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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安德罗斯把窗帘拉向一边,往街上看了看。
从这里,在这个已故的约翰·贝克家的3层楼上,往左可看到硕尤镇的商业区,往右可看到通向镇外的63号公路。
主要街道上早已无人居住了,商家的招牌也已凋零。
一只病狗蹲在路中间,耷拉着头,两肋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白沫从嘴中滴落到热浪滚滚的路面上。
街沟有一半都被堵满了,里面趴着一条死狗。
他身后的女人喉语般低声咕哝着,尼克不知道她说什么。
他拉上窗帘,揉了揉眼睛,走向那个醒过来的女人。
由于数天前着了凉,珍妮·贝克用毯子紧紧地裹着身子,脸上还冒着汗。
她踢掉了捂在身上的毯子,他难为情地看见,由于出汗,她单薄的睡衣都有几处变得透明了。
但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约翰,把痰盂拿来。
我要吐了1她叫道。
他从床下拿出痰孟放在她旁边,她翻了个身又把它给碰到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声。
他弯腰将痰盂捡起来拿着,盯着她。
“约翰1她尖声叫了声,“我找不到我的针线盒了!它不在洗漱间1 他从床头柜的大水罐里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但她又翻了一个身,几乎把杯子从他的手中打掉。
他把杯子放到一旦她平静下来即可够得到的地方。
他从未如此悲痛地意识到,过去两天来他所表现出的沉默。
当尼克23日来到这里时,卫理公会的牧师布雷斯曼正同她呆在一起。
布雷斯曼当时正在起居室同她一道读《圣经》,但他看上去有点神经质并渴望离开。
尼克可能会猜到这件事的原因。
高烧使她脸色发红,那种姑娘似的容光焕发,同她的居丧身份极不相称。
也可能那位牧师担心她会对他做出非礼的举动。
尽管更加可能的是他急于把自己的家人招集到一块儿赶快从这地方消失。
消息很快就在这个小镇上传开了,其他人都已决定离开硕尤镇了。
自从布雷斯曼离开贝克起居室48小时之后,一切都成了一场白日噩梦。
贝克太太的病情越来越重,以致尼克也担心她熬不到太阳落山了。
贝克太太病得他都无法同她对坐了。
他到下面的货车停车场去为3个犯人取回了午饭,但文斯·霍根已什么也吃不下去了,他已神志昏迷了。
迈克·奇尔德雷斯和比利·沃纳想到外面走走,尼克却不能让他们这样做。
这倒不是担心,他也不相信他们会浪费他的工作时间来解决他们的冤情问题;他们只想象其他人一样赶快离开硕尤。
他负有责任。
他曾向现在已死掉的一个人许过诺。
州巡逻队肯定早晚会了解到情况,派人来将他们带走的。
他在贝克的桌子抽屉底部找到了一支装在枪套里的0.45口径的手枪,思考了几分钟后就把它佩上了。
往下看了看,看到手枪的木柄紧靠在他的臀部,使他感到有点儿可笑——但分量却很合适。
他在23日下午打开了文斯的牢房,把临时做成的冰袋放在他的额上、胸膛上和脖子上。
文斯睁开眼,用一种平静而又令人难受的神情盯着尼克,以致尼克希望他能说些什么,正如他两天来希望贝克太太所做的那样,随便说一些能使自己感到片刻惬意的任何事情。
“你真是一个好人,否则我这高烧也烧到头了。
” 每当他去照料文斯时,比利和迈克总是对他大喊大叫,当他俯身于这个他们毫不关心的病人时,每当他抬起头,总能看到那两个人惊恐的面孔,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同一件事:请放我们出去吧。
尼克小心翼翼地同他们保持着距离。
他虽刚刚成年,但他也深知恐慌会使这两个人成为危险人物。
那天下午,他某个大学团体,也许是一些争取民主社会的大学生或者青年毛主义者,在6月25日至26日夜间一直在复印机上忙碌着。
早晨,标语就贴满了肯塔基大学路易斯维尔的校园各处: 注意!注意!注意!注意! 政府在欺骗你们!已被准军事警察接管的新闻机构在欺骗你们!校方在骗你们!因为校医务室的医生们听命于当局! 1.根本不存在流感疫苗。
2.超级流感不是一种重病,而是一种致死玻 3.易感染性可能高达75%。
4.超级流感是美国准军事警察部队开发研制的,因偶然事件而泄漏。
5.即使其有可能使75%的民众死亡,但美国准军事警察目前仍在掩盖他们所造成的这场杀人浩劫的真相!向所有革命的人民致敬!现在是我们奋起斗争的时候了!团结起来,进行斗争,就会取得胜利。
