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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跟着李大人出入的,所以自然晓得郭氏忽然得急病的事情,到底是敬作大嫂的,心里担忧,又因房屋的缘故承了郭氏的大人情。
但担心家里的媳妇没见过世面,做不好这人情世故,所以那边将手上的事情交托出去,也急急回来,本是要领着媳妇一起去看望郭氏的。
哪里晓得回了府上就觉得不对劲,先是巧哥儿披头散发地朝他扑来,也不喊爹了,反而喊他做舅舅:“舅舅,我想爹娘,送我回家去吧。
” 当时黄师爷就傻了眼了,只觉得当头叫人狠狠敲了一棒子,打得他有些晕头转向的,一时弄不清楚缘故。
又见身前抱着自己大腿跪在地上的巧哥儿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全是累累伤痕,有的还是刚添的新伤,“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才问完,就见着妻子桃香提着棍子追出来,一脸气急败坏的。
桃香在气头上,所以不晓得黄师爷已经回来了,眼里又只再寻巧哥儿,这会儿快走近了才看到黄师爷,吓了一跳,连将手里的棍子扔了,立马换了张了笑脸凑过去:“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你怎么打起孩子来?”黄师爷却是心疼,这会儿还没将方才巧哥儿的话放在心上,只弯腰要将她抱起。
可巧哥儿看着桃香这舅妈,怕得要命,生怕舅舅出去后,舅妈又打自己,何况今日自己还做错了事情,于是到了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不放,“舅舅,我不是巧哥儿,巧哥儿被拐走了,隔壁李大人家的才是表哥,你找人送我回家吧,我想我爹娘,我爹娘不打我。
” 大抵是小姑娘心思到底早熟一些,若是男娃儿,只怕是说不出这般逻辑清楚的话来。
而桃香打她,正是因猜到她漏了嘴。
当时她见郭氏急急忙忙要回家,脸色不对劲的时候就有些慌张了,尤其是晓得她跟着巧哥儿去上了茅房。
这心里就慌,郭氏一走她就动手打巧哥儿,一边逼问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儿? 要说这桃香,若是孟茯如今再见她,只怕也是能认出来的,也不是旁人,就是姜德生的媳妇吴翠兰的那个表妹,半夜还跑到沈夜澜院子里来。
还叫隔壁秋翠笑,说她是来偷人的。
当时丑事败露,连夜离开了姜家村,但也没回家,跑到别的镇子上,不晓得从哪里得了些银子地给媒婆,给她找了这个读书人做相公。
她自己又会做样子,让黄家十分喜欢,黄师爷又才没了娘子,襁褓里的娃儿还等着个后娘养呢。
于是痛快地送了彩礼去她家里,她爹也就没将她卖了。
如此她嫁了黄师爷,没过多久黄师爷就跟着李大人一起去任上,因为是新婚燕尔的,所以她也一起去了,路上孩子一并在马车里照顾。
郭氏才出月子,身体不大好,李大人的母亲也年长,所以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照顾。
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了多少天,置办什么都是双份的,如此一来,两个娃儿哪里还能分辨?跟那双生娃儿一般。
她也就是当时从脑子里冒了个念头,本来嫁了黄师爷还算满意的,但见了郭氏又老又丑还是官夫人,见她每日躺在马车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少不得生出嫉妒之心,便将两个孩子身上戴着的长命锁换了。
当时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想着若是被发现了,她就说不小心弄错了。
哪里晓得老太太过来抱孩子去郭氏的马车里,竟然没察觉出来有什么异样。
老太太抱去的孩子,在马车里颠簸得七荤八素的郭氏自然没起疑心,只当是自己的亲儿子。
两个孩子就这样换了。
可是才到任上没多久,就传来老家闹旱灾的消息,等着这旱灾过了,老家来信说婆婆没了,黄师爷脱不开身,便叫她领着巧哥儿回家去奔丧守孝。
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于她手里带着,就好似那包袱一般,何曾放在心上,路过一处小茶铺子的时候,给落在那里。
等想着要回去找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天,她便想肯定都被人捡走了,还回去作甚? 回了家,只说被拐子抢走了,几个姑姐还安慰了她一回,还将她做太太般伺候着。
