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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珈,深夜,雄浑的钟声忽然响彻整个西海寺,不久,几个披着黄色袈裟的僧人迅速来到佛殿中,佛像前数盏琉璃灯盏碎了一地,一个面色惨白的小沙弥正摔在地上,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窗外的某一处地方,几个僧人立刻扭头看去,夜色中的屋檐上,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在那人的手中悬着一颗珠子样的东西,在黑暗的夜里散发出宝蓝色的光芒。
随着一声笑,那道身影消失在众僧的视线中。
数月后,孟长青与李道玄途径吴地东池城。
这自古以来啊,多种多样的民间故事就是各地的特色之一,不同的地区流传着不同的故事,蜀地的故事多是讲人和神明之间的关系,春南坊间流传的故事多是修士卫道降妖除魔,东临的故事多是讲的修士飞升得道,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些故事中出现的妖魔鬼怪多是面目可憎又恶毒的形象,在一片妖魔鬼怪快走开的呼声中,有一个地方的画风却很不一样,在吴地的民间,流传着许多人鬼缠绵、人妖相恋的故事,在他们的故事中,那些鬼怪或是美丽或是多情,深情款款一推就倒,总之画风相当不对劲。
吴地儿女多奇志啊,所以说这人只要胆子大,妖魔鬼怪也要退避三舍,孟长青合上了市集上刚买的话本子。
东临道会结束后,他与李道玄也离开了玄武,去南蜀的路上途径吴地东池城,正好撞上了当地游鬼节,夜晚的城中火树银花,大街小巷中全是带着狰狞面具的人,有一些神神鬼鬼的乍一眼瞧去还挺吓人。
孟长青在山外待得久了之后,他发现吴地的百姓一年到头都在过节,今日是游鬼节,明日迎神节,后天是不知道什么节,总之给人感觉他们天天在过节,其实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师父。
” 李道玄闻声看了过去,却忽然看见了一张青白的鬼脸,孟长青伸手把面具摘下来,对着他笑,然后又抬手把面具戴上,“师父这个面具真的很像真的鬼魂。
” “确实有几分相似。
” 孟长青走到了那卖面具的摊子前,因为节日街上人多的缘故,摊贩把面具用绳子系了挂在临街的墙上卖,一来是免了拥挤,二来方便过路的人看见喜欢的就戴上试试。
今日到处都是卖面具的人,满城的墙上都挂满了鬼脸,孟长青正挑着,不知何时有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孟长青以为是李道玄,回头道:“师……”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迅速地摘下了他脸上的鬼面具,伴随着面具啪一声落在地上的声音,孟长青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微微愣住了,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临入冬的季节穿着身月白色的短衫,头发很短堪堪及肩,胸前挂着一颗明亮的蓝色宝珠,在看清他的脸一瞬间,少女漆黑的眼睛仿佛被一道光照亮了,下一刻,孟长青被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了,“找到你了!” 孟长青当时脑海中电光火石似的闪过去一个念头,“这人谁啊?”然后他看见了李道玄望过来的视线。
孟长青直接一把用力将人推开了,慌乱之下用的力度还不小,“你是谁啊?” 少女猝不及防地被推了把,差点没摔地上,她抬起一双眼睛诧异地看着孟长青,“你不记得我了?” 孟长青闻声下意识看了眼李道玄,他惊到了,睁大了眼问那少女道:“我们认识吗?!” 很奇怪的是,听见孟长青这么说,少女好像也被问住了,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她开始上下打量孟长青,孟长青不停地看向李道玄,显然是生怕他误会了什么,他忙对着那少女道:“你认错人了吧?” “不!没有认错!是你!” 短发少女的语气斩钉截铁,她眼中忽然有绿色的光闪了出来,孟长青与李道玄同时感觉到了一股悍烈的妖气,孟长青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下一刻少女的话却让孟长青彻底愣住,少女凑过来盯着他道:“我不会认错的!我记得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说完她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一样,从自己的脖子上一把扯下了那颗宝蓝色的魂珠,珠子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一般从她掌心飞旋起来,最终悬停在了孟长青的眼前,耀目的光芒在少女的脸上跳动着。
