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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神人以合。
唐家要真的人人有这个本事,那她和燕绥趁早从这城下转身。
长曲绵绵不绝,或雍容,或雅正,或轻快,或哀愁,如流水泻过,文臻听着听着,竟微微湿润了眼眶。
多像这一路相逢又离合的人生。
然而这么美的曲调也如这人生一般,时刻隐藏着杀机。
眼见他上高城,眼见他落高城。
在唐羡之的乐器大阵之下,连着三批人攻城,都被音波所袭,那音波便如唐羡之的曲调一般,层波叠浪,变化万千,无迹可寻。
有时如巨浪层层扑打,有时如幽灵神出鬼没,有时如利剑悍然劈落,有时如万箭隐形齐飞……三批人再无一人能上城头一步。
而天京城的护城河又特别宽,唐军进城后这么短的时间还进行了修城墙厚城门封堵漏洞等等措施,哪怕是燕绥麾下武器特别精良,也很难远距离攻破。
更绝的是,天京本有九门,但唐羡之在燕绥逼近天京之后,就已经下令在天京城门前后垒墙,城墙加厚加高,竟然将其余八门都堵死了。
加盖的城墙整个就是一个向内的斜坡,非常难爬,爬上去就是送人头。
而小楼剑手主城楼一个没留,全部分配在另外八个城门,每门一阵,轻松收割人头。
那架势赫然不成功便成仁,不能打退敌人便和天京全城百姓一起死在城内。
负责其余城门攻击的京畿大营,几轮攻城后损失极惨,干脆退出了一射之地,就等着主城门燕绥破城。
一人一曲捍全城。
三次攻城后,燕绥下令暂时停止攻城。
大军就地休整。
文臻遥望着城头上的唐羡之,远远的也能看出那人神容如雪。
…… 天京城内,现在实行了最严厉的管制政策。
所有人不许随便走动,不许在酒楼茶馆聚会,百业者暂停执业,连青楼勒令暂时关闭。
每日每户只许一个人出门半个时辰,就近解决日常生活需要事宜。
所有人都被关在家里,杜绝了串联和被人利用煽动闹事的可能。
这使少量潜伏着的燕绥的暗线都没机会出手。
唐羡之很绝,他下达这样的命令,只用了一种手段——推了几个得了天花的病人招摇过市,称说天京某处开始了天花感染,哪怕站在病人对面都可能被感染天花且无药可医。
只这一着,天京百姓自动给自己关禁闭。
现在街上行走的只有军队和唐家的人。
整个唐氏家族非常庞大,嫡系旁支依附的姻亲家族前后加起来有数万人。
都已经陆续进京,天京被围困之后,除了担任军职的人守在城内墙头,其余老弱妇孺大多聚居在临近皇城的兰康坊。
城头乐器大阵奏响之后,一队红衣人进了兰康坊,带着无数马车。
随即兰康坊隐约起了一阵骚动,乱过一阵后,渐渐有人出来,带着包袱,扶老携幼,依次上马车。
上了马车的便有人驾驶马车,奔往皇宫,马车直接抵达太子东宫,那些人进入大殿。
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这一批批人的出来,一批批的人送出去,前后忙碌了两日两夜,才把人送完。
至此已经三日三夜。
唐羡之独力合奏,坚守城头。
三日后的夜里,在燕绥下令退兵休整的那一刻,唐羡之推琴而起,琴在半空旋转,起一阵回旋之音,音色华丽,引得众人凛然,因此也就没人看见,琴身背后,唐羡之一口鲜血喷满了那焦尾琴。
城下只有燕绥,凝视那飞旋的琴,似乎要透过琴身,看见隐在背后的人。
文臻在他身边轻声问:“我们损失不小,是否要……” 燕绥绝不会无计攻城,关键看他是否愿意再投入一部分的牺牲。
燕绥看她一眼,这一霎文臻忽然觉得他眼神微带审视,像是想查看她此刻心情。
半晌燕绥道:“何必枉费人力物力。
且吊着他罢了。
” 他凝视着城头,看见唐家的军队黑压压站满城头,轻声道:“只要他野心终收,我愿意给他机会,因为他亦有值得我尊敬处……只要该灭绝的一定灭绝,那就行。
” …… 又一波攻城开始了。
大阵音波绵绵不绝,似乎毫无衰竭之像。
但这次燕绥换了攻击方式。
不再派斩首队员,不再进行勇猛冲锋,甚至连擂车投石之类的攻城器械都没用,只选择轻功最好,动作最迅捷,反应最灵敏的战士,在箭手弩弓手的配合下,以最快速度登城。
登城之后也不强求入城,骑在墙头上砍杀两下,唐军还没扑上来挡,燕军已经哧溜下了墙。
有些更狡猾的,就在城墙上冒个头,背上长枪闭着眼睛往里头捅几下,转身就下墙。
没人扔火药弹,固然是因为火药弹珍贵,还因为那些弹子根本还没落地就能被音波推出去,弄不好炸到自己身上。
爬上城头的人就好像来城头一瞬游一般,冒个头就走,唐军狼奔豕突,打了这边打那边,活像在打地鼠。
但于唐羡之来说,他无法因为这些人试探性的攻击便停下。
他知道他一旦停下,那么试探性的攻击就会变成真正的攻击,口袋里的火药弹会将城头炸翻。
他依旧手挥目送,姿态如仙,城头之上起高音。
泛白的唇角却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燕绥看出了他的想法,因此明明有余力,却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他。
他要耗死他。
还不损自己的兵将。
