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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朦胧中醒来时,房间里已是一片白亮的天光。
刘重天看了看放在床头的手表,是早上六时半。
尽管昨天搞到夜里三点多才睡,还是醒得这么早,多年养成的习惯已难以改变了。
眼一睁,刘重天马上想到隔壁房间去看看邹月茹,这也是七年来养成的习惯了。
下了床才想起来,这不是在省城家里,而是在镜州省公安厅度假中心宾馆里,遂于洗漱后给省城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保姆陈端阳接的,陈端阳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把大姐邹月茹这两天的日常生活情况说了一下,道是大姐老吃不下饭,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来,陈端阳又以一家之主的口气建议刘重天回来一趟,不要这么公而忘私。
邹月茹抢过了电话:“——重天,你别听端阳瞎说,我啥事没有,你在镜州安心工作好了!”继而问,“重天,昨夜省城雨下得很大,现在还没停,镜州那边是不是也在下雨呀?” 刘重天看了看窗外,说:“镜州昨夜下了点雨,不太大,现在已经停了,都出太阳了。
” 邹月茹又关切地问:“你们昨夜行动时挨淋了没有?千万注意身体,别受凉感冒。
”刘重天应着:“好,好,月茹,你也多注意身体,想吃什么就让端阳给你去买,别这么节约了!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
”说罢,准备挂电话了。
不料,邹月茹却又吞吞吐吐说了起来:“哎,重天,怎么……怎么听说昨夜你们把齐书记的老婆高雅菊和女儿齐小艳一起都……都抓了?是不是真……真有这回事呀?” 刘重天淡淡道:“不是抓,是双规,月茹,这种事你以后少打听!” 邹月茹在电话里一声长叹:“重天,你真不该做这个专案组组长!” 刘重天说:“这是省委安排的,我是党员干部,得听组织招呼嘛!好了,就这样吧!” 这时,陈端阳又抢过了电话:“——哎,大哥,我还有个事:我爸从山里老家来了封信,说是要来找你告状,——我叫我爸直接到镜州找你好不好?你快告诉我一个地址!” 刘重天有些不耐烦了:“端阳,这事以后再说吧,现在你不要添乱,我忙得都打不开点了!”说罢,挂上电话,走到窗前,打开了对海的一扇窗子,放进了窗外的阳光和海风。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艳红的大太阳已从海平面上升起,照耀着海滨度假区金色的海滩。
五月还不是镜州的旅游旺季,海滩上没有多少游客,倒是绿荫掩映的步行街滨海大道上有不少本地干部群众在进行晨练。
刘重天抱臂立在窗前,看着那些晨练的人们,不禁有了一种身处世外桃源的感觉。
七年前调离镜州时,滨海大道还只是图纸上的一个规划,他置身的这个省公安厅疗养中心连规划都没有,现在全成了现实。
省各部委局办差不多都在镜州海滨修建了自己规模不同的疗养中心、度假中心,国外和港台的投资也不少,一个国际旅游度假区已形成规模了。
看来齐全盛还是能干事的,省委和秉义同志过去对齐全盛,对镜州的评价是实事求是的。
问题归问题,镜州这些年毕竟还是让齐全盛搞上去了,现在正在向中央争取计划单列,要和省城一样成为副省级城市,如果这次不出问题,凭这样过硬的政绩,齐全盛很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以计划单列市市委书记的身份进省委常委班子哩。
下楼到专用餐厅吃早饭时,省公安厅赵副厅长第一个跑来汇报了:“……刘书记,到目前为止,齐小艳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怕是难抓了。
你知道的,齐小艳不是一般人物,是镜州在职市委书记的女儿,我们这又是在镜州地界上,她躲在哪里不出来,我们就没办法呀!” 刘重天说:“也别说没办法,镜州不是谁的个人领地嘛!” 赵副厅长明显有情绪:“刘书记,话是这样说,可齐全盛在镜州当了九年一把手,影响实在太大了,到镜州这几天,我就没听到几个干部群众讲过齐全盛的坏话!倒是看了人家不少白眼,人家都说我们整人哩。