据孟长青所知,近百年来道门金瞳的修士只有两个人。
街角的客栈中,三人在桌案前坐着,李道玄反倒是神情最自若的那一个,注意到孟长青一直在看他,他抬手给他倒了杯水。
一旁名叫迟迟的妖怪正在急切地和孟长青说着他们之间的往事,她以为孟长青是真的忘记了,于是想尽办法要提醒他想起来。
孟长青和李道玄自然听出来了她所说的往事中的那个金瞳修士是谁。
要说起邪修孟观之的一生也是颇为令人唏嘘,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修士大多听过这个名字,然而真正与他熟识的人却寥寥无几,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人大多是死在了著名的大雪坪斗乱中,吴鹤楼与吴洞庭视他为宗门耻辱其后一生只字不提,而等他们二人也死在了魔物之乱中,天底下再没有了解他的人。
发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或是荒诞或是疯狂的一切,被三两页道书一揭而过,传奇也好祸首也罢,全都已经死去,而这个人真实的面孔仿佛永远地笼罩上了一层轻雾,再也不被人知晓。
孟长青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会从别人的嘴里再去了解到这个人。
名字奇奇怪怪的妖怪对着孟长青道:“我们以前一起在山羊山打败过魔头,你说让我以后来找你。
”她说到这里似乎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这么久不来找你的,我离开山羊山后遇到了一些修士,被打回了原形,只好找地方重新修炼,我一修炼出人形我就来找你了。
” 对于妖怪而言,山中三十多年的修行时光不过转瞬即逝,她下山来赴约,却不知道人间早已地覆天翻。
孟长青对着她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 迟迟急了,显然她觉得自己要找的就是眼前的人啊,虽说隔了二十多年她一开始的确有些不记得这人的长相了,但是一见到他她就立刻想起来了,就是这个长相,眼睛、鼻子、嘴巴全都一模一样,还有魂珠,魂珠也说是他,长相可以说巧合,难不成这血脉也能撞了吗?她对着孟长青道:“你再想一想!你以前是不是失忆过啊?”说着话她伸手就要去掰孟长青的头。
孟长青避开了她的手,道:“你真的认错人了。
” 李道玄在一旁将孟长青的反应尽收眼底,包括孟长青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异样情绪波动,他也看在眼中。
终于,他出声道:“佛宗传说,殊华菩萨幼年时流落珈池海上,有龙衔珠而来,落珈宝珠为佛宗三大法器之一,一直供奉在平珈西海寺,为何如今出现在你的身上?” 那名叫迟迟的妖怪本来还要抬手去抓孟长青,闻声身形微微一震,她扭头看向李道玄,妖怪对人身上的气息很敏感,之前因为没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佛宗或是道宗的气息她也就没多在意,此时第一眼看去,发现李道玄也在望着她,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她莫名没了声音。
“我刚想了想,我可能是认错人了。
” 同一瞬间,短发少女一把抓了桌上的宝蓝色珠子,身形消失在原地,孟长青也在那一瞬间看清了这只妖的真身,是一只狐狸。
小巷子里,少女刚一跳上屋檐,抬手迅速把珠子系在脖子上,她回头看了眼那客栈的方向,月光下她的眼中有惊疑一掠而过,在一墙之隔的街上,游鬼节快结束了,人也少了很多,就在少女想要跳下去混入人群当中的时候,眼前金光一闪,再一抬头,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又跳进了那间客栈,李道玄与孟长青仍是坐在桌子前,孟长青手边的那盏茶还滚着白烟似的雾气,两人都在看着她。
短发少女看了他们两人一会儿,忽然直接化出了原形再次转身跳出了窗户,它的动作极快,转瞬间就奔袭出去好几条街,然而就在它翻过墙的一瞬间,它发现自己又跳入了那间客栈,眼前的还是孟长青与李道玄,妖怪的眼神完全变了,身上的毛发也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就在那狐狸要去咬胸前挂着的那颗珠子的时候,李道玄伸出手去,那颗珠子猛地绽放出极为璀璨耀眼的光华,比之前在那妖怪手中要明亮太多,那珠子朝着李道玄而去,最终悬停在了他的掌心。
