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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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朔云秋(2/3)

的气息,正低头注视着他。

白银面具戴在这个人的脸上,遮住了鼻尖以上大半面容,但仍能从柔和的下颔轮廓中看出他还非常轻的年纪。

小单超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后缩了缩,面上充满警惕,眼底浮现出疑惑、恐惧和一丝期盼混杂起来的神采。

那人终于微微呼出了口气,斗篷里随意丢出个布袋,啪地扔到奴隶主面前的地上,从袋口中骨碌碌滚出几串铜钱。

随即他弯下腰,对单超伸出手—— 那是一只五指微张、掌心向上,虽然有着厚厚剑茧,却修长有力且形状好看的手。

“我买下你了。

” 面具后他漆黑专注的双眼与单超对视,说: “跟我走吧。

” · 大漠深处人烟稀落,风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席卷而来,飞掠过连绵沙丘,大丛胡杨,以及更远方时隐时现的地下暗河。

他们的家就在这里。

泥砖搭成的土屋,周围用石块围起一方空地,算作院子,院子周围生长着看不出种类的灌木和荒草。

大风吹过屋顶厚重的毛毡,发出噼啪声响。

屋外传来打水声,片刻后年轻人掀起破旧的门帘走进来,递给单超一碗水和几个胡饼。

“吃吧。

” 那胡饼是软的,泛着淡淡的金黄色泽。

小单超从没吃过软的胡饼,他嗅到羊肉散发出的腥膻气,咽了口唾沫问:“为什么你要买我?” ——孩子的声音因为挨打受伤而格外沙哑,只要一发声,喉咙就泛出血液干涸后的铁腥。

年轻人坐在屋子角落里,半晌才说:“没有为什么。

” 单超警惕道:“我是……” “不用知道。

” “……那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终于侧过头来望着他,目光却很悠长,仿佛透过单超小小的身影,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很久后他才开了口,声音非常平淡: “你也不用知道。

” 小单超换了个新主人,却没有半点要挨打的迹象。

晚上年轻人打来水,让单超脱光,在油灯下用湿布仔细擦洗他脏兮兮的全身。

每擦到或淤青、或紫黑、或血肉模糊的伤处,单超都忍不住发出吸气声,和窗外沙漠里呼呼的寒风混合在一处。

年轻人擦完放下布,吹熄油灯,说:“睡吧。

” 沙漠里弯月又大又亮,从窗口照进房间,连破败墙壁龟裂的细纹都清晰可见。

小单超从炕上探出头,看着侧卧在地铺上的年轻人。

他连睡觉都不摘面具,侧颊笼罩在阴影里,胸口有规律地微微起伏。

那把破布包裹的长剑搁在枕边,掌心正搭在剑鞘上,似乎随时会惊醒。

单超屏声静气看了会儿,轻手轻脚下了炕,如同做贼般绕过地铺,从年轻人身边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深夜的沙漠在月光下一片银白,远处星海浩瀚,银河横贯天际,风中传来冰冷微腥的气味。

要跑吗? 常年饥饿在胃里产生的烧灼感挥之不去,被打伤的脊背和腿还隐隐作痛。

小单超低下头喘息片刻,终于忍耐地,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一瘸一拐绕过地铺,爬回炕上,睁眼望向深夜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耳边传来年轻人平稳起伏的呼吸。

小单超闭上眼睛,在忐忑、警惕和无法抵御的困倦中,很快坠入了黑沉的梦乡。

· 身上的伤口在一天天转好,凝固,结痂,边缘泛出发白的疤。

单超一直在等待自己被叫去干活的那一天,然而没有。

年轻人每天很早就出去了,骑马,打猎,在大漠边缘胡人聚集的破旧集市上换些东西,带回面饼和盐。

有时候包袱里也有些羊奶和风干的腊肉,但他自己很少碰,似乎并不喜欢那腥膻的味道。

他用动物骨头雕成各种小玩意,有一次单超看见窗边挂着只灰白泛黄的枯爪,便小心地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年轻人掀帘走进屋,从背上解下长弓和箭囊,头也不抬。

“鹰。

” 单超见过鹰。

鹰隼张开矫健的翅膀,箭矢般掠过蓝天,向未知的远方飞去,最终只在他眼底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偷偷把那只鹰爪摘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藏在衣底,贴着胸口的肉。

年轻人也许没发现,也许发现了也并不在意。

晚饭时他目光掠过空荡荡的窗棂,什么都没有说。

那天深夜单超再次偷偷溜出了屋,站在小院里,迎着大漠深处呼啸而来的风。

小男孩瘦骨嶙峋的胸腔中心脏嘭嘭跳动,他伸手按住胸前,鹰爪硬硬的地碦着掌心。

他迟疑了很久很久,远方沙丘在月光下连绵不绝,一望无边。

“那是心宿三,”身后一个声音说。

单超转过身,裹着灰白披风的年轻人正站在土屋门口,抬头望着夜空中璀璨的银河。

“……” 单超也抬起头,小院中一时没人说话,只有亘古不变的星海在头顶静静闪耀。

“……那一片呢?” “斗牛光焰。

” “那两颗是……” “天枢和摇光。

” 星辰之下死寂沙海,远方传来狼群游荡和哀鸣的声音。

单超垂下头,沉默地掐着自己掌心,年轻人转身推开吱呀的木门。

“回屋睡吧,”他头也不回道。

· 那天深夜里短暂的对话,就像从没发生过一般,再也没人提起来过。

单超谨慎且警惕地保持观察,如同一头因受过很多伤害而充满了戒备之心的狼崽,然而却再无法从年轻人面具下平静的脸上窥视分毫。

年轻人对单超很照顾——公式化的,冷淡疏离的照顾。

给吃给喝,不管不问,很少开口说话,几乎没有交谈。

黄昏时他会坐在屋顶眺望远方一轮燃烧般的落日,余晖将沙漠层层渲染,犹如金水,万里无垠,将他孤独而削瘦的身影团团淹没在光晕的长河里。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单超想。

他从哪里来?什么时候走? 会不会某天突然离开,像他出现时一样猝不及防,把自己彻底丢弃在这广袤无人的天地深处? 单超周身的伤终于一点点好全了。

风季过去后,他脊背和双腿的血痂脱落,黝黑粗糙的皮肤上只留下无数疤痕,或深或浅,形状各异,无声纪念着过去几年间无数的忍饥挨饿和颠沛流离。

某天晚上他醒来去放水,回来时看见年轻人侧躺在地铺上,掌中那把剑不知怎么出鞘了一小段,剑锋在月色中泛出一圈圈淡青色的冷光。

——那是小单超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光,美丽澄澈至极,又森寒可怖至极,比他能想象到的任何铁器,包括奴隶主手中可怕的铁钳、烧火夹,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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