” 刘重天不为所动,不急不忙地吃着早餐:“这不奇怪,本来就在预料之中嘛!白可树还当面骂我是还乡团呢!怎么办?我们听着就是了,真相大白之后,镜州干部群众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要知道,对腐败问题,镜州的干部群众和我们一样痛恨。
所以,你这同志不要灰心,更不要松懈,这个齐小艳该怎么抓怎么抓,你是公安厅副厅长,又是专案组副组长, 在这方面办法肯定比我多,别再找我了,尽职去办吧。
” 赵副厅长说:“我估计齐小艳不会离开镜州,对她来说,再也没有比镜州更安全的地方了,我今天安排一下,准备搞一个齐小艳在镜州地区的关系网络图,进行全方位查找。
” 刘重天点点头:“好,应该这么做,按图索骥嘛!不过,赵副厅长,我也提醒你们一下:齐小艳可能躲在镜州,但也有可能出逃,甚至往国外逃,对此,我们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 赵副厅长应了声“明白”,从饭桌上抓起两个包子往嘴里塞着,起身走了。
刘重天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离去,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陈立仁揉着红肿的眼睛,第二个来汇报了。
陈立仁显然一夜没睡,汇报时哈欠连天:“……刘书记,对白可树、林一达、高雅菊的突击讯问刚结束,三个人都没进展!尤其是那个白可树,态度极其恶劣,简直可以说是猖狂!自己的问题只字不谈,净谈镜州的所谓复杂历史,说咱们这次是打击报复,还要我和你二人全回避,真气死我了!” 陈立仁当年在镜州市政府做过办公室副主任,刘重天一离开镜州,齐全盛便把陈立仁安排到市党史办坐冷板凳,陈立仁一气之下,也调到了省冶金厅。
后来,在刘重天出任了省纪委副书记之后,才在刘重天的帮助下从省冶金厅出来,去了省检察院。
这次成立查处镜州大案的专案组,省检察院又把陈立仁派过来了,刘重天当时就很犹豫,怕个人恩怨色彩太重,不利于案件的查处工作,曾私下要省检察院换个人。
检察长挺为难,说立仁同志是副检察长、反贪局长,不让他上让谁上?再说,这是省委一手抓的大案要案,去个副局长也不合适呀?! 现在问题果然来了,白可树知道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马上打起这张牌了。
陈立仁沙哑着嗓门,继续汇报说:“……看来白可树还心存幻想,以为齐全盛不会倒台,以为齐全盛这个市委书记还能长久地做下去,一口一个齐书记!我明确告诉这家伙: 齐全盛有没有问题我不敢说,齐全盛的老婆女儿问题都不小,齐全盛这个市委书记恐怕当不下去了!” 刘重天眉头一皱,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哎,哎,老陈,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怎么知道齐全盛这个市委书记当不下去了?你这个同志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呢,还是省委书记呀?啊!” 陈立仁一怔:“刘书记,省委郑书记和纪委士岩书记明天不是都要来镜州吗?” 刘重天看了陈立仁一眼:“秉义同志和士岩同志是要来镜州,可这又说明什么?” 陈立仁试探道:“不宣布一项重大决定呀?大家都在传,说是齐全盛要免职。
” 刘重天脸一拉:“不要传了,没有这种事,至少目前没有!”挥了挥手,“好了,老陈,这些题外话都不说了,你一夜没睡,也辛苦了,快去吃点东西,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下午我们还要回一下省城,向士岩和秉义同志做个简要汇报!” 和陈立仁分手后,刘重天看了看表,才七点二十分,便信步向大门口走,想到沙滩上去散散步,静静心。
