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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一块吃饭。
太忙了,领导太忙了。
美国总统都还正常度假哩,我们市长就如此之忙。
我们的领导是人民公仆,就是不一样!哪能像西方国家官员那么悠游自在? 话题便越扯越远,从中国领导说到西方官员去了。
严尚明不太说话,只是附和着大家笑笑。
方明远朝朱怀镜使了个眼色,说:&ldquo怀镜,我俩去里面看要不要帮忙。
&rdquo 朱怀镜会意,站了起来。
两人往厨房去,王姨回头看见了,说:&ldquo你俩坐呀!&rdquo 方明远问:&ldquo要不要我们帮忙?&rdquo 王姨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同方朱二人客套。
方明远马上拿出红包,说:&ldquo王姨,这是我和怀镜凑的一点意思,只是表示&hellip&hellip&rdquo 王姨很生气的样子,连连摆手道:&ldquo你这两个孩子,这么不懂事。
勇勇去美国也实在太远了,就请几个随便的人来家里坐坐。
你俩还这么客气,老皮不骂死你们才是。
&rdquo 方明远硬把红包塞进王姨手中,说:&ldquo王姨您这样我俩就不好意思了。
皮勇去留学,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得有所表示呀!&rdquo 王姨没办法,只得接了红包,说:&ldquo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的。
特别是小朱你,真不像话。
你别跟小方学,他总这么见外。
&rdquo 朱怀镜便傻乎乎地笑笑。
他知道王姨是说他太客气了,心意都表示两回了。
王姨这话方明远听了,也并不觉得见外。
他反以为自己同皮市长关系近一层,表示一下意思是应该的。
而朱怀镜同皮市长打交道还不多,还没有自己这么近,就讲这些礼尚往来了,似乎不合适。
王姨说没有什么忙要帮,请他俩回去喝茶。
两人便欣欣然回到客厅。
他俩依照各自的想法理解着王姨的意思,心情都很好。
这时有人敲门,大家知道是皮市长回来了,纷纷起身,准备迎接。
皮勇去开了门,却见进来的是他的哥哥皮杰。
皮杰身材魁梧,个头比皮勇高些。
他进门就边取皮手套,边哈哈笑道:&ldquo欢迎各位朋友,各位兄弟。
&rdquo说罢就同各位握手,很用力。
握着朱怀镜手时,就问方明远:&ldquo方哥,这位一定就是朱处长吧。
&rdquo朱怀镜忙笑道:&ldquo姓朱姓朱。
&rdquo方明远显然同皮杰随便惯了的,就说:&ldquo叫他什么朱处长,叫朱哥就是了。
&rdquo皮杰就说:&ldquo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啊,可又怕人家不认我这小老弟呀!我愿意大家都做我的兄弟,只是我没这个福气。
&rdquo 王姨出来了,嗔怪皮杰道:&ldquo我一听闹哄哄的,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也没有个规矩,谁同你是兄弟?严局长你要叫叔叔哩。
&rdquo 皮杰双手朝他妈妈和严局长各打了个拱,说:&ldquo严叔叔作证,我是从来不敢在您面前乱来啊,说真的,我对我老子都不那么怕,就怕严叔叔。
&rdquo 严局长慈祥地笑道:&ldquo王大姐,您别看皮杰是在外面自己闯天下的人,规矩可都懂啊,一向对我很尊重。
&rdquo 王姨却很严肃,对皮杰说:&ldquo你刚才的话就有问题。
你规规矩矩,干吗怕严叔叔?严叔叔会吃人?&rdquo她又转过脸向着严尚明,说:&ldquo老严,杰杰这孩子没有他弟弟听话,野得很。
我可是早就同你说了,要你对他严些。
要是发现他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就好好治他一下。
&rdquo 皮杰嬉皮笑脸起来,玩笑道:&ldquo妈妈你饶了我吧。
