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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大吃一惊 ,“你这次难道又想逃婚?” “我……”朱颜本来想分辩几句,但又不想扯上师父,只能愤然道,“反正不用你瞎担心!” “……”盛嬷嬷知道郡主从小是个主意大的女娃,看她动了怒气,只能放软了语气,问道,“郡主饿了么?要厨下去炖竹鸡吗?” 朱颜折腾了一晚上没好好休息,刚回来又被从头到尾盘问了这一番,心里未免有点烦,赌气道:“不吃了!我困了,你出去吧……谁也不许来吵我!” 将嬷嬷赶出去之后,她独自坐了下来,刚脱下外衣就寝,却一眼瞥见了镜子里自己的侧颈上果然有几处红痕——她忽然明白过来盛嬷嬷为什么会猜到了昨晚发生的事,顿时脸上飞红,连忙将自己埋进了被窝。
哎,已经快到卯时了,该是紫宸殿早朝的时间。
帝君驾崩、六王齐集,今日、少不了又是一场大事件。
他……现在应该很忙吧?马上就要从皇太子变成帝君了,整个云荒的事、以后都要由他来管了,只怕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吧?——他什么时候会来找她呢?明天真的能见到吗? 哎……说不定,等会儿一睡着就会梦见了吧? 在入睡之前,她心里想着,忐忑而充满期待。
————————— 在朱颜留宿白塔绝顶的同一个晚上,叶城一个秘密的后院里,一口深深的古井荡漾着,宛如一只不见底的眼睛。
没有风,没有光,只有一 泓离合的冰冷的水,簇拥着悬浮在其中的小小孩童。
那是被诱入其中的苏摩,紧闭着眼睛,在井底的水里浮浮沉沉,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孩子虽然仿佛睡去了,细瘦的手臂却在不停地挥舞着,似乎在竭尽全力地游向某一个地方,不敢有丝毫停顿。
可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挣扎,身体却被凝固在同一个地方,丝毫未曾移动。
“他游到哪里了?” “在幻境的距离中,估计快到伽蓝帝都的城南码头了吧。
” “很快啊……即便是在大梦的时间里,也才过了四天半而已吧?” “是的,这个小家伙很拼命呢……” “可怜。
” 声音来自于头顶的某一个地方,带着俯视一切的悲悯。
围绕着深深的井口,海国至高无上的三位长老低下头,一起俯视着被困在黑暗水底的孩子,发出了低低的叹息和议论。
在他们脚下,无数的咒语发出璀璨的金光,围绕着井台,似乎将井缠绕成了一个神奇的茧——而在那个茧里面,那个孤独的孩子被困在三位长老联手编织的幻境里,双眼紧闭,无法醒来。
“该让他上岸了吧?”涧长老有些不忍心,“这孩子快累垮了。
” “差不多是时候了。
”泉长老凝视着孩子的表情,抬起了手。
——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幽深死寂的井水忽然起了微微的波澜,似乎是当空的冷月折射下了一道光华,水面转瞬幻化出了一幅 瑰丽的图画:那是位于镜湖中心的伽蓝帝都的巍峨城门,门口还有缇骑纵横来去,贩夫走卒,喧嚣热闹,栩栩如生。
“竟然幻境能这样真实?”第一次看到这个禁咒的力量,连清长老也不由得赞叹,“果然是难分真假。
” “大梦之术并不是凭空造出幻境,而是借用现实——我现在就是以镜湖为镜,把俗世的景象折射到了水底。
”泉长老对另外两位长老道,“只有以真实的世界为倒影,才能完美无缺地编织出梦境。
这个小家伙可精着呢……略有一点破绽,只怕就会被识破。
” “唔……”涧长老点点头,看着水底深处历历浮现的幻境和幻境里困住的孩子,有一丝疑虑,“你把真实的伽蓝帝都给折射了下来,缔造出大梦结界,固然是省心——可是,万一那孩子想要见的人也正好被映照在里面……” “放心。
这幻境里发生的的一切,都将由我们来控制。
”泉长老道,“这个孩子内心有太多的不安全感和恐惧,千疮百孔——我们只要扩大他心里最微小的阴暗面、便能击溃他的意志,进而在幻境中左右他的想法” “那就好。
”另外两位长老松了口气。
“去吧。
”泉长老对着井底沉睡的孩子说了两个字,抬起手指向了那一幅幻境,“去找你想要找的人……去迎接属于你的命运。
” 幻境里,浮现出了伽蓝帝都水岸边际线,码头近在眼前 。
位于茧中心的孩子全身一震,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似在筋疲力尽之下终于抵达了帝都。
泉长老回头看着另外两位同僚,目光肃然: “海皇要进入他的幻境了。
准备好了吗?” — 同一刻,朱颜也沉入了她的梦境。
与睡前愿望相反、她并没有梦到时影,反而梦见自己再度回到了镜湖边——那是在伽蓝帝都的南门外。
湖面映照着月光,如同点点碎银,美丽不可方物。
湖上的世界繁华无比,映在湖上如同幻境。
她站在湖边怔怔看着,在梦境之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是的,这个场景,似乎有哪儿不对劲? 她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水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冉冉升起:那是一个灵活的影子,如同一条游鱼般朝着她飞速地游了过来——那是什么?是一条鱼,还是……还是一个鲛人?那个鲛人,是渊吗? 那一刻,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是在做梦吗?这个梦,似乎不久前刚刚做过? 当那个影子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在梦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哗啦一声,水面碎裂,有什么浮了出来。
