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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越霜江前脚刚死,月长天后脚被杀。
这下人族是彻彻底底手忙脚乱慌了神,乱了套。
想想也能得知魔族会有多嚣张。
陆地神仙已死,世上再无拦他们南下的阻碍,如同凶兽出了被困多日的囚笼,迫不及待地伸开尖锐的爪子。
魔族等这一日等了很久。
月长天的死讯传来后,魔族看边境长城背后守护的土壤如看自己领土,看人族则像看死人,据说中王城庆祝胜利的歌声从未断过。
陆地神仙的死彻底地在魔族野心上点了一把火,上千万计的魔族如潮水一般堵在边境长城边上,拉开了近千年内史无前例地一次入侵。
也拉开了令人族夜不能寐的一场噩梦。
陆归景没有理由不恨魔族,不忌惮大妖魔主。
“您说得对。
” 陆归景说。
他不是圣人,杀师之痛宛然在目。
陆归景这辈子只要一口气尚在,就不能对魔族的事真正看开,也没法对穆曦微的身份真正释怀。
“可是白云间做主的人是我师叔。
” 白云间能稳居神坛,能高高在上,能令天下第一的荣光永不落幕。
这一切所依靠所凭借的,不过是落永昼的一把剑而已。
至于陆归景,若无落永昼在他身后给他撑腰,给他以世间最牢固可靠的底气,再如何手段了得,最多得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陆归景再恨魔族,再恨魔主,也不是他能丢掉做人廉耻的借口。
“穆曦微是我师叔带回来的人,他的归属,自该由我禀明师父后再作定夺。
” 两百年前陆归景因为魔族失去过自己的师父亲人,痛入骨髓心扉。
两百年后,他不敢自做任何主张。
陆归景怕自己承担不起一步行差踏错的风险。
两人皆是聪明人。
陆归景说到此处,不必多言,谈半生就知自己被拒绝了。
他被陆归景直白,毫无回转余地地拒绝了。
这个结果不算太出谈半生意料之外,他不欲耽搁,只告别一声,座椅上已然不见他身影。
门外跌跌撞撞地进来了另一个人。
不知祁云飞在外面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不过根据他黑沉到可怕的脸色来看,估计不会太少。
“师兄!” 祁云飞显然是忍耐到极致,双手重重一捶桌,将桌面捶出一个凹陷:“姓穆的真是大妖魔主?” “严谨一点,是未来的大妖魔主。
” 陆归景纠正他,自己也沉默了一会儿,“谈圣在这方面,应当不会骗我们,再说,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 祁云飞二话不说,抄着剑就要往外面走。
吓得陆归景赶忙拦住他,寒了脸色喝道:“祁云飞!你真想去杀穆曦微,真想让师叔伤心?” “我不想!” 祁云飞一个转身,用力之大,险些把陆归景也给带到地上去。
他眼里一条一条地爆出血丝,即便再克制,也近乎歇斯底里道:“我更不想师叔死!两百年前师父的事你忘了吗?” 他下半句话让陆归景失却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了手,顾不上任何仪态,瘫坐到了地上。
在两百年前的事情发生前,谁能想象得到陆地神仙越霜江,和他两个弟子,不是寿元将近天人五衰而死,也不是轰轰烈烈战死沙场。
他们是死在魔族奸细的手上。
他们的死衬得他们生前几百年如同一场荒诞不经的笑话。
谁能想到堂堂人族的神仙,云上的修行者,最后会因为一个可笑到近乎儿戏的原因而死? 祁云飞猛地一把拎住他领子,差点把陆归景整个提溜起来勒死:“谁知道穆曦微是不是两百年前的事情重演?他接近师叔是不是怀着两百年前的心思?啊?师兄你能保证吗?” 他脾气再暴躁,对陆归景这个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兄一直是尊重有加的。
能叫祁云飞如此失态,也是真正动了心火。
他说出去是鼎鼎有名,独当一面的大乘人物,此时却眼睛如泣血,声音一声声地愤怒凄戾到了骨子里: “师叔有个万一你承担得起吗?啊?我情愿姓穆的死一万次,我情愿自己死一万次,我也不要师叔有一点损伤!” 祁云飞发泄一般地吼道:“我宁愿师叔恨我!他怎么恨我,他不想认我,逐我出白云间,杀我给姓穆的那个小子陪葬都好!” 他伸手捂上自己眼脸,摸到的是一片湿热,“只要他没事…” 只求落永昼无事。
陆归景对着谈半生可以通透如镜,不为所动,却轻易在祁云飞一句句质问前溃不成军。
他没忘崔无质是怎么死的。
他更怕落永昼步崔无质的后尘。
或许穆曦微真是被妖魔本源殃及的,他才是最无辜,最百口莫辩的那一个。
或许换在自己身上易位而生,陆归景真的愿意去舍身渡人,去赌穆曦微的一线生机。
可是这是在落永昼身上。
陆归景不敢赌,亦赌不起。
稍有不慎的满盘皆输,对陆归景来说即是足以打得他永世不得超生的十八炼狱。
他终于知道谈半生最后离开时为何会给他一个若有似无的怜悯眼神。
因为谈半生早遇见到自己动摇的将来。
祁云飞跟着陆归景一起摇摇晃晃地坐下来。
