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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2/3)

着马如龙就问你是不是已经提了,老张正要回答时,我想起我每次跟你去看马如龙时,你老是说预算处长的位置还给他留着,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宅心,于是扯了扯老张的衣角,老张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停顿了一下,才对马如龙说,沈处长的事党组研究了一次,意见没法统一,可能一年半载是定不下来的。

” 沈天涯估计是老张欲盖弥彰,让马如龙觉察到了什么。

他说:“马如龙这病不是一般的病,我知道除了预算处几位兄弟,再不会有人到医院里来看望他的,估计我任命预算处长的事,马如龙一时也不可能得知,所以我打算忙过一阵,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很策略地把这事告诉给他,不想你和老张还是露了马脚。

” 说到此处,沈天涯叹息一声,良久无语。

当天夜里,马如龙的尸体就被转移到殡仪馆,第二天全局干部职工都参加了隆重的追悼会。

追悼会由殷副局长主持,傅尚良亲自念的悼词。

也是盖棺论定,傅尚良在悼词里充分肯定了马如龙为党和人民的事业所做出的光辉业绩,说他的一生是英勇战斗的一生,无私奉献的一生,勤政为民的一生,廉洁奉公的一生,为财政战线的干部职工树立了光辉榜样。

凡是好听的话都进了悼词。

第三天,财政局每个处室除了留人守办公室外,又都集中到殡仪馆,给马如龙送葬。

马如龙的灵柩车在前,财政局的人坐在后面的车辆上,紧随其后,徐徐开往火葬场,也算是跟马如龙同事多年,抓住最后的机会,多跟他呆上一刻。

沈天涯和小宋小李老张还有钟四喜罗小扇蒙琼花几个坐在一部大客车上。

大雪昨天就已停了,但地上的积雪厚厚的。

送葬的车子缓慢前移着,只见郊外的山岗田畴白皑皑的一片。

开始大家都沉默着,不知是沉浸于对死者的悼念中,还是痛惜生命的短暂。

是呀,马如龙才四十出头,死得也太年轻了点。

这时有人发了一声感慨,意思是马如龙做了多年的预算处长,大概做得还算清白,就如傅尚良悼词中所说,所以他走的时候,上苍特意安排了这场清洁的大雪。

沈天涯他们不认识说这话的人,大概是马如龙的朋友或亲人吧。

没有谁附和他,车厢里依然死寂一片。

沈天涯心里想,这人一定不是机关里的人,不然是不会说出这样虽然浪漫却有些幼稚的话来的。

如果是机关里的人就会明白,除非圣人,想在预算处长这样特殊的位置上保持清白,几乎是不可能的。

送葬的车子开进火葬场的坪里时,里面已经有了一起送葬的人群。

只不过他们的场面没有沈天涯这里这么人多势众,仅仅开着一部小车,两部小货车。

但那部小车却是广东牌照的蓝鸟小车,显示着主人的富有。

马如龙的尸体送进火化炉后,其他的送葬人都陆续回去了,只预算处的人还有罗小扇蒙琼花几个留了下来,准备跟马如龙的亲属一起送骨灰盒到公墓上去。

钟四喜也没走,和沈天涯他们站在火葬场外的走廊上静候着。

火葬场建在山顶上,气温低,又刮着北风,大家冷得有些难受,开始在地上挪动步子以提高体内热量。

沈天涯走着走着就到了火葬场后面,忽党内急,见前面有一片茂密的丛林,也懒得去找厕所了,信步朝丛林走去。

还没走上两步,钟四喜也过来了,两人一起没人丛林深处。

方便完后,转身正要出去,忽听吱扭一声响,火化炉后面一条小门开了,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左右张望起来。

钟四喜就拉住沈天涯,轻声说:“等等,有情况。

” 沈天涯不知何故,只得缩回身子,随钟四喜的手指往前望去。

只见一个胸佩工作证的年轻的火化工提着一只鼓鼓的蛇皮袋从门里出来了,然后猛咳了数声。

很快门外那条长满荆棘的小径里就钻出一个中年汉子,接过蛇皮袋,还打开瞧了瞧,给火化工塞上一把票子,提了蛇皮袋,转身,没人来时的小径。

像是看一部没有谜底的电影,沈天涯弄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直到那位火化工进入那扇小门,随手把门关上,钟四喜才告诉沈天涯,那蛇皮袋里装着的是没有完全火化掉的尸体,估计就是前面坪里先到的那伙人送来的。