不料,刚出了大门,便见身为副市长的老同学周善本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周善本在刘重天面前下了车:“重天,原来住这里呀?我打了好多电话才找到你!” 刘重天笑了:“这说明我们保密工作做得还不好!”他拍了拍周善本破自行车的车座,“我的周大市长啊,这也太寒酸了吧?该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表演廉政吧?你的车呢,怎么不用?” 周善本不在意地道:“这才几点?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呢,让司机把车开来干什么? 人家司机也是人,能让人家多休息一会儿就多休息一会儿吧。
我家就在新圩,离这儿不远,你知道的。
”说着,把破自行车往路边的树下一靠,陪着刘重天走上了沙滩。
刘重天有些奇怪,边走边问:“怎么?善本,你至今还没搬到市委的公仆一区去住呀?” 周善本嘴一咧:“搬啥搬?市委、市政府早就从镜州搬到新圩了,我还费那劲干啥!” 刘重天说:“那也要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环境嘛,你毕竟是老副市长了,总住在港区的工人宿舍也不合适嘛,再说,镜州又是这么个经济发达市!”突然想了起来,“哎,不是听说你们市委又在新圩这边盖了个公仆二区吗?叫什么观景楼,是没分给你房子,还是你又没要?” 周善本笑了笑:“是我没要,房改了,得买房了,算下来,我一套房子个人得掏十二万,我哪来这么多钱?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摇摇头,又说,“居住环境也不能说没有改善。
我老父亲上个月去世了,他那两间平房和我们那两间平房打通了,也算过得去了。
” 刘重天拍了拍周善本的肩头,一声叹息:“善本,你还是那么古怪,人家是食不厌精,居不厌大!你倒好,一套老平房住了三十年!当年你要搬到公仆一区,咱们就做上邻居了。
” 周善本笑道:“真做了邻居,没准你刘书记这次就来查我了!还是住工人宿舍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能及时听到老百姓的呼声,不发热,也不发昏!重天,你说是不是?” 刘重天心中一震:“那倒是!善本,我当初没看错人,你这个副市长看来是选对喽!” 周善本又说了起来,明显有个人情绪:“你看那个林一达,削尖脑袋往上爬,一心想往公仆一区市级小楼里钻。
你知道不知道?林一达要的那座小楼是机关行政管理局分给我的,虽说我没去住过一天,人家管理局也不敢给他呀?他倒好,先找人家管理局,后来又找我。
我让管理局把房子给了他,还莫名其妙补交了一年零五个月的房租,房租收据上写着他林一达的名字,这个人就做得出来!所以,这个人出问题,我一点都不奇怪。
” 刘重天在沙滩上坐下了,也拉着周善本坐下:“善本,别提林一达了,说说你的事: 一大早来看我,就空着两个爪子呀?啊?我和月茹上个月还让人带了两箱芒果给你呢,是我们冶金学院的那位大学长派人专门送给月茹的,我们月茹净想着你这个老同学!” 周善本一怔,叫了起来:“重天,那两箱芒果还真是你们送的?我还以为是人家打着你和月茹的旗号给我送礼,找我办事的呢,我……我全让他们拿回去了,一个也没吃着……” 刘重天大笑起来:“活该,那是你愿意便宜人家,听着,这份人情可算在你身上了!” 周善本只好认账:“好,好,重天,我还你和月茹几箱镜州蜜橘就是了,哪天你走时,我就亲自送来!”继而又一连声地问,“哎,月茹情况怎么样?情绪还好吗?你跑到镜州,月茹可怎么办?光靠家里那个小保姆能成么?” 刘重天不开玩笑了:“成也好,不成也好,省委指示下来了,能不来么?!小保姆还行,换了几个,这个小端阳最好,在我们家已经五年了,都成我们家庭中的一员了!”他显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看了周善本一眼,感叹道,“善本,要我说,这人哪,还是谨慎点儿好!老齐要是也像你这么谨慎,今天镜州就不会出这场大乱子了,你看看,现在我的处境难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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