好不容易这孝期满了,她既盼着黄师爷接她去京城享福,又怕黄师爷发现巧哥儿的事情,到时候只怕是不会要她了。
她这会儿与黄师爷一起跪在李大人家的院子里,身子直发颤。
她当然认得孟茯和沈夜澜,所以不敢到这南海郡来的,但是家里的姑姐们劝她,趁着年轻抓紧生个儿子,往后才有依靠。
她一想是这个道理,便领着巧哥儿来了,想着孩子丢了的事情,总不能瞒黄师爷一辈子,但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
于是就把巧哥儿带来了,喊她装作男娃儿,买了一堆好吃好玩的哄着。
这会儿跪在院子里,烈日灼灼的,晒得她有些昏昏沉沉的,终于见着两个人影朝这里走来,便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着除了李大人之外,还有个几分熟悉的年轻女子。
自不必想,是那孟茯无疑了。
她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妒忌,一样的乡下泥腿子,凭何她能有这样的好命,当初搭上了沈先生,就过得这样顺顺畅畅,荣华富贵一样不少。
“你说!”李大人这时候已经走近了,手里的仗藜,正举向桃香,悬在她的头顶。
桃香被他咬牙切齿的话音吓了一个哆嗦,骨子里平头老百姓对做官的老爷们,天生的畏惧,“老爷冤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老太太又没认出了。
” 所以见大家既然没认出了,她就不管了。
孟茯听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再仔细打量,猛地想起来,“你是桃香?” “阿茯妹子你认识?”李大人有些惊讶,心里更是担心,她别是孟茯的旧友。
却听孟茯说道:“原来姜家那个弟媳的表妹,在我们村里丢了名声,半夜跑了。
” 李大人听了,一声冷笑,“原来就不是个好的。
”这件事情他还不确定黄师爷知不知道,但对他如今已没了从前的那种兄弟亲情,只问着,“黄兄,我们也认识这许多年了,你给我一句话,你是当真不知?” 黄师爷又冤又枉,尤其是听到孟茯说这桃香从前的名声有失,更是懊恼,“我是真不知,巧哥儿娘当时一下没了,就着急找个人来照顾他,媒婆给介绍了,说得是百般好,身世又可怜,我本是当做那行善积德了,哪里晓得会养了一头白眼狼。
” 又愤恨地催促着桃香,“你快将缘由细说。
”如今,他只盼着李大人真正的孩儿能寻回来。
可是茫茫人海,已过这些年,比大海捞针都要艰难呢! 桃香害怕,也顾不得去反驳孟茯的话,哆哆嗦嗦地说了当时将孩子遗忘的地方。
李大人听了,却是心凉了半截,那就是个搭建在荒郊野外的临时茶棚,如今茶棚还在不在都是两回事情,一时是绝望不已。
反而是孟茯劝着:“那些个荒郊野外的,丢了孩子反而比城里那人来人往的大茶楼,叫人能容易记得清些,还是打发人去问一问,有一点点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 李大人颔首,托了孟茯帮他安排,又见耽搁了孟茯大半天,方才隔壁府上有人来请孟茯,说是盘香工坊的事情,所以不敢再拖着孟茯,只朝她道了谢,叫她早些回去。
这里一摊子乱麻,他自己慢慢来理。
孟茯不放心,但盘香工坊那边她又怕是要紧事情拖不得,只想着回去解决了,再回来看一看。
才晓得原来是要有位客人要订货,只是数量之多,占了工坊里差不多一年三分之二的量。
下面的人不敢做主,便来寻孟茯。
这大齐但凡能一口气拿下这么多货的,孟茯心里几乎都是有数的,所以便问起那客人是个什么身份? 书香这里仔细,早喊人暗地里查了,“是个金国人。
”正是这样,才一定要请孟茯回来的。
按理说金国的银子,不赚白不赚,但是这么多盘香,他拿去一年也不见得能卖完,图个什么呢?总觉得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所以思来想去,便给拒绝了。
也就她耽搁这么会儿,隔壁李府里就出了事儿。
听着来请的丫鬟说什么死人了,孟茯以为是李大人或是郭氏承受不住真想压力,自尽了,只喊了拓跋筝与自己一并过去。
哪里晓得院子里却横着两具尸体,不是别人。
正是那黄师爷和桃香。
李大人正坐在石阶上痛哭流涕。
孟茯只得连忙问旁人,“到底怎么回事?”她才回去没多会儿,怎就闹出了人命? 下人们也都吓得不轻,“黄师爷说对不住老爷,如今真正的小少爷能不能寻回来,也不晓得了,他要以死谢罪。
”说着,指了指那断气了还睁着眼睛的桃香,“哪个都没将这话当真,哪里晓得他忽然一下摸出匕首,杀了黄夫人,随后大喊一声对不住老爷夫人,自己就割喉了。