在座的你们都是领导,就我一个人是老百姓,就别开我的批判会了。
我可是守法公民啊,我们小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啊,就怕你们当官的不高兴了拿我们出气。
&rdquo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裴大年马上举手说:&ldquo老弟,真正的老百姓是我啊!这里局长的局长,处长的处长,吴总他们三位也是国有企业老总。
老弟你呢?好歹还是干部留职停薪。
我可是工作单位都没有的人啊。
最没地位的是我这种人。
&rdquo 朱怀镜止住裴大年的话头,说:&ldquo贝老板,您别小看自己了。
其实在座的要论级别,您最高。
您不记得去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有个小品?村长上面是乡长,乡长上面是县长,县长上面是省长,省长上面是总理。
所以总理比村长只大四级。
您私营企业老板可以说级别要多大就有多大。
放在全市来说,您的顶头上司就是皮市长,所以市长只比您大一级。
要是放在全国来说,您是直属总理的,所以您只比总理矮一级。
&rdquo 顿时哄堂大笑。
裴大年搔头挠耳的,脸有些微微发红,却没事似的自嘲道:&ldquo朱处长这是在笑话我了。
&rdquo 方明远感觉到裴大年有些难堪,就正经说:&ldquo怀镜虽说的是玩笑话,这中间却包含着深层次的大道理。
我们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向,就是要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政企要分开。
企业就是企业,不应讲究什么级别,也不应有什么主管部门。
比尔·盖茨,你说他是什么级别?可西方七国首脑会议得邀请他作为代表参加哩!要说级别,这不相当于国家元首级了?&rdquo 大家都说言之有理,都说政府办公厅的干部水平就是高。
方明远谦虚道:&ldquo哪里哪里。
要说这方面的理论水平,还是怀镜的高。
他搞了多年经济研究,肚子里一套一套的。
刚才随便一句玩笑,就揭示了深刻的理论问题。
真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快抵得上鲁迅先生了。
&rdquo 朱怀镜就笑指着方明远说:&ldquo明远啊,我刚才并没有得罪你啊,你这么臭我!&rdquo 王姨劝道:&ldquo好好,都不错,现在年轻人都不错。
&rdquo 裴大年早没了窘态,接过王姨话头,说:&ldquo对对,都不错。
皮市长赏识的,还有不中用的?都是栋梁之材,前途无量啊。
&rdquo他奉承的是朱方二位,眼睛却瞅着王姨。
其他人便附和裴大年,都说皮市长最关心人,最重用有才干的人。
话题便自然转到皮市长慧眼识才,知人善任上来了。
大家正左皮市长右皮市长,皮市长敲门回来了。
呼啦啦一片全都起了身,笑着向皮市长道了辛苦。
皮市长便一一同各位握了手,道着欢迎。
王姨却佯作生气的样子,说:&ldquo你说得好听,还欢迎哩!我说你是假欢迎啊!要不然干吗拖到这时才回来?你是想躲过同志们吧?&rdquo 大伙儿都被逗笑了。
皮市长也玩笑道:&ldquo你们都见到了吧?在外你们都听我的,回家我就得听她的。
我的地位很低啊!世界妇女组织干吗不到我家来开现场会呢?&rdquo 电话响了,裴大年正好坐在电话旁边,就拿起电话,说请问找谁。
可他听了一会儿就皱了眉头,转过脸疑惑说:&ldquo不像是电信局催电话费的,是个说外语的男人声音,没有一句中国话。
&rdquo他说罢就准备放电话。
皮勇忙说:&ldquo别放电话,我来接。
&rdquo 皮勇跑去一接,回头对他爸爸说:&ldquo是布朗先生,爸爸。
&rdquo &ldquo你问他好。
&rdquo 皮勇翻译过去,又回头说:&ldquo布朗先生说谢谢你和你们的政府对他们公司所给予的一切帮助,他代表他们公司表示感谢。
