设置拒马与横杆。
从熊火帮闯入宅邸再到旅贲军赶到,前后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狼卫撤离时还拖着一个闻染,行进速度不会很快。
九关鼓一响,一个大网会牢牢封锁住九坊之地,让他们无从遁形——如果有必要,其他坊也会敲响九关鼓,一圈一圈封锁开来。
崔器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下令修政坊敲响九关鼓,同时还派遣了四队旅贲骑兵,向四个方向搜索前进。
布置完这些事后,崔器才蹲下来,吩咐左右拿些伤药和布条来,给张小敬包扎。
“你怎么会来这里?”张小敬问崔器。
姚汝能从崔器旁边闪出,手里捧着伤药,一脸愧疚:“我见您久入未出,就跑去望楼,通知崔将军前来救援——很抱歉,我没敢进去救您……” 他的愧疚是真心实意的。
不久之前,他还义正词严地质疑张小敬的动机,甚至还要动手杀人,结果现在张小敬孤身犯险差点丧命,自己反而裹足不前见死不救。
在姚汝能心目中,自己简直是个懦弱的伪君子。
“你一个人进来于事无补,及时呼唤援军才对。
你的判断很正确,不必妄自菲薄。
”张小敬淡淡地评价道,同时抬起手腕,让他给自己敷药。
崔器皱着眉头问道:“张先生,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他的疑问如山一样多,府邸里明明潜藏着突厥狼卫,怎么会有一群混混杀进来?两边为什么会开火?筑心阁又怎么会烧起来的? 张小敬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先是潜入阁楼,然后被突厥人用王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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