水底游过来的竟然是一个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身形小小的,消瘦阴郁,眼睛明亮,看着岸边的她,惊喜万分地唤了一声:“姐姐!” “苏摩?”她认出了那个孩子,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姐姐!”那个孩子急速地浮 出水面,对着她喊,“姐姐!” “苏摩!”她急急俯下身去,试图抓住他的手,“快上来!” 然而奇怪的是,那一抓、却落了空。
她的手指从苏摩的手臂里对穿而过,仿佛握住的只是一个幻影。
那一瞬,她因为用力过猛,一个收势不住、便往湖里一头栽了进去! “苏摩!”她在溺水之前惊呼,“苏摩!” “姐姐!”那个孩子也在惊呼,游过来,不顾一切地想抓住她的手——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已经近在咫尺,双手几次相遇,都在拼命地想抓住彼此,她的手却几次从他小小的手臂里对穿而过,如同握住的只是虚无。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在那个孩子的旁边,却怎么也触不到他! 恐惧和焦急控制住了她,朱颜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个孩子伸出手,胡乱胀闸,然而却什么都无法触碰到——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再不能逾越分毫。
冰冷的湖水倒灌入她的七窍,淹没她的视觉和听觉。
苏摩拼命地向她伸出手来,大声喊:“姐姐……姐姐!” “苏摩!苏摩!”她在水中大声喊,然而无论用了多大的声音,苏摩却仿似完全听不到——咫尺之隔、那个孩子也在拼命地挥手,想要抓住她,却怎么也无法接触到她。
有一堵透明的墙伫立在他们中间,隔开了两个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快分开他们!” 恍惚中,一个声音响 了起来,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传来,依稀传入她的耳畔:“她竟然进入了这里……糟糕,绝不能让他们在‘镜像’里相遇!” 谁?是谁在说话? 她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控制,如同陷入了看不见的浓稠泥沼里,身不由己,拼命挣扎却只是越陷越深,和苏摩分开的越来越远。
水淹没了口鼻,令她渐渐不能呼吸,逐步接近灭顶。
所有的感知都变得恍惚而遥远。
那是濒死的感觉。
不……不!她和师父约好了……她决不能死在了这里! 就在这一瞬,随着她内心的强烈呼唤,她的全身仿佛可以动了。
她竭尽全力的挣扎,呼救,忽然有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唰地劈开了混沌! 那种沉溺的力量瞬地消退,她感觉呼吸一下子顺畅。
“苏摩!”朱颜失声大喊,挣扎起身。
下一个刹那,她发现自己在房间里醒来,全身发抖,剧烈地咳嗽。
周围还是熟悉的陈设,外面却已经是天亮。
房间里环绕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沉闷气息,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出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从喉咙里咳出来的都是淡淡的血。
怎么回事?她……刚才是做噩梦了? 朱颜怔怔地坐着,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感觉到头顶有光亮一闪,抬头看去,居然是临睡前已经好好地放在梳妆台前的玉骨。
那支有灵性的簪子自行飞了起来,悬在虚空中,正在围绕着她飞行,发出明灭的光 芒——刚才的那道闪电,难道是它?是它把自己救出了噩梦的围困?这……这是怎么了?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吗? 可是这个梦,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朱颜独自在床上喘息了半天,满身冷汗,回忆着梦境里的一切,心里忐忑不安:苏摩到底怎么了?那个小兔崽子失踪已经好几个月了。
而她自己也在这几个月里历经生死大劫,自顾不暇,竟是不能分身出去好好的寻找。
如今做了这种梦,难道是一种不祥的预示?如果万一那小兔崽子真的出了什么不测,那…… 玉骨在掌心不停地明暗跳跃,如同她焦灼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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