他还特别感谢你对他个人的关照,他和他的家人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rdquo 皮市长说:&ldquo你告诉布朗先生,我们对他将继续加大对荆都的投资表示赞赏。
我们对外商的政策不会变,如果说有变化的话,我们的政策只会越来越好。
&rdquo 皮勇翻译过去之后,听了一会儿,说:&ldquo布朗先生说他的行期最后定下来了,准备二十号动身去北京,二十一号从北京飞纽约。
他专此告诉我们。
&rdquo 皮勇接完电话,大家就有意拉到别的话题,谁也不好意思望裴大年一眼。
裴大年知道自己刚才出了洋相,索性自我幽默起来,说:&ldquo唉,不学外语,还是不行啊。
我是老把英语字母同波坡摸佛搞混了。
我知道我常在公司出丑,可那些招聘来的大学生也不敢笑我。
&rdquo 皮市长笑道:&ldquo小裴啊,莫说你啊!我是学过英语的,现在也说不上一句整话。
我知道自己一说英语,肯定就像我们听日本人说&lsquo你的,什么的干活&rsquo。
&rdquo 皮市长从来都叫他小裴而不叫他小贝。
也许在领导面前该赔还是得赔吧,他似乎忘记了忌讳,显得很高兴,说:&ldquo皮市长的水平谁不清楚?您就是太谦虚了。
&rdquo 谈笑间餐厅那边已摆好了饭菜,小马过来请大家就餐了。
各位客气一番,按着尊卑讲究入了座。
小马开了茅台,倒进一个玻璃壶里,再为各位一一斟上。
皮市长举目一扫,随便问道:&ldquo都到了吧?&rdquo &ldquo都到了。
&rdquo方明远答道。
朱怀镜原以为柳秘书长会到的,却见皮市长并没有请他。
这让朱怀镜心里更加熨帖,不禁暗自掂量自己在皮市长心目中的位置。
便想那五千块钱没有送给柳秘书长夫人,完全正确。
即便柳秘书长真的对自己不错,也只能送他到处长这个位置。
而这个使命早已完成了。
他再要上个台阶,弄个副局和局级,关键就靠皮市长了。
柳秘书长只要不在中间作梗就得了。
所以他想,今后对柳秘书长的基本政策应该是:不得罪,多接近,少送礼。
皮市长今天很高兴,微笑着频频举杯敬酒。
他先敬了严尚明,再敬几位老总。
平时都是大家敬皮市长,今天却倒了过来。
大家便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恭恭敬敬双手捧着杯子同皮市长碰杯,然后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皮市长却只用嘴皮子沾沾酒杯,意思意思就算了。
只有严尚明稍微平淡些,也许是他年长一些的缘故,并且是局长。
皮市长红光满面,笑声朗朗。
朱怀镜平时注意过,皮市长要么笑容满面,要么黑着脸。
那笑脸黑脸之间没有过渡,才笑容可掬的,突然就冷若冰霜了,就像小孩子搭的积木,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可刚搭好就哗然倒下了。
下级们就总在他的笑脸和黑脸之间提心吊胆,不知所措。
朱怀镜算是同皮市长亲近的人,只把那张经常黑着的脸理解为应有的威严,也就不怎么恐惧。
但朱怀镜毕竟想多见到皮市长的笑脸,只要一见到皮市长,他总是先不遗余力地笑着。
可皮市长却常常是很严肃地板着脸。
朱怀镜便很怀恋那天晚上在荆园看皮市长搓麻将的情景。
那回皮市长脸上总是堆着笑容,尽管时而也皱皱眉头,但那也许是在思考。
领导们为什么总要黑着脸呢?多笑一笑,自己高兴,别人也高兴,有益健康啊!朱怀镜只是这么想想,知道自己不能给领导上课。
人在领导面前不能自作聪明,只要多说几个&ldquo是&rdquo就行了。
今天皮市长这么高兴,简直让朱怀镜感动。
&ldquo小朱,敬你一杯啊!&rdquo皮市长朝朱怀镜举起了杯子,目光里满是笑意。
皮市长已敬了其他各位,只差朱怀镜和方明远没敬了。
哪有皮市长敬酒的道理?朱怀镜不知是惶恐还是激动,几乎乱了方寸,忙说:&ldquo岂敢岂敢!就算我敬市长您吧。
&rdquo 皮市长笑着说:&ldquo谁敬谁并不重要,重要是各位尽兴。
你只把这杯酒干了。
&rdquo 朱怀镜照例双手捧着酒杯同皮市长轻轻一碰,一仰而尽。