” 孟茯听得这话,看着地上那红泱泱的鲜血,只觉得头昏眼花,“糊涂!” 那厢李大人则一边哭,一边指着黄师爷手里紧握着没放下的匕首,“那匕首,原来是此番来南海郡分别之时,我送给他防身的。
” 可哪里晓得,他如今用来谢罪自尽了。
“这……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一样被骗了。
”李大人看着他的尸体,痛苦不已,双手捂着脸,哭声从指缝里露了出来。
孟茯却瞧见那远处躲在墙根下的三月。
他只是个头矮了些,脑子是有的,这个年纪了,该懂的都懂。
也不晓得是几时来的,又听了多少,这会儿但见他胆怯可怜地缩在墙根底下。
孟茯看了直觉得难过,可人已经死了,这会儿李大人已然崩溃,哪里管得了别的闲事,只得招呼了下人们来,将这黄师爷和桃香的尸体送回他们家里去,又打发人置办两副棺材,香火纸烛备好,才叫人去请惠德做一场法事。
惠德这些天也找了五六个和尚一起,这法事自然是张罗得开的。
这一些事情安排好,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早些时候,李大人府上有下人将李三月送了过来跪灵,可见是李大人授意的。
孟茯怕他受欺负,回去之前特意交代下面的人好生照顾着,才放心回去的。
这片街上都是居民区,离着那热闹的夜市远着呢,所以路上也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了。
“果然这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哪里个晓得黄师爷胸中有着这样的义气了。
只是退一步说,他也是受害者而已,大可不必自尽的。
”孟茯现在,想起黄师爷如此决绝的举动,还是十分震撼。
杀了桃香,自己再以死谢罪! 拓跋筝显然也有些意外,“要说李大人不幸,糊里糊涂丢了孩子,可他又有黄师爷这般挚友。
只是可怜了黄师爷那孩儿,才出娘胎就没了亲娘,又叫那后娘操作了这么一回,即便李大人有心将他抚养成人,可是我见李夫人情况不大好,只怕见了他心里就要想起那丢失的孩子,不能如同从前一般爱护了。
” “是啊,李嫂子情绪不稳定,若是孩子一日找不回来,她怕是接受不了三月在跟前的。
”如此一来,为难的反而又是李大人了。
只怕觉得对不住黄师爷这挚友了。
可他家丢的那孩儿,还更可怜,如今还不晓得是死是活呢!可又吃饱穿暖,受人爱护或是欺辱? 两人唏嘘此事,回到府里却见一干大小孩子还等着,显然也是听说了隔壁李府的命案。
只是太过于夜深,孟茯只简单说了几句事情的始末,便催促着去睡。
可哪个又能睡得着? 注定是不眠之夜了。
黄师爷不是李大人府上的家生子,死了自然是要经报衙门的,如此一来李大人他们家这一桩奇事也就传开了。
可怜他夫妻二人中年得子还丢了孩子,愤骂那秋香歹毒,也惊讶黄师爷的以死谢罪。
少不得是在南海城掀起些小风浪了。
届时街头小茶馆里坐着吃茶的王桑榆听得这些传言,微微有些惊讶,只觉得那黄师爷着实是个蠢人。
做错事情的又不是他。
不过现在她连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哪里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的闲事? 她怀孕了!在仙莲县没等得沈夜澜与秦家龙虎相争,让她捡个渔翁得利的机会,反而等来了肚子里多了一坨恶心的东西。
心里将那秦淮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他自己没出息,秦家也没出息,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夜澜将秦淮发配到天涯荒岛上去了。
虽说好像只流放了三年,可听苏公子说,但凡去了天涯岛的犯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所以她觉得沈夜澜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不给那秦淮活路。
可叹他都能如此不顾同僚情义,那镇北侯府却是屁都不放一个。
一旁的苏公子见她出神发愣的,有些担心,“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桑榆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可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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