晚七点在体育馆集会! 斗争!斗争!斗争!斗争!斗争!斗争! 头天晚上在波士顿WBZ电视台所发生的事是6月27日早上,拉里·安德伍德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往动物园方向看着。
在他身后,那条曾挤满了汽车的第5大街,现在却寂静了下来,汽车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逃走了。
从第5大街再往下,许多豪华的店铺都成了冒着青烟的残砖烂瓦。
从拉里坐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只狮子,一只羚羊和一只猴子。
除这只猴子外,其他的动物全都死掉了。
拉里断定,它们不是死于这场流感,而是由于长时间没有得到食物和水而死掉的。
那只猴子,在拉里坐到这里来的3个小时内,也只活动了四五次。
猴子也染上了超级流感。
这真是一个残酷的旧世界。
右边,有各种动物形象的钟敲了11下。
曾使所有孩子都兴高采烈的那座时钟的动物造型,现在却向空空的房屋演奏了起来。
钟表中的熊吹起了号角,表中那只从不会生病的(但也许会停摆的)猴子,打起手鼓,大象用长鼻子打起了鼓。
沉重的曲调,小家伙儿,这些该死的沉重曲调。
“结束这个只适合于钟表动物造型的世界吧1 过了一会儿,钟就安静了下来,拉里也能听见再次响起的呼喊声了,由于距离远却变得时隐时现。
在这个美好的上午,时断时续的喊声从拉里左边的某个地方传来,有可能是在赫克舍运动场附近。
“魔鬼降临了1时隐时现的呼喊声哭诉道。
从早晨起天就放睛了,明亮的天空,太阳晒得人热乎乎的。
一只蜜蜂在拉里的鼻子周围飞来飞去,在附近的一个花坛处转着圈,最后以一个漂亮的三点式落在了一朵芍药花上。
从动物园那里传来了苍蝇往死动物身上飞落时发出的令人心烦的嗡嗡声。
“魔鬼现在可真的来了1那个鬼哭狼嚎般嚎叫的人,是一个看上去有六十四五岁的高个男人。
拉里头次听见他大呼小叫是在头天晚上,当时他在喝荷兰雪利酒消磨时光。
夜色中躺在这个寂静的城市里,觉得那种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似乎更加响亮,更加阴森。
这种精神错乱的声音,飘荡在曼哈顿的大街小巷上空,引起共鸣、回响直至变形。
毫无睡意地躺在大号双人床里的拉里,开始荒谬地相信,那个鬼哭狼嚎的人正在朝他走来,要帮他找出有时频频作噩梦的根源。
好长一段时间,似乎那个声音都一直离他越来越近“魔鬼要来了!魔鬼正在路上走着呢!它们已到了近郊了1而且拉里又开始相信,他已锁了三道的套门,会从里向外破裂开来,那个鬼哭狼嚎者会呆在那里……他完全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长着一颗狗头,有两个又圆又大苍蝇眼睛和满嘴马样牙齿的巨形怪物…… 不过,这天清晨,拉里曾在公园里见过他,那只是一个穿着灯芯绒裤子,脚踏日本草屐,戴着角质镜框眼镜的疯老汉。
拉里曾想同他说说话,但那人却吓得跑开了,回头呼喊着魔鬼随时都会在街上出现的狂语。
他被一道脚脖高的铁丝栅栏绊倒了,四肢着地趴在自行车道上,嘴里还滑稽地“哇”了一声,眼镜也飞掉了,但却没有散架。
拉里向他走过去,但在到跟前之前,那人就一把抓起眼镜,径直向林荫道走去,呼喊着那无尽的警告。
这样一来,拉里对那人的看法就由极端害怕,变为彻底不感兴趣和轻微的烦恼了。
公园里还有一些人,拉里同其中几个交谈起来。
他们都昏头昏脑了,话语也不连贯。
讲话时,也会不停地用手摸你的袖子。
他们有许多相同的故事要讲。
他们的朋友和亲戚都死了或是要死了。
街上发生过枪击事件,第5大街上曾发生了一场悲剧,蒂凡尼已不行了,能是真的吗?谁打算去收拾?谁打算去收集垃圾?他们能走出纽约吗?他们听说,军队正在保卫一些地方。
一个女人吓坏了,因为老鼠也打算走出地道来接管地球,同时提醒拉里不要轻易考虑头一个返回纽约的日子。
一个嚼着口香糖的年轻人,坦率地告诉拉里,他打算去完成一项毕生的抱负。
他打算到扬基体育场,沿着外场裸跑,然后在本垒上手淫。
“毕生的机会,伙计,”他告诉拉里说,并眨了眨双眼,然后就嚼着口香糖漫无目的地走开了。
公园里的许多人都生了病,但死在那里的并不多。
也许是他们不愿成为动物的晚餐吧。
当他们感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都会爬到门里面。
拉里至今只在这天早上遇到过一个死人,且希望只有这一次。
他来到横墙边的厕所里,想找一个舒适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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