方明远机灵,不等皮市长开口,忙双手捧着酒杯站了起来,恭敬道:&ldquo皮市长,小方敬您一杯!&rdquo皮市长笑了起来,说:&ldquo今天真是乱了规矩,平时都是小方救我的驾,替我同别人干杯。
今天可好,向我开火了。
&rdquo说罢就举杯喝酒。
小方不敢让皮市长先干,匆匆说了两声得罪,抢在皮市长前面干了杯。
荆都风俗,大家只要一到酒桌上,斯文不了几下就痞话连天了。
可这是在家里喝酒,况且大到市长,小到一般百姓,不是一个层次,大家也只好忌着口。
可不能干喝酒不说话。
今天是皮勇的喜事,少不了要说些祝贺和奉承的话。
但说着说着,都来说皮市长的好了。
皮市长只是微笑着,谦虚地摆摆手,嘴上不多说什么。
大家愈加奉承皮市长。
朱怀镜本来就感激皮市长,今天在这种气氛中,又喝了几杯酒,更容易激动,也是满口的皮市长如何如何的英明。
皮市长就专门拿手点点朱怀镜,笑着说:&ldquo小朱你也凑热闹来了。
&rdquo听着这话,朱怀镜更加兴奋了,身上发起热来。
皮市长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朱怀镜同他是不必见外的。
朱怀镜便笑着,不再说奉承话了。
只听着别的人在给皮市长戴高帽子。
醉意蒙眬中,皮市长在他眼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几乎需要仰视了。
这一时刻,朱怀镜对皮市长简直很崇拜了。
后来朱怀镜回想起自己这天在酒桌上的感受,猛然像哲学家一样顿悟起来:难怪中国容易产生个人崇拜! 皮市长敬了大家一圈,像是骂人又像是玩笑,望着皮杰说:&ldquo你平时豪喝狂饮,今天就看看你的本事,把各位客人陪好!&rdquo 皮杰涎着脸皮笑笑,又望望他妈妈,说:&ldquo好不公平!今天是老弟的好事,让我陪酒,却还要训我。
&rdquo 皮勇忙拱手说:&ldquo拜托老哥,我滴酒不沾啊!&rdquo 皮杰便开始一一敬酒。
当然先敬严尚明。
严尚明说不胜酒力,只喝半杯。
皮杰不依,说要干就干一杯。
皮市长就板起脸骂皮杰不懂规矩。
严尚明见这光景,只好说干满杯吧,不过今晚就这杯酒了。
其他几位就不好说只喝半杯了,都同皮杰干了满杯。
看来皮杰真的是海量,敬了一轮之后,就说三位大人和皮勇除外,其他几个年轻人也不说谁敬谁,平起喝下去,喝到有人不能喝了就算了。
反正明天是星期六,大不了睡他一天。
裴大年说:&ldquo这就不好说了,怎样才算不能喝了呢?&rdquo皮杰说:&ldquo有人趴下去就算了。
&rdquo皮市长对皮杰皱起了眉头,说:&ldquo你别把你在外面闹酒的那一套带到家里来。
这样吧,依我的,酒要喝好,但不能醉人。
还喝两瓶,总量包干。
&rdquo 几个年轻人闹酒,严尚明同皮市长头碰头在说话。
一会儿,皮市长招呼大家尽兴,就同严尚明进里面说话去了。
严尚明好像有些拿局长架子,也不同大家客气一句,只跟着皮市长进去了。
王姨招呼一声,也进去了。
皮勇当然不便离开,干干巴巴坐在这里看着大家热闹。
小马仍是站在一边斟酒。
朱怀镜觉得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不太妥,就说:&ldquo时间不早了,酒也差不多了。
客走主安,是不是喝杯团圆酒算了?&rdquo 皮杰抬手在朱怀镜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说:&ldquo朱哥你不够意思,我俩可是头一次在一起喝酒啊!&rdquo又玩笑道,&ldquo再说了,还喝两瓶酒,这可是老头子的指示啊!我是不怕违背他的指示,你们可得遵守啊!&rdquo说罢又在朱怀镜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豪气冲天的样子。
朱怀镜肩头被拍得生痛,心头却很畅快。
皮杰越是喝酒,话就越多,嗓门也越高:&ldquo兄弟们,我在外面自己闯天下,沾不了老头子的光,靠的就是些难兄难弟。
搭帮兄弟们啊,老弟我才勉强混了碗饭吃。
老头子,他不端掉我的饭碗就算开恩了。
