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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绣坊街街尾停下,齐昌林下了马车,径直从面铺的侧门入了内。
今夜雪大,朱毓成起了雅兴,让老孔在树下摆了个围炉,与他一同涮肉吃。
老孔刀功好,每一片肉都片得极薄,在翻滚着乳白色汤底的铜锅里轻轻一涮便熟透。
趁热吃进嘴里,肉质鲜美,肥而不腻,五脏六腑在就像是被暖暖的泉水细细熨帖过一般。
齐昌林见朱毓成吃得香,也不急着说事,接过老孔递来的竹箸,夹起一片羊肉便往嘴里递,边吃边道:“孔叔,好汤不配面,浪费了啊。
” 言下之意便是想吃面了。
老孔闻言便起身,也不嫌他这厚脸皮的行径,只瞥了瞥他,便进后厨拉扯面去了。
朱毓成瞥了齐昌林一眼,笑道:“凌首辅这是连晚饭都没招待你与胡提吃?” 齐昌林的确是刚从凌叡的别院回来。
成泰帝命三法司一同审凌若梵与秦尤通敌一案,通敌卖国乃大罪,一旦罪名定下,整个凌家都会遭殃。
凌叡想要从此案里摘出来,必然不能落实凌若梵的罪名。
况且,凌若梵卖国,整个朝堂里,谁会相信凌叡不知情?更别提早就对凌叡起了打压之心的成泰帝了。
如今唯一的可行之策,便是让秦尤做替罪羊,一个人背起所有的罪名。
可秦尤为人奸猾,背后还有个王氏一族在。
王氏因着王贵妃与大皇子的缘故,如今在大周水涨船高,被誉为大周第一世家。
一旦秦尤被定了罪,瀛洲王氏与宫里的那位贵妃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凌叡喊齐昌林去别院,就是为了此事。
齐昌林是刑部尚书,在证物上做些手脚,便能替凌若梵开罪了。
“凌叡今日滴米未进。
凌若梵到底是他真心疼爱过的孩子,此时陈尸大理寺,连想进去看一眼都不能,哪还有用膳的心情?” 凌叡不用膳,他与胡提再饿都得忍着。
朱毓成今日也听人提及说,凌叡的发妻慕氏亲自抬了一具棺木,去大理寺求宗遮,想为凌若梵入殓,却被宗遮拒之门外。
罪名未定,凌若梵连入殓为安的资格都无。
朱毓成摇头叹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一个人一旦行差踏错,累及的永远都是妻儿。
凌叡与凌若梵有罪,可慕氏与凌若敏却是无辜。
” 他这话未尝不是在告诫齐昌林。
齐昌林笑一声,端起温好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漫不经心道:“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慕氏与凌若敏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承担这荣华富贵带来的风险。
” 便比如他,堂堂正二品刑部尚书,可不管是妻子还是儿子,都不曾享受过他这高官厚禄带来的半点好处。
也因此,不管他犯了何罪,是死是活,都不会牵连到他们。
齐昌林说完,老孔便提着一把刚拉好的新鲜面条走了过来,丢进铜锅里。
乳白色的汤“咕噜咕噜”冒着大泡,袅袅白雾散在风雪里。
齐昌林静等了片刻,待得面熟了,便给朱毓成夹了一箸面,缓声道:“凌叡想要我想法子替凌若梵洗去罪名,让秦尤顶罪。
” 朱毓成挑眉,望着齐昌林道:“你准备如何做?” 齐昌林笑笑:“还能如何做?自然是替他去告诫秦尤一番,顺道漏两句口风,让秦尤知晓凌叡的打算。
秦尤这人天生反骨,凌叡不救他,他自然要自救。
” 朱毓成道:“秦尤此人奸猾至极,会如何自救?” “自是用他手上所有的筹码,换王贵妃替他筹谋了。
”齐昌林道:“这厮从前便是靠着王家才起来的,可自他当上镇国将军后,便凡事都只听凌叡的,王家的人早就吩咐不动他了。
如今凌叡要他死,除了王贵妃,他还能求谁?” 王贵妃虽出身瀛洲王氏,可她与王氏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齐昌林说到这里,忍不住停下竹箸,望着朱毓成道:“我听闻王贵妃曾属意你教导大皇子,做大皇子的老师?” 朱毓成侧眸看他一瞬,而后笑了笑,摇头道:“不过是传言罢了,空穴来风。
” 齐昌林也笑,低头去捞铜锅里的肉。
究竟是不是空穴来风,他们二人心中自是有数的。
王贵妃此人,凌叡想要控制她,王氏想要利用她。
明明作为后宫唯一圣宠不衰的妃子,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地位尊贵异常。
可大抵是因着从前在王氏的地位太过卑微,不管是王氏还是凌叡,都没将她真正放进眼里,只拿她当一个好用的棋子。
谁能知晓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心中的沟壑一点儿也不比他们这些男子少。
王鸾,怕是会借此次机会,同时解决凌叡与王氏一族。
这样大皇子登基后,方才不会受王家与凌叡的桎梏。
也不会像她一般,被人强行摁着去做一枚棋子。
而朱毓成寒门出身,无妻无儿无宗族,又有才识能力,且心系百姓。
追随在朱毓成身后的皆是心怀抱负的寒门士子,有他辅佐大皇子,足以服众。
文有朱毓成一脉,武有定国公一族。
君臣一心,政治清明,这是王鸾为大皇子谋划的将来。
“由抚啊,你可还记得我们从前醉酒后说过的抱负?”齐昌林笑着问。
朱毓成微微一怔。
承平一十六年的恩荣宴后,他们二人曾在齐昌林简陋的宅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那时齐昌林笑着说,他要带着阿秀风风光光回去银月巷,做个造福子孙后代的封疆大吏。
他闻言便朗声大笑,说寒窗十年,一朝为官,自是不能只造福子孙后来,还要造福百姓,要让这世间老弱妇孺皆能有所依。
还要天下海清河晏,万邦来朝。
那样一通醉话,便是他们年少之时的抱负。
朱毓成望着齐昌林的目光渐渐带了深意,他与齐昌林自打分道扬镳,便各自为政,鲜少会提起从前。
即便是眼下二人携手斗垮凌叡,也始终提防着彼此。
以齐昌林的为人,他不会也不该在此时提及过往,提及抱负的。
齐昌林与他对视,笑道:“你先前感叹凌叡妻儿实乃无辜,若有朝一日,由抚能实现抱负,务必让这世间之人,不因父辈犯下的罪过而受人轻视、前途无望。
昌林在此谢过!” 说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朱毓成目光一凝。
瞬间便想明白了,齐昌林是在向他立投名状,同时也是在为齐宏谋一个将来。
一个,不因他是罪臣齐昌林之子而遭人唾弃的将来。
夜色渐浓,火熄汤冷。
朱毓成刚回府,便听老管家上前禀告道:“大人,宫中的暗桩前来递信,说教导大皇子的中极殿大学士曾巩下月便要致仕,贵妃娘娘再次同皇上提议,要大人接替曾大人任大皇子的老师。
” 朱毓成淡淡“嗯”一声,道:“我知晓了,夜已深,管家去歇罢。
” 说罢,便抖落满袖的雪沫子,提着纸灯笼,信步走上抄手游廊。
到了书房门口,他回眸望了眼暗沉沉的天色,倏然想起霍珏同他说的话。
“次辅大人可有想过,究竟怎样的皇帝,才是百姓想要的皇帝?在珏看来,唯有得民心且顺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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