沈天涯还是不明白,疑惑道:“既然运来火化,何不化成骨灰,干嘛弄件没化完的尸体回去?”钟四喜说:“这你却有所不知了,虽然火化制度实行多年了,但还有不少人崇尚土葬,他们认为留着遗骨的尸体才有灵魂,找个风水宝地下葬,可以保佑后人升官发财。

然而政府是禁止土葬的,死了人必须送到火葬场来,他们就打起了火葬场的主意,用钱买尸体。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当然也能使火葬场做鬼生意。

” 虽然钟四喜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沈天涯还是不太相信,说:“你不是编的故事吧?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事。

”钟四喜笑道:“你不信那就没办法了,我可是亲自替人联系过这事的,要不我们假装受朋友之托,跟他们去谈价,这样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天涯好奇心顿生,表示愿往。

两人于是出了丛林,去敲刚才那道小门。

门很快开了,还是那个年轻的火化工。

他瞧瞧两人,问他们有什么事。

钟四喜煞有介事地说:“想找找你们的头儿。

”也不用钟四喜明说,年轻火化工就心领神会了,脸上很滋润,要他们进门,说头儿就在里面。

两人进人小门,跟火化工转过两个楼角,进入一间不大的办公室。

办公桌前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火化工指着他说:“这就是我们的头儿胡哥。

”然后退了出去。

那叫胡哥的头儿俨然机关里的局长或处长,胖胖的身子在椅子上一荡一荡的,脸色青着,眼睛望着对面的窗户,说:“有什么事,说吧。

” 钟四喜也是个人才,很那么回事地点点头,哈哈腰,低声下气道:“我们有一位朋友在广东做老板,他母亲在医院躺了半年多了,估计也只有个把星期的时间了,而朋友正在和一位外商谈判,近几天没法抽身,托我们两位来给他谈件事。

” 钟四喜说到这里打住了。

胡哥没吱声,等钟四喜往下说。

钟四喜故意闷着,看胡哥会怎么着。

胡哥等了一阵,见两位还没开口,这才瞧他们一眼,故意说:“谈件事,谈件什么事?”钟四喜说:“朋友的意思,他母亲送到这里火化时,能否给他留个全尸,他想让他母亲在地下保佑他发更大的财。

” 不想胡哥却面孔一板,盯他们一眼,说:“什么?火化还可留个全尸?我从没听说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今天第一次听你们这么胡说八道。

” 胡哥这形态这口气,让沈天涯一时信以为真,怀疑钟四喜是无中生有,没事滋事。

悄悄回头去瞟钟四喜,却见他不愠不火,用几近央求的口气对胡哥说道:“昌都市太落后了,肯定还没先进到这一步,外面可早就有这项业务了,谁怪我那朋友是个大孝子呢,都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信您也是非常理解的,是不是破个例,满足我朋友的愿望?” 那胡哥还是不松口,钟四喜又是一番请求,他才叹了口气,说:“看得出,你为朋友的事真是尽心尽意了,我也受到了感动。

只是你们也是知道的,如今政策很紧,做这样的事除了成本高昂之外,还属于违法乱纪的事,风险也是很大的,一不小心我们手中的饭碗都会砸掉。

”钟四喜忙说:“那是那是,这我还是懂的,不过只要能办,我那朋友是不会吝啬两个钱的,您开个价吧,我下山后就跟他联系.明天就可来交定金。

” 胡哥这时的脸色完全松弛下来,手指在桌上轻弹两下,说:“你们也是为朋友办事,我就不为难你们了,留尸费两千,风险费两千五百吧。

”钟四喜说:“有两种费用?”胡哥说:“不瞒你们,这样的业务我们虽然还没开展起来,但已经跟外地取得了联系,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同行们都是这么收费的。

” 钟四喜可能是想把戏做得更像那么回事,故意回头对沈天涯说:“你说胡老板这两样价格怎么样?”沈天涯只得挠挠脑袋,说:“朋友虽然信得过我们,但他究竟不在昌都,胡老板是不是不要说得太死,给个中间价,比如说留尸费一千五百左右,风险费两千左右,到时由朋友自己亲自来跟您敲定。

”胡哥笑了,说:“你们两人也太认真了,好吧,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初定这个中间价,明天你们来交百分之五十的定金,其余到时再说。