他廉他的政,我没意见,可也别端我的饭碗是不是?&rdquo 这时王姨出来了,朝皮杰使了眼色,压着嗓子骂道:&ldquo你这是怎么搞的,一喝酒就拿你老子出气!他不该廉政?他是你两兄弟的爸爸,却是全市四千万人的市长!他当市长比当爸爸的责任更大!你喝酒就喝酒,不要左一句老头子,右一句老头子!&rdquo王姨说完,不好意思似的朝大家伙儿笑笑,又进去了。
可谁也不为这场面感到尴尬,只说皮市长的确是个难得的好领导,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家人要求也严格。
皮杰却嘘了一声,调侃道:&ldquo莫谈国事!我们喝酒吧。
我说过大家平起喝,谁也不抵谁。
可我刚才说到搭帮兄弟们,还是得表示下意思。
莫笑话我贪杯,我就再敬各位一杯!&rdquo 皮杰便又挨个儿敬了一轮。
真是海量啊!真是海量!一片赞叹声。
快九点了,两瓶酒总算喝完了。
皮杰说:&ldquo是不是还喝一瓶?&rdquo方明远玩笑说:&ldquo不敢违背皮市长指示,还是算了吧。
&rdquo大家都说算了,于是就算了。
都说谢谢了,准备走人。
皮市长出来同大家握别。
一个个站起来,都有些醉态了。
严尚明最清醒,先同皮市长握一下手,再举手朝大家挥一下,就走了。
几位老总拉着皮市长的手就半天不放,嘴里尽是醉话。
朱怀镜知道自己也多喝了,却还能看出别人的醉相,便交代自己等会儿同皮市长握手千万干脆利落。
没想到皮市长送走了他们几位,却说:&ldquo小朱和小方也急着走?坐坐吧。
&rdquo朱怀镜见皮市长不像是在说客套话,觉得应留下来坐一会儿。
可他知道自己的酒性,这会儿不发作,过会儿就会来事的,便说:&ldquo您和王姨都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rdquo方明远也附和着,说:&ldquo皮市长和王姨早点休息吧。
&rdquo皮杰靠在沙发上,已开始打鼾了。
皮市长伸手同朱怀镜和方明远一一握了。
朱怀镜感觉今天皮市长握他的手很用力,几乎叫他有些痛感。
他深刻领会着皮市长的握手,觉得别有意味,心里顿时暖融融的。
朱怀镜和方明远刚要出门,皮杰却突然醒来,叫住了他们:&ldquo等等我,我们一块儿走。
&rdquo皮市长回头骂道:&ldquo你今天还想走?走得成?&rdquo又对朱方二位说:&ldquo别理他,好走吧。
&rdquo 出来让冷风一吹,朱怀镜觉得头愈加有些发晕了。
可怕方明远看笑话,他拼命支持着。
他猜方明远只怕也差不多了,也是在硬撑。
朱怀镜说:&ldquo皮杰真是海量,今天他只怕喝了一斤半酒。
&rdquo方明远说:&ldquo对对,我见识过多次了。
他只是喝到这个样子就容易睡觉,并不怎么醉。
说不定我俩一走,他就会出门的。
他哪肯在家里过夜?&rdquo 两人得同一段路,就相依着走。
朱怀镜听得方明远说话舌头有些打哆嗦,就知道自己给人可能也是这个感觉。
他不想再说什么。
方明远也不说话了。
朱怀镜感觉似乎不对,又无话找话,说:&ldquo今天那位裴大年最有意思,硬要有意把裴字念作贝。
他发了那么大的财了,要赔一点也赔得起啊,干吗这么迷信?&rdquo 方明远哈哈一笑,笑得有些夸张。
这份夸张既显露了醉意,又在掩饰着醉意。
笑过之后,他说:&ldquo裴大年的笑话,收拢来有八箩筐。
他的公司原来叫飞人服装厂,后来赶时髦,改作飞人制衣公司。
公司人事部门在设计职位方案时,设了个总裁。
这总裁理所当然就是他裴大年了。
裴大年一听说他将被称作总裁,大为光火。
原来他是裁缝出身,最忌讳人家说他是裁缝。
总裁不就是公司的总裁缝了吗?于是就称他董事长兼总经理。
&rdquo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分手各自回家。
朱怀镜想着总裁的笑话,越想越觉得幽默,忍不住想笑。
可又不能笑出声。
偶尔碰上个熟人,便就着这笑脸同人家热情打招呼。
敲了门,香妹开了门。
&ldquo一听你这敲门的声音,就不对劲,就知道你喝醉了。
&rdquo香妹有些不高兴。
朱怀镜面带微笑,摇摇晃晃进了门。
踉跄几步,往沙发里一倒,就哈哈大笑起来。
香妹只得去拧了热毛巾,替他敷额头。