他看出这大阵极耗心力,他要他在这城头永不能停。
这样也不会对文臻无法交代。
他不愿自己成为他和文臻之间的任何心障。
他渐趋平和,却又更残忍。
他连让他在文臻心中留下愧疚牵念的可能都要抹去。
但是…… 他其实是多虑了。
文臻待他,比燕绥更残忍。
唐羡之垂下眼,指尖丝弦不休,仙翁长鸣。
再次悄悄咽下喉间逆涌的腥甜。
此刻,家族的人,应该已经快到了城门边了吧? …… 第三天。
燕绥一箭起,射落了城头高扬的唐字大旗。
这一次,音波没有能抵达那高处,拦下这凶悍的一箭。
断落的箭杆砸在城头,计算精准,没有伤人,却将那些悬挂的吹奏乐器砸坏了大半,半截箭杆支在了向内的城墙上。
雍容壮阔的大乐便少了一个声部,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随即唐羡之便又继续,依旧行云流水,听来毫无任何不妥。
仔细听却能听出那首曲子已经被修改过,但修改得毫无痕迹。
这种临时修改妙手拈来的本领,令人再次惊叹。
唐羡之闭了闭眼,默默咽下一口腥甜。
…… 射落的大旗,引起了城内人们的慌乱。
城内戍守的一些唐家将领面面相觑,心中都浮现不好的预感。
忽然有人狂奔而来,道:“不好了,咱们的家小都失踪了!” 众人齐齐变色。
…… 简陋的地道里,唐家族人艰难地行走着。
正如文臻猜测,永裕帝挖空了半个皇城作为自己的老巢,但是以他的谨慎,不可能没挖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那条地道在太子东宫,东宫位置离城门最近,离秀华宫也不远。
按照永裕帝那夜的计划,从秀华宫出来,事有不谐,随时可以从东宫下地道再出宫。
秀华宫出口被堵死,东宫地道自然也没用上,唐羡之占领皇宫后,根据各处宫室位置,选出了几座离各城门相对最近的宫殿,逐一寻找,最后找到了这条地道。
浩浩荡荡的唐家族人在地下穿行。
护送他们的有少量唐家士兵和剑手,唐羡之不能撤走太多的人,甚至唐家高层都被要求上城头——唐羡之相信,燕绥对一切都有数,一旦他发现大量高层和高手被转移,唐家就会遭受最凶狠的打击。
他不会允许唐家的主力逃脱。
所有上城的男人,都是为了这批老弱妇孺做靶子。
包括他自己。
城头高楼起一曲,万千丝弦做剑舞,但为争权逐利故,百年世家归虚无。
…… 当夜,京畿大营在又一次徒劳无功且被凶猛反扑的攻击中丧失了士气,早早收兵。
夜半,护城河淙淙流水中,无数人裹着羊皮泡出现在水中,再悄然上了准备好的筏子,穿越那一片杂草茂密的水域,小心而又迅速地向京郊而去。
当这长长的队伍终于平安地离开京畿大营的扎营区域时,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
就在护城河对面不远处的山坡上,小树林里,四大护卫带着人马,悄然而立,一直盯着黑暗中的护城河。
他们将所有人都一一看过,数过。
其间日语几次对中文打手势,询问是否要惊动京畿大营。
中文长久伫立。
他看见队伍里蹒跚的老人,抱着婴儿的妇女,娇弱的少女,一脸惊惶的孩童。
忽然便想起当年那个少女,走在路边,看见跌倒的老人会扶,看见孩童会摸摸他们的头,送上一块糖,江湖捞有老弱专座,八十以上老人可以打折。
他轻轻地摆了摆手。
日语有点不甘,放虎归山,日后有隐患怎么办? 中文凝视着前方黑暗,像凝视一个永远不能触及的梦,良久他轻轻道:“殿下说了,就当对唐羡之当初没有和西番勾结对他背后出兵的回报……而且如果我们出手了,文大人……和她,都会不高兴的。
” 月色下流水汤汤。
他眼底有晶莹的痕迹。
…… 中文等人离开后。
隐藏在人群中的小楼剑手走了出来。
如果方才真有人出手,他们亦有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之招。
所幸没有。
剑手们对着城头方向磕头,再转身踏上茫茫远途。
…… 第五天。
唐羡之望向城池之外。
家族老幼已出城,会以最快速度赶往西川,现在应该已经到中州了吧。
总得再坚持几天,走得越远越好。
否则一旦城破,就算文臻愿意放过,京畿大营和被压制的旧朝老臣们也不愿意。
忽然轰隆一声,响在背后。
他指尖弹动,却在此时喉间一甜,动作便慢了一步。
对内的一截城墙忽然倒了下来,倒得不多,就几块砖石,却正好砸在那一排钟磬上,编钟轰然倒地,丁零当啷声响一片。
又缺一声部。
------题外话------ 明天应该是大结局。
本书因为作者个人智商缺陷,有几处不可推敲,一是时间,二是地点,三是年龄。
说人话就是涉及数字方位的,都请勿当真。
想拼地图的,想算四本书对应时间的,对年龄存疑的,就当作者痴呆最好。
其中随便儿的年龄本该再大一些,但因为被设定十年所困,以及不舍得燕绥文臻分离太久,所以改小了,大家也就看看便好。
怕大家在这几方面浪费时间,特此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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