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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果塞进他的口袋。
老头倒好,倚老卖老地从不说谢,笑都不多笑一个,依然摇头晃脑地说些不着调的话,自言自语地评判各位犯人的面相,介绍陆钟不知道来头的某些大佬。
谁谁谁脾气火爆,千万不能惹;谁谁谁喜欢男人,远远看见都要绕开走;谁谁谁阳奉阴违,回头就向典狱长打小报告,诸如此类的事陆钟也多亏有了老头的介绍,让自己少吃许多亏。
除了这些,老头说得最多的,就是孖七的事。
孖七是黑社会的说法,比较正规的说法其实是十四K。
老头之所以总是说十四K,是因为十四K的龙头老大就关在这座监狱里,只不过他住的牢房比较高级,大家几乎见不到他。
老头说起十四K来,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愈发神气。
十四K的成员多达数十万,上世纪九十年代曾是全球最大的黑帮。
说起来,十四K也算出身洪门,原名洪门忠义会,总部地址在广州西关宝华路十四号。
解放前,国共两党内战时期,广州的军阀葛肇煌,曾是黄浦军校六期的学员,河源客家人,带领残党逃到香港,与国民党关系相当密切。
如今的十四K不复当年兴旺,派系众多,但以毅、孝、德三个字堆最大,另有大圈及拜庐,五派人马分布港九新界。
多年来,帮中一直有人希望能够选出龙头大哥,但各派人马数十年各自为政,不习惯受他人约束,各派老大本身就是龙头,很难选出一位合资格人选。
“前辈,您总是说十四K有多威风,难道您还想当他们的龙头老大?”陆钟听多了老头的话,总觉得他在吹牛,就他那个窝窝囊囊的样子,根本不像混得出名堂。
“我可没那么大的胆,但我真的跟十四K正宗的太子哥,葛肇煌的儿子葛志雄混过。
哼,当年跟太子哥同辈的大鼻登,带领手下黑白无常,开创了整条钵兰街啊,何等威风。
就是太子本人,也门生无数,现在不少扛把子的都是徒孙级别。
当年,就连华人探长吕乐,也跟我们太子哥交情匪浅呐。
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二十年前,我也曾经威风过。
”老头看出陆钟的怀疑,马上搬出太子哥的名头。
“那您辈分一定超高的,前辈,以后还请您罩着我,我一定做牛做马好好伺候您。
”陆钟虽然心里暗暗好笑,不过面子上还是摆出毕恭毕敬的态度。
“辈分高顶个屁用,现在的年轻人啊,谁还在乎我们这些老人家。
好多古惑仔出来混都不说自己什么帮派的了,只讲跟哪条街的大佬,唉……”老头说到伤感处,惆怅得不行。
陆钟蹲在老头身边,不知道接句什么话才好,正好身边有个住其他监房的中年人路过,跟老头打了个招呼:“喂,神叨叨,又在骗年轻人帮你做事啊。
” 说话的人笑嘻嘻,说完就扛着锄头走了。
陆钟把质疑的视线对准老头,老头却若无其事地挑挑眉毛,“我从没说过我不是神叨叨。
” “前辈,我和我师父师兄弟们找你找得好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能拿到《军马篇》,一定也是同门,难道你也想咱们江相派跟十四K一样,将来后继无人吗?”陆钟真生气了,这些天来他诚心诚意对老头,老头却故意隐瞒身份。
“继你的大头鬼,我只不过是杨海波的外甥仔罢了,他留给我那本破书把我害得好惨。
那些年在大陆,我学了几句口诀而已,就被人说是毒草,天天抓起来斗,还打断了我的腿。
我是看姓李的小子老实,不会告诉别人,才把那本书给了他。
我没想要他来找我,我说的地方是当年挨批斗那鬼地方的乡下朱海村啊,是想让他找错地方,一辈子找不到我。
”老头懊恼地抓着头皮,像个孩子似的把脸憋得通红,“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鬼地方,一路要饭来到珠海,游泳游到了澳门,正好碰上了十四K的人,后来就跟他们做事啰。
” “原来都是误会。
”陆钟听老头说完这番话,不知是失望还是轻松,如果秘籍的事到此完结,那后来的事,也许都不必再继续了吧! “我啊,真是倒霉,根本就不该混什么黑社会,自己根本没那个本事嘛。
当白纸扇不够聪明,当年没有跟我叔叔学你们的那些名堂,当打手又不够本事,两样都不沾边,一辈子也就是个穿草鞋的(黑社会职员中最低的一级,负责奔走联络工作)。
四十多岁才得了个儿子,结果连儿子都保不住,老太婆也给气死,我真是太没用。
”老头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前辈,就算您帮不了我,我们也是一个监房的狱友嘛,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帮你呢。
”陆钟换上笑脸,拍拍老头单薄的肩。
老头长叹一口气,擦擦眼泪说了起来。
他的独生子阿K,长得一表人才,在一家酒店当门童。
门童不起眼,但收入颇高,赢了钱的赌客和外国游客总会给不少小费,工作几年,攒了一笔钱。
澳门的赌客多嫖客也多,小姐更是这里的常驻人口,老头万没想到宝贝儿子会迷上一个做小姐的,怎么骂都不回头。
那女人把阿K带去地下赌场,说自己欠了一大笔赌债。
女人跟赌场的人其实是一伙的,阿K是她带去宰的客。
赌场里有个古惑仔,手段很高,连同他小弟一起做局,让阿K不仅输光所有积蓄,还欠下大笔赌债,最后被那帮人逼得没办法,在老爸的帮助下准备偷渡去台湾,不知谁走漏了风声,那帮人追了过来,阿K被乱枪打死。
儿子死了,债还不算完,那帮人知道老头也是出来混的,就三天两头找他逼债。
阿K的妈又气又急,心脏病发也死了。
神叨叨年纪大了,在帮里没什么号召力,老大们不会为了他这个老家伙浪费人力,更不值得为他跟道上的人结怨。
没办法,老头子为求自保,只好躲到了监狱里来。
“我啊,带了包白粉过海关,故意被他们抓起来。
都是我的错,明明自己罩不住,还逞强要做这个主。
不该让阿K去台湾,让他也来这里面多好,他肯定不会死。
都是我害的。
”老头的眼眶红红黯然神伤,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两样,“不,归根结底,就是那个女人,那家赌场,那两个古惑仔害的。
” “您以后有什么打算?”陆钟看在眼里,再次想起了失踪多年的父亲。
如果父亲也在澳门混,偶尔跟人谈到自己,谈到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模样呢?异样的温情在心头泛起,这个略显猥琐的干巴巴老头居然激起了他的同情心。
“打算什么,我一个老头子,能在这里混碗饭吃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就算出去,也要被他们追债,出去了,就再想办法进来,老死在这里政府给买棺材。
”老头说到这里,再次哭了起来,“我是没脸死啊,没脸见儿子老婆,没脸见列祖列宗。
” “前辈,想不想帮你儿子报仇?”陆钟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神叨叨看着陆钟,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藏着一股有威慑力的清亮,似乎蕴藏了不可估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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