朱怀镜却只是哈哈大笑,像肚子里藏着一千个笑话,就是不肯告诉别人。
香妹忙个不停,也嚷个不休。
朱怀镜大笑一会儿,心头却莫名其妙忽生悲意,呜呜哭了起来,眼泪汪汪的。
哭得那个伤心劲儿,叫香妹都不知所措了。
香妹说:&ldquo人家家里死人了,你哭得这么伤心干吗?还一会儿笑,一会儿哭!&rdquo 朱怀镜突然收住了哭声,像是一下子清醒了,睁开眼睛,很吃惊的样子,问:&ldquo啊?谁死了?&rdquo 香妹眼睛定定地望了朱怀镜一会儿,像是见了怪物。
她半天才说:&ldquo你不是疯了吧?死了那么多人!&rdquo 朱怀镜这下像是真的清醒了,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朱怀镜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醒来后,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哭,真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哭?眼看着自己越来越春风得意了,有什么好哭的呢?可是就在他这么疑惑的时候,一阵悲凉又袭过心头,令他鼻子酸酸的。
他脑海里萌生小时候独自走夜路的感觉,背膛发凉发麻,却又不敢回头去看。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官场上那些志得意满的人,成天趾高气扬,是不是有时也会陷入他这样的心境? 晚饭后,他说出去走走。
他想去玉琴那里。
今天风很大,气温很低。
心想说不定要下雪了。
在家里躺了一天,神里神经地哭泣过,莫名其妙地哀伤过,人弄得像块皱皱巴巴的塑料布。
这会儿冷风一吹,人倒舒展多了,清醒多了。
他本想径直去玉琴屋里的,却老远就见酒店大厅里吧台边站着一个女人,背影好像玉琴。
他就往大厅走去。
果然是玉琴。
他刚踏进大厅,玉琴无意间回过头来,看见他了,朝他笑笑。
这笑容只在她的脸上飞快地闪了一下,立即就消失了。
玉琴板起脸望着吧台里的小姐,嘴里却对朱怀镜轻声说:&ldquo你先回家去吧。
&rdquo朱怀镜顿时手足无措,搔头抓耳地回过身,出了大厅。
心想今天玉琴怎么了?笑得那么勉强,脸色那么冰凉,朱怀镜便隐隐不快。
转而想起玉琴叫他回家去,心头也就熨帖些了。
他打开玉琴的家门,真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一开灯,却见矮柜上新放了一大束玫瑰。
朱怀镜上前嗅了嗅,满鼻清香。
玉琴买了玫瑰,今天是什么日子?玫瑰插在高筒水晶瓶里,花枝高低错落,应该都是玉琴的用心。
一会儿玉琴开门进来,朱怀镜忙迎上去拥抱。
两人站在门后,吻得气喘。
他俩慢慢移到沙发里坐着,仍是拥在一起。
朱怀镜问:&ldquo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还买了玫瑰?&rdquo 玉琴偏头一笑,有意卖关子,要朱怀镜猜。
朱怀镜猜了好久却猜不中。
玉琴噘起了嘴巴,说:&ldquo你怎么就不知道猜我的生日呢?&rdquo 朱怀镜立马圆睁了眼睛,说:&ldquo哎呀呀,你怎么不早同我说呢?你看你看,我什么表示也没有,这怎么得了?你这样不是陷我于不情不义吗?&rdquo 玉琴见朱怀镜这急样儿,很是可爱,抚摸着他的胸膛,说:&ldquo看你急的!好了好了,我又不需要你送我什么。
我是有意不同你说的。
我早就想好了,要碰碰自己的运气。
我想,要是我生日那天,你来陪我了,就说明我还有福气。
可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我本想打电话问问你今天在干什么的,还是忍住了。
直等到晚饭时候还不见你来,我就不畅快了,连吃饭都没胃口。
我很不高兴,就一个人出去随便走走。
偏巧碰上吧台的服务员在嘻嘻哈哈打私人电话,我就批评了她。