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顾不得被低阶的弟子辈看去有损威严,抑或是身上法袍被尘土露水沾湿。
他们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一同沉默地看着门口的植被,和植被更远处的山峰云气。
而落永昼常常会从山峰云气里走来,带给他们各色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一手拎着一个,带他们去见山下五光十色的新世界。
因为这个让他们望眼欲穿的人,陆归景和祁云飞都很喜欢门前的这片景色,门口的这片台阶。
祁云飞一字字从齿缝里挤出来,骂道:“天道他大爷。
” 陆归景原来想苦口婆心劝他,说骂天道不好,你给我悠着点,小心因果报应报到你身上来。
结果劝诫之语到他嘴边一转,说出来却变了味:“我艹天道他大爷。
” 去他大爷的因果报应,爱报报不报滚。
随便他怎么着,反正陆归景是不伺候了。
祁云飞不甘示弱:“我艹天道他十八代祖宗。
” 陆归景乐见其成:“一起。
” “明白了。
” 月盈缺与秋青崖两人听完谈半生陈述,先开口的那个居然是平时八杆子打不出一句话的秋青崖。
他本来薄削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其中透出剑似的锋芒:“何时动手?” 谈半生:“越快越好。
” 秋青崖应了一声好:“我去换一把剑。
” 饶是谈半生也没预料到他这句话,微滞一瞬方问道:“为何?” 青崖剑以秋青崖名字为名,是他自习剑起从不离身的本命宝剑,其意义之重,得心应手,可想而知。
对秋青崖而言,青崖剑是他交付性命的生死之交,心有灵犀的第三只手。
他们曾众口一致嘲笑过秋青崖是注定要和他的青崖剑相伴相携过一辈子的。
秋青崖答他:“没脸用青崖剑。
” 他这一辈子爱剑,一辈子潜心习剑,讲究一个百折不弯,百死不挠。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折在了世事里。
多可笑。
可是没办法,谈半生一开口,秋青崖即知自己无法放任穆曦微下去。
他们担不起大妖魔主这个威胁。
纵然他此刻貌似温良,谁都无法保证他是不是装出来的,等妖魔本源苏醒后,他能不能温良下去。
落永昼的性命、归碧海的数万弟子、人族的天下… 他们谁都担不起这个风险。
也终究做不到一往无回。
谈半生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相较起秋青崖、月盈缺,他心中道德底线堪称淡薄,自不会觉得杀一个穆曦微哪里有问题,反倒天经地义,不杀不能安心。
可谈半生也有顾虑。
等他这次算计,这次动完手后,他和落永昼,大抵可算得上真正陌路殊途了罢。
依落永昼的脾性,当场打死他都是轻的,没打死估计是谈半生祖坟冒青烟。
五百年了,谈半生想。
是有点可惜。
秋青崖慢慢擦完剑,看着剑锋中影影绰绰映出自己侧脸,无声地笑了一下,如同嘲讽 他确实是在嘲讽,是看不起自己。
习剑六百年,最终得来的不过是一个换剑粉饰太平的假慈悲。
真是好大一场笑话。
“且慢!” 月盈缺叫住他们,胡乱抹一把眼睛,一字一顿开了口: “有西极洲在,有阿昼在,我放心不下穆曦微的妖魔本源。
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不会动手。
” “你们要保穆曦微的性命无恙。
” 她眼中盛的清光比皎皎明月更盛:“魔主该杀,妖魔本源该夺。
可穆曦微一朝性命垂危,不提落永昼,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也没法原谅我自己。
” “方丈!!!” 在天河幻境中的几人。
可谓说是手忙脚乱也不为过。
这边落永昼一头晕在了妖魔本源下,那边清净方丈又开始捂心口叫唤。
好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戏。
清净方丈这回是真的面色煞白,中气也不比先前足:“有人想要…老衲的心脏。
” 众人悚然而惊。
他们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有人乘着这一次浑水摸鱼,想要趁机夺去天河。
清净方丈反应得快,自己口中喃喃念起咒,掐了个诀,暂且稳定住局势,镇住心口的剧痛。
他出离愤怒,冷笑道:“老衲修佛千年,六根清净,情爱断绝。
老衲的心岂是他想要就要,想进就进的?这让老衲圆寂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佛祖?” 清净方丈是真的很生气。
修了千年的清净毁于一旦,就算是泥塑的神佛也会有脾气的。
众人:“……” 等等??? 明摆着是有人想强夺天河,取你性命。
这是情情爱爱,七情六欲的事吗??? 这种事情是现在应该考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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