半人大的狐狸看了李道玄和那珠子一眼,它连珠子都不要了,猛地再次夺门而出,然而这一次它砰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金色流溢,它摔在地上抬头看去,眼中倒映出铺天盖地的玄武伏妖阵,它还要往前走,刚走了不到两步,一阵天旋地转,她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房间中,李道玄与孟长青两人全都望着那只陷入昏迷的妖,李道玄已经将珠子收了起来。
孟长青往前走了两步低下身看着它,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李道玄道:“若是真的想知道,见一见也无妨。
” 孟长青闻声回头看李道玄,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他半张的手中慢慢地冒出了金色灵力。
妖和人一样,记忆会在漫长的时光中会发生变化,但记忆本身其实没有增长或是消减,于是能够通过幻境把完整的记忆展现出来,在一片水色中,房间中的摆设逐渐发生了变化,一切又回到了那个将近三十年前的深夜,首先映入孟长青眼帘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萤火虫,荧荧的像是一片绿色的星海。
山野中,一只满身妖气的狐狸正在玩命似的狂奔。
山羊山是吴地一处偏僻的山脉,因为主峰的形状像是山羊的两只角而得名,两峰之间有条河流流淌而过,夏天的时候水波汪然,冬日的时候就是浅浅的一带,这地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从前这附近住了不少人,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有人都陆续搬离了,这里就成了人迹罕至的荒山。
狐狸显然已经慌不择路了,眼睛看到哪里就往哪里奔,跳下山坡的时候差点一头扎到河里去,它稳住身形后回头看了一眼,幻境中的孟长青与李道玄也顺着它的视线望去。
一个大概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剑修站在满月的山坡上,那人穿着身白色的长白道服,袖口翻飞着抽象的黑白仙鹤图章,在他的背后负着把雪亮的仙剑,那是曾经和降魔剑并称长白双星的伏妖剑,后来毁于大雪坪斗乱中。
萤火的绿光照在孟长青的脸上,一瞬间模糊了他的神情。
李道玄之前没见过孟观之,但他第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孟观之,那张脸与孟长青至少有有四五分相似。
人的气质果然是一样很奇怪的东西,尽管长得相似,给人的感觉却可以完全不一样,光是一个模糊的剪影就能看出来那少年桀骜无匹舍我其谁的气场,那是长白宗弟子一脉相成的傲慢。
那是十五岁的孟观之,光阴似乎一瞬间倒转,孟长青和孟观之相对而立,两人之间隔了三十多年的漫长的岁月,孟长青看着孟观之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然后又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
湍流的河水边,孟观之看着那狐狸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道:“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 孟观之是在春南遇到这只妖的,他下山游历路过山神庙,这只妖正好也来山神庙避雨,一人一妖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从春南一路追到吴地,从吴地追到南蜀,从南蜀追到北地,最后又从北地追回到了吴地,整整两个月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算下来跑了七八万里路,过山翻山过海御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狐狸要疯了,她第一次知道跑的快断气了是种什么感觉,一停下来站都站不稳,眼前全是花的,眼见着她要怕是要成为史上第一只累死的妖怪,她摇头道:“不、不跑了,打死也不跑了,你想跑你自己跑吧。
” 这两个月追下来,一人一妖还是第一次说上话,少年修士见她这一副自暴自弃你随意的样子,笑道:“你这妖怪不行啊,怎么修炼出来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当妖的也是有自尊的,刚刚修炼出完整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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