我正好心头有火哩!你来的时候,我正在骂人呢!&rdquo 朱怀镜这就想起了玉琴刚才那张冰冷的脸,就说:&ldquo原来梅老总在教训员工,我还以为是我哪里错了哩!你板起脸来还真能吓人哩!&rdquo 玉琴笑道:&ldquo我还没有那么恶劣吧?不过我能坐上副老总的位置,多半是凭我这个性。
我自己干事认认真真,谁要是乱来,我决不留情面。
这个性放在女人身上,看不惯的就说是泼,欣赏的就说是有魄力。
好笑不好笑?&rdquo 朱怀镜笑着问:&ldquo是谁欣赏你?&rdquo 玉琴戳一下朱怀镜额头,说:&ldquo我知道你是往坏里猜我了。
我在这里的地位,用你们官场的话说,是历史形成的,不存在要去耍谁的巴结。
这里大半以上是女职工,也只有我这样的女人才治得了她们。
所以,谁来当老总,都得让我出来当副老总。
不过一把手我也当不上。
&rdquo 朱怀镜忙赔不是。
他知道今天玉琴过生日,心里高兴,不然他这么问,她会很生气的。
朱怀镜到底还是过意不去,就说:&ldquo玉琴,再怎么着,我俩不能这么冷冰冰地坐在家里为你过生日呀!你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只说,我马上就去替你买。
当然你说要一辆漂亮的跑车我就只有登天了。
&rdquo 玉琴钻进他的怀里,手在他身上哈痒痒,说:&ldquo我的傻男人!有你在这里,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rdquo 朱怀镜抱起玉琴,深情地亲吻着。
玉琴的手不闹了,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她那温润的嘴唇翕动着,散发着醇香的气息。
朱怀镜闭着眼睛,吻着这心爱的女人,感觉这女人已幻化成雾或云,在他呼吸吐纳之间,同他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朱怀镜睁开了眼睛。
玉琴却早已张大眼睛凝望着他了。
她的目光水一样流泻着,他觉得自己沐浴在清澈的山泉里。
他说:&ldquo琴,我这礼物当然是你的。
我俩还是莫干巴巴坐在屋里,今天的日子毕竟不同。
我俩出去一下好吗?找个地方,好好玩玩。
你不是没吃好晚饭吗?去吃一顿也行。
&rdquo 玉琴问:&ldquo去哪里?一时想不起个好地方。
&rdquo 朱怀镜把玉琴扶起来,说:&ldquo我俩先出去吧,看哪里合适去哪里。
&rdquo 玉琴说声好吧,站起来去壁橱取衣服。
朱怀镜说:&ldquo今天外面很冷,你要穿上呢大衣才行。
&rdquo他说着就上前取了玉琴的呢大衣,替她穿上。
玉琴享受着男人的体贴,脸上洇着淡淡潮红。
朱怀镜说:&ldquo不要自己开车。
去的地方远就坐的士,近呢就散着步去。
&rdquo 玉琴说:&ldquo好吧。
先不管远近,我俩走走吧。
碰上什么地方就上什么地方。
反正我今天不想上什么高档的地方,也不想去热闹的地方。
&rdquo 正合朱怀镜的意。
他从来就不太喜欢去那些嘈杂的娱乐场所,去了也是逢场作戏而已。
这么久了他同玉琴还只上过一次舞厅,那是他俩刚相识那天晚上。
那个舞厅在他俩是值得纪念的,可他俩谁也没想起应再去那里一次。
两人相依相偎走在林荫道下。
梧桐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只有光溜溜的枝丫在寒风中抖索着,时而发出尖利的怪叫。
&ldquo冷吗?&rdquo朱怀镜把玉琴紧紧地搂了一下,问她。
&ldquo不冷。
有你这么搂着,再冷我也觉得温暖。
&rdquo朱怀镜记起在哪里看过的一位医学专家关于恋爱的研究,就笑了起来,说:&ldquo玉琴,我想不起在哪里看过一个小资料,说是美国有位著名医学专家经过多年研究,证实人类恋爱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病症状。
这么说,我俩现在都是病人哩。
&rdquo玉琴听了,钻进朱怀镜怀里大笑不已。
笑过之后,她说:&ldquo美国人实在不聪明。
凭这种研究成果就是专家的话,中国老百姓人人都是专家。
中国人早就认为恋爱是病。