” 也许是生意谈成了,胡哥的态度已经非常友好了,两个要。

走时,他还起身送两人出了门。

还伸出手来和两人握了握,特意叮嘱道:“这事要绝对保密,不然是要坏大事的。

”钟四喜道:“那当然,不保密,朋友的事岂不办不成了?” 出了那道小门,回到丛林边,钟四喜说:“你现在总相信是这么回事了吧?”沈天涯直摇头,说:“真想不到,火葬场也使起特权来了,连手中的死人都成了发财的资本。

特别是姓胡的那作派,完全是一个手握大权的样子。

”钟四喜说:“又没有政策规定只许你们财政局的局长处长可以是手握大权的样子,火葬场的人只不过分工不同而已,目的跟财政局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 回到原来的地方,马如龙的尸体刚好火化完毕,骨灰盒已放到了车上。

一伙人便上车送马如龙到公墓去。

沈天涯想,马如龙的家属还好,没有要让马如龙保留全尸的要求,不然火葬场又要多赚三四千。

公墓设在城市另一个方向的山坡上,山下是弯弯曲曲的公路,公路下有一条飘带一样的小河,逶迤着向着来时的昌江方向流去。

山上树木很茂盛,大多是人工栽种的冬青和松柏一类四季泛青的树种。

沈天涯觉得这个公墓的环境还不错,马如龙能以此为归宿,也可含笑九泉了。

马如龙的墓位是早就选好的,由马如龙那位刚上高中的儿子将他的骨灰盒放人墓穴。

马如龙的弟弟在墓前摆了花篮,又点了香,烧了纸,事情到此就算了结了,大家才无声地往山下走去。

就在一行人快走出公墓时,夕阳从西山顶上露了出来,将它晃白而清冷的辉光投射了过来,刚才还有些阴森的公墓一下子变得明丽多了。

沈天涯放慢了脚步,渐渐落在了众人后面。

不知怎么的,他不想就此离去了,想独自在公墓里再呆上一会。

沈天涯在树林里的积雪上徘徊着,周围便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沈天涯觉得这片林子非常美丽也非常神圣,因为它们有幸与墓地里静卧着的无数魂灵为伍,用自己的肃穆守护着那些魂灵的永恒。

后来沈天涯的脚步停下了,他斜斜地靠在一棵高大的黄山松上,凝望着不远处的墓地。

那些长眠不醒的魂灵,生前都是些什么角色呢?高官?阔佬?穷人?恶棍?弱者?显然什么人都有。

可无论生前风光也好,落魄也好,大贵大富也好,穷愁潦倒也好,死后都只需一孔小小的墓穴便可寄托了。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公正公平吧? 这也是自己未来的归宿啊,人总是会有这样的一天的。

沈天涯无声地叹着。

他忽然意识到,正因为有这样的一天,世人热衷一时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和贪财窃色才显得那般无聊可笑。

沈天涯甚至在反思自己,他一时无法弄明白,不就是一个预算处长的位置吗?为此他竟然会那般乐此不疲。

沈天涯的脑袋里当然没法抹去刚刚人穴的马如龙。

别看他生前只是一个处长,却因为所处位置特殊,官不大而权大,说句话扔到河里,都是毒得死鱼的。

也就是一年以前,在财政极度困难的昌都市各级党政机关里,下至县乡村干部百姓,上至市直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乃至一般的市级领导,谁不想跟这个马如龙走近些,靠拢点?昌都市跟别的地方是一样的,行政事业单位多如牛毛,却只有一个市财政局,只有一个掌管全市财政资金的预算处长。

谁也不能否认,因其预算处长位置的独特性和重要性,马如龙在昌都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角色了。

可再风光,再有脸面,到得这个地方之后,又还会有多少人想得起你来? 不过至少最近几个月,人们是不会忘记马如龙的。

沈天涯预感到,随着郑副局长的案子慢慢浮出水面,财政局还会有更多的人被牵进去,其中只怕也少不了马如龙。

沈天涯记得那时马如龙已是预算处分管基建拨款的副处长,曾利用工作之便,跟公路部门将五百万上级拨下来的公路建设资金转借给投资公司,由于投资公司在沿海炒地皮亏得血本无归,这笔资金至今分文未还,检察院已经派人到财政局和公路局查看了原始账目。

按照当时的游戏规则,借钱给人抄地皮,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回扣,如果公司的人供出马如龙和公路局的人收了这笔钱.马如龙尽管已经长眠地下,但他的大名还会再次被人提及的。

这当然仅仅是沈天涯个人的推测而已,投资公司的案子因为牵涉面太广,一时无法了结,检察院还在到处取证。

沈天涯抬了头看看西边天,夕阳已逝,林子里暗淡了些,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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