相思病,不是让中国人说了千百年了吗?美国人到今天才弄清楚,居然还要通过科学研究哩!&rdquo 这个玉琴!朱怀镜爱意无限,忍不住去捏她的鼻子。
见路边有家茶屋,玉琴说:&ldquo这地方看样子清静,我俩进去坐坐好吗?&rdquo &ldquo你还没吃晚饭啊!&rdquo朱怀镜说。
玉琴拉着朱怀镜往茶屋去,边走边说:&ldquo现在不饿。
家里有点心,想吃回去吃就是。
&rdquo 进去一看,果然是个清静的地方。
大堂可容五六十张小桌,一面设有乐坛,几位琴师在那里演奏曲子,这会儿正好奏的是《二泉映月》。
楼上有包厢,凭着栏杆可观赏演奏。
大堂客人已满,两人就上了包厢。
服务小姐递来单子,两人点了茶水、点心、水果等。
一会儿,点的东西就上齐了。
这地方真的不错,不见人声喧哗,只听丝竹悠悠。
朱怀镜抿了一口茶,茶也不错。
演奏的全部是民族乐曲,就像这茶一样很对朱怀镜的脾胃。
这会儿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
朱怀镜其实并不懂音乐,但他熟悉张若虚笔下的意境。
听着这如泣如诉的曲子,他脑海里萦回着的是《春江花月夜》的诗句。
那些灵光闪闪的诗句,零零碎碎的,在他的脑子里水珠般蹦着,滑着,淌着。
&ldquo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rdquo&ldquo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rdquo&ldquo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rdquo&ldquo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rdquo &ldquo怀镜!&rdquo玉琴轻轻推推他,他才知道自己眼睑有些湿润。
他微叹一声,说:&ldquo这曲子真动人。
&rdquo又摇头笑笑,说,&ldquo玉琴,这曲子就真的是从千千万万相思病人血里肉里魂里流出来的。
&rdquo玉琴故意逗他:&ldquo这病有药吗?&rdquo朱怀镜揉着她的脸蛋蛋儿,长叹一声,说:&ldquo我愿这样长病不起啊!还要什么药?&rdquo玉琴懒懒靠在朱怀镜肩头,说:&ldquo我俩也许都病得不轻吧?大概病入膏肓了。
&rdquo 小姐进来续茶,朱怀镜问这里营业到什么时候。
小姐说到午夜一点停止营业,民乐演奏到十一点就结束了。
乐曲又起了。
刚才朱怀镜同小姐说话去了,没听清曲目。
他合目欣赏了一会儿,才知是《十面埋伏》。
他微合双目:楚汉古战场,金戈铁马,血雨腥风,惨烈,悲壮,刘邦,韩信,彭越,楚霸王,绝望,万古遗恨,蓑草残阳,寒夜冷月&hellip&hellip 朱怀镜正忘情着,一位中年男子进来,笑眯眯地打拱道:&ldquo欢迎光临。
是头一次光顾吗?&rdquo这男子忙又递烟、递名片。
朱怀镜接过名片眯眼一看,见是茶屋经理,大名刘志。
朱怀镜只得客套,说:&ldquo对对,头次来。
这里不错,很有特色。
喝茶要听点什么,就只能听民乐。
要是来点摇滚就不像了。
&rdquo 刘志竟坐了下来,说:&ldquo还算可以吧。
现在饭店、酒吧、咖啡厅之类太多了,我就不喜欢跟风。
跟你说,荆都的咖啡厅最早就是我搞的。
你问问荆都老搞生意的,没有谁不知道我刘志。
我搞了咖啡厅,生意红火,马上就有人一窝蜂跟着搞了。
我就不搞咖啡了,改做鲜花生意。
一做,生意又不错。
人家又眼红了,又跟着我搞。
你看现在街上哪里没有鲜花店?你搞吧,我不搞了,我开茶屋。
现在看来茶屋还不错。
我猜过不了多久,又是一窝蜂。
现在已经有人跟着我搞了。
哼!中国人!&rdquo 没想到这刘老板侃瘾这么足。
朱怀镜想止住他,就打断他的话头,说:&ldquo你的确不错,点子多。
&rdquo &ldquo哪里,兄弟过奖